周海洋想到这儿的时候，只见一位显然刚培训上岗的服务生，走到桌旁，怯生生地问道：“请问，您二位是用自助餐还是单点？”

    从往事中被拉回现实的周海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林楠对周海洋说：“我这会儿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海洋你吃自助餐吧。”

    周海洋未置可否，点了点头。

    但服务生却面露难色。

    显然，她觉得，很难保证这两人，不会分享同一份自助餐。

    林楠见状，又接着说道：“算了，要不咱俩都点自助吧，你把我的那份也吃了。”

    周海洋连忙摆了摆手：“我也吃不了多少。就给我来一份扬州炒饭吧，再续一杯水。”

    见服务生走远了，林楠冲着周海洋笑了一下：“你这是何苦呢？陪我减肥？”

    “林楠，我正想问你，你这是何苦呢？真要搞到这么决绝？你们俩又不是头一次闹别扭……”

    林楠把嘴唇一抿：“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周海洋急着说道：“林楠，你是当局者迷。

    在我这样的旁观者眼里，你和梁若涛简直就好比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林楠打断周海洋的话：“打住吧！哪儿有三十多岁的金童玉女？

    海洋你的语文真不怎么样，还是说大白话的好，形容词就免了吧。”

    “林楠你别欺负我嘴笨，我什么意思，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你刚才说十几年，我作为一个旁观者，已经近距离旁观你俩十几年了。

    我敢拍着良心说，除了你们两个当事人，天底下最有发言权的应该就是我吧？

    你俩这辈子绝对不能分开，也不可能分开！”

    林楠淡淡地说道：“天底下就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你和郭莉当初怎么样？

    每天晚上，宿舍熄灯了还舍不得分手。

    到头来，不还是分了吗？”

    周海洋被林楠噎得一时语塞，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接着说道：“情况不一样，我和郭莉，后来是被客观存在的时空距离，给分开的。”

    “客观？难道就没有主观因素吗？

    你明明收到哥伦比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因为方启东的一番劝导，你就放弃了……”

    周海洋打断林楠的话：“我说的不一样，指的是你们俩整天在一起，就像两棵树苗，缠着缠着就长到一块儿了。

    这叫什么来着……哦对，连理枝，这怎么分得开？”

    听周海洋这么一说，林楠的脸顿时涨的通红！

    她心想，周海洋的这几句，太有画面感了……

    看来，他这些年，对她和梁若涛，不仅旁观的多，旁听的也多……

    林楠不由得有些尴尬地说道：“人都是会变的。

    毕竟，你有十年不在了，那期间发生过什么，你并不清楚。”

    听林楠这么一说，这下轮到周海洋尴尬了。

    确实，过去的十年里，林楠和梁若涛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

    他不由得讪讪道：“你说的没错。但我可以大体猜得出，肯定是若涛那家伙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所以我才来劝你，而不是去劝他。

    因为他巴不得你能回心转意。

    但要想重归于好，关键在你。”

    林楠苦笑着摇了摇头。

    周海洋有些含糊：“你的意思是……不想重归于好？还是关键不在于你？”

    “你后面一句说对了。”林楠点了下头：“自始至终，关键都在于他，而不在于我。

    况且，事到如今，已经不存在重归于好的可能性了。”

    周海洋听林楠这么一说，感觉事态比自己预判的还要严重。

    闷头想了想，接着说道：“算了，我不劝你了，给你讲一件小事吧。

    大学毕业之后，203院一时腾不出宿舍，我只能搬到若涛家，住在客厅里，这你清楚。

    我发现，他每次在厕所小便之前，都会特意把马桶的坐垫拿起来。

    小便之后，再把坐垫放下。

    有几次、甚至我刚进厕所或从厕所里出来，他就奔进去拿起坐垫或放下坐垫。

    我问他：何必多此一举？不嫌麻烦吗？

    你猜他怎么说？

    他只回了一句话：

    一点不麻烦，这样林楠方便。

    我当时感到很惊讶！也很感动！

    后来，被他训练的，我也养成随手拿起和放下马桶坐垫的习惯了。

    为了这件事情，我还受到裴晓虹的表扬，说我特体贴。

    我说这都是跟梁若涛学的。

    裴晓虹听了特惊讶特感动，说真想不到，梁若涛对林楠这么好。

    她还说，梁若涛看上去那么粗拉拉的一个人，竟然会有如此缜密的心思。

    只有真爱才会这样，凡事都想到对方。

    林楠，你应该多想想若涛对你的好，多看看他对你的一片心。”

    听完周海洋的叙说，林楠的鼻子顿时发酸了。

    她旋即仰起脸，看着天花板，不让眼泪流出来……

    很早之前，她曾以此把老爸和梁若涛做了对比。

    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人，老爸却向来没有随手拿起和放下马桶坐垫的习惯。

    从不曾想到，为家中的两位女士，提供一丁点儿方便。

    相形之下，梁若涛的体贴入微，更令她沉浸在被宠爱的幸福之中。

    当初，她很是得意，认为自己要比妈妈的命好得多。

    可如今，已经颠倒过来了，她羡慕妈妈。

    她宁愿像妈妈那样，有个貌似不够细致周到、但永远忠诚老实、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

    她清了清嗓子，看着周海洋说道：“海洋，你刚才提到一个词，叫做习惯，但习惯有好有坏。

    我不否认梁若涛对我的那些好。

    那些好，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习惯。

    我也同样不能无视梁若涛对我的伤害。

    那些伤害，也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习惯。

    换个角度说，我也不愿意因为已经习惯了他对我的好，就必须接受他对我的伤害，就继续和他在一起。

    我不甘心这辈子沦为一场无可奈何，沦为一句习惯使然。”

    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周海洋，有气无力地决定再做最后一次尝试：“要不，你再给他一个机会吧？

    我去给他下最后通牒。

    如果他再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别说你了，我都跟他绝交！”

    林楠惨然一笑：“海洋，如果每次和对方在一起，都需要艰难地说服自己，这种情况恐怕不太正常吧！

    如果换做是你，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未免太过沉重了吗？”

    周海洋闻言，顿时黯然无语了！

    林楠的后半句，也许只是出于无心，但听着有心。

    旋即让周海洋想到了他和裴晓虹，觉得心里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