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六点十分的时候，周海洋才急急忙忙赶到滨城饭店。

    他按照手机短信的讯息，在咖啡厅的僻静角落找到林楠。

    刚坐下，便一脸写满了愧疚，说道：“真不好意思，总是让你等我。”

    “没事儿，我正好到旁边的写字楼见个人。

    懒得换地方，就约你到这儿，肯定比你从西边赶过来方便嘛。”

    周海洋刚得以正面端详林楠，便顿时一怔！

    从春节前到现在，短短几周没见，林楠竟然消瘦了许多。

    两颊凹陷、下眼圈有些发黑。

    林楠见周海洋直勾勾盯着自己发愣，便问道：“怎么了？不认识了？”

    周海洋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四下打量一番，叹息道：“记得上一次咱俩在这里见面……”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过去了的事情，就别放在心里。”

    林楠打断周海洋的话，接着说道：“对了，你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互联网不仅仅是当今最吸引资本的磁石，而且还吸人。

    我们IBM，有好几个高管跳槽去搞网站了。”

    “我那儿八字还没一撇呢！

    看着别人一个个都开始起步了，心里干着急。”

    林楠瞬间有些凄然：“其实，无论是IBM还是互联网，这些都已经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怎么？你要跳槽了？去哪儿？”

    “虽然还没最后定，但有可能我会去沪城，去TNI。”

    “你要去TNI？搞半导体？搞芯片？”

    林楠点了点头：“海洋，目前除了你，没人知道这件事，希望你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

    周海洋条件反射地问道：“也包括梁……？”

    见林楠像是没听见似的，没有丝毫反应。

    他更加惊愕不已：“如果是为了工作，去TNI我无话可说。

    但你就这么离开滨城，对梁若涛来说，太突然了！

    林楠，你如果想冷静一下，其实你们之间有很多解决办法，总不至于躲到沪城去吧。”

    “海洋你错了，我不是刻意要回避谁。

    我只是需要一个全新的环境，或许有助于一个全新的开始。

    再说了，芯片这个领域，今后越来越重要。

    而TNI是这个领域的全球龙头老大。

    碰巧遇到不错的机会，我不想轻易放弃。

    即便最后因为某些原因，这件事成不了。

    但对我今后的职业生涯，一定有所启发和帮助。

    其实，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大，不跨出这一步，你永远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广。

    我以前太过封闭了，封闭了十几年。”

    周海洋顿时沉默了，林楠这句“十几年”，让他不由回想起曾经的往事。

    ……

    大学时期，虽然他和梁若涛同一个班，但入学一年多了，两人没说过一句话。

    他与梁若涛的第一次面对面的谈话，是发生在林楠宿舍的门口。

    当时，周海洋手里正拎着四个空暖瓶走出来，迎面碰到手拿两个饭盒的梁若涛。

    梁若涛扫了一眼周海洋手里的暖瓶，眉头一皱，立刻拦住他，问道：“喂，站住！你谁啊？”

    周海洋顿时一愣，如实回答：“我姓周，叫海洋，跟你一个班的，坐在最后一排。”

    梁若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好像有点儿印象。

    我问你，你拿林楠的暖瓶干嘛？”

    周海洋再次如实回答：“我来替郭莉打开水，看见四个暖瓶都空了，就干脆顺手一趟都打了。”

    梁若涛听周海洋这么一说，旋即露出了一抹笑容。

    周海洋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你个子矮，坐在第二排。

    郭莉跟我提过，你叫梁若涛对吧？”

    梁若涛立刻把饭盒高高举起，在周海洋的眼前一晃：“对！我给林楠送包子来，排了半天队，这是头一屉。

    既然你帮林楠打开水，那我也送郭莉几个包子。

    林楠和郭莉是好姐妹，从今以后，咱俩就是连襟了。”

    一个是滨城土生土长的，出生干部家庭。

    一个是西北地区偏远农村出来孤儿。

    两人在班里的学习成绩不分上下，按理说应该是竞争对手。

    可奇了怪了！梁若涛偏偏就和周海洋对上眼了。

    不知怎么了，远远好过他与同年级的任何男生的关系，包括他在滨城的那些中学同学。

    按照梁若涛的话说，他与周海洋是连襟，并从连襟发展成为了好兄弟。

    周海洋大学毕业的时候，被分配在203院。

    由于203院的住房紧张，作为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大学毕业生，至少在半年之内，院里实在无法解决他的住宿问题。

    但又必须立刻办理离校手续。

    就在周海洋唉声叹气一筹莫展的时候，梁若涛便对他说：“那你到我家住吧！

    不过，虽然我爸妈派驻国外不在家，但他们卧室和床铺不能动。我更不可能跟一个男生睡一张床。

    这样，我在客厅里给你搭张行军床可以吧。”

    周海洋闻言，大喜过望，原本只想先解决一段时间的住处问题，不成想，却得了个中长期的解决方案。

    林楠眼见梁若涛和周海洋从此同吃同住、不分彼此，影响了她和梁若涛两人的独处。

    不免有些嫉妒：“唉，你们俩这还是连襟吗？怎么搞得我和郭莉反而跟妯娌似的。”

    郭莉念完大三，就到美国留学去了。

    在这之前，谁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走，包括她自己。

    那年，美国使馆发签证简直像发疯似的，据说是，来一个就闭着眼睛签一个。

    郭莉的爸爸妈妈让她去美国领事馆碰碰运气。

    没想到，一碰就成了。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一阵仓皇忙乱。

    那段时间，周海洋跟着郭莉忙前忙后、跑前跑后。

    跑着跑着，居然发现两人已经跑到了沪城西郊机场的国际航班候机厅。

    直到即将分别的那一刻，两人才意识到，在两年多交往的时间里，关于两人的未来，居然一个字都没商量。

    临别前，郭莉拿出了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块电子表给周海洋戴上。

    周海洋瞧了一眼，顿时傻眼了！

    不由得问了一句：“这玩意得花不少钱吧？！”

    当郭莉告诉他价钱的时候，周海洋一脸写满了惊讶，顿时心疼得抓耳搔腮！

    既心疼钱，更心疼郭莉！

    机场墙上挂着几个显示世界主要城市时间的时钟，郭莉对照着，把电子表上的时间设置成纽约时间。

    并叮嘱周海洋：“记住，不许你把表改时间，就让它一直这样错着十二个小时。

    直到这块表和当地时间对上了，说明咱们就又在一起了。”

    周海洋心里顿时明白了郭莉话里话外的全部含义。

    就在郭莉即将进入国际安检通道的时候，他搜肠刮肚想对她说出一句类似海誓山盟至死不渝的话语。

    可是绞尽脑汁到了最终说出口的时候，却是一句技术性很强的问题：“夏令时怎么调？美国和华国是同一天改夏令时吗？”

    郭莉就这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