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固安城的大地龟裂，土壤从裂口处开始向上，向两边拱起，好似是地龙翻身一般。

    万相深吸一口气，大量的死亡气息涌入他的脑海。

    大脑微微刺痛，万象面不改色地朝宁自然点点头。

    宁自然身后长剑出鞘，雪亮的剑身之上没有一丝污迹，仿佛淤泥之中生长的白莲。

    宁自然抬手抓住剑柄，藏在面具下的眼眸里闪过诡异的白光。

    姜明皓抽身后退，他原先所战立的位置，早已多了一道极细的剑痕。

    “格隆隆……”

    宁自然留在塔身的上半部分，在自然重力之下，猛然倒塌。

    姜明皓额上多出了一丝冷汗，同时自身的武道意志也被触动。

    再这么取巧，这也是无敌意志，遭到宁自然的攻击，姜明皓也没法继续置身事外了。

    冲身前行，姜明皓双手各自盘绕四条毒蟒真形，以沛然之势，锁定了宁自然的气息。

    宁自然反手执剑，随即向上一抛。

    姜明皓的攻势此时已至，毒蟒真形的腥臭气息触目可及。

    被抛向上方的长剑突然停滞，仿佛有人握住了一般，自下而上撩斩，朝早已近身的姜明皓而去。

    姜明皓汗毛倒立，盘绕在手臂上的毒蟒真形立即脱离，融合为一条八首八尾的诡谲魔蛇，挡下了斩击。

    八首魔蛇破开斩击，又嘶鸣着扑来，足以销金溶石的毒素在它的躯壳之内奔涌，顺着八首喷吐而出。

    宁自然心神起念，操纵着无形的手臂，以长剑斩灭一道道毒液的生机。

    万相早已经跳下高塔，躲在一边看戏。

    尽管他的知识面并不算广泛，但靠着一种冥冥的直觉，万相几乎能瞬间看破二人的每一招每一式。

    就像是那八首魔蛇与毒液，看着离奇，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关于气血真形的开发而已。

    那灭绝生机的毒素，也是由充满生机的气血所凝聚而来。

    因此，宁自然才能通过斩灭毒液生机的方式，消珥毒素，令其变成一滩死血。

    姜明皓见八首魔蛇的毒液被破解，并未感到意外。

    如若眼前此人真是神意境，那么姜明皓做再多都是在给他表演。

    不过，此人没有第一时间灭杀我，那么他或许依然是先天。姜明皓心中盘算着。

    不过计较再多，无敌意志也不会允许他退后。

    那么，就只能继续打了！

    姜明皓召回八首魔蛇，令其回归己身。

    放出去的精纯气血回归，姜明皓本就红润的脸色，更添几分光彩。

    来了。万相默念一声。心中直觉所明示的，即将到来。

    姜明皓额上突然多了一角状图案，似是带着祥瑞。

    宁自然持着高傲的姿态，蔑视着姜明皓的举措，没有打扰的打算。

    剑拔弩张之际，二人所站立的高塔便轰然破碎。

    其周边数百丈，也都纷纷碎裂开来。

    不管是居民建造城池时后覆上的青砖地板，还是原先就有，亘古存之的黄褐泥土，此刻都碎裂成粉末一般，搅和在一起。

    就像是猪食一样，剩饭剩菜全部搅和在一起，压根不管品相如何。

    宁自然与姜明皓从破碎的高塔上坠落，于半空中对立。

    先天武者尚不具备飞行的能力，但短暂浮空并非难事。

    故此万相并不担心宁自然，但他担心的是，那即将现身的光王侯伪墓。

    姜明皓额上的独角图纹隐去，他面带怒容，朝宁自然斥道：“今时先放你一马！”

    旋即，他气血鼓胀，于脚底生出一片虚幻的云雾，隐隐有五彩之色。

    连踏数步，姜明皓安全落地，与早已等候在此的陈明熙汇合，随即离去。

    宁自然仍由自己坠落，没有一点动作，仿佛是吓傻了一样。

    万相看着他坠落到接近地面时，一股相反方向的力突生，稳住了他的身躯。

    淡然地理了理衣袍，宁自然在那股力的作用下，稳步落地。

    万相近前，看着宁自然久久不语。

    宁自然疑惑，道：“你看我干什么？”

    万相摇了摇头，道：“我只是看你这么会耍帅，有些沉默而已。”

    宁自然嘴角抽了抽，只好在心里默念：这是金主！这是金主！这是金主！……

    万相看了眼破碎的地面，此时已经下陷，露出深坑。

    “话说回来，光王侯的伪墓到底是什么样的。”万相意有所指道。

    宁自然沉吟道：“王侯修建的陵墓，规格与皇子大致相同，最多不会超过东宫太子的建制。”

    万相无语地看了眼还要继续传播自己广阔学识的宁自然，只好道：“我的意识是，为什么，陵墓就得是墓穴的样子呢？”

    宁自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万相，还没说什么，脚底下的大地突然向上炸开。

    宁自然抓住万相的衣襟，心神纵剑，落至脚下。

    连连踏剑，宁自然和万相跃至半空，同时也看清了此般灾祸的罪魁祸首。

    那是镶嵌着巨石，仿佛花岗岩堆砌而成的一只巨爪。

    巨爪从地底探出把拉着周围的一切，就像是一只巨兽要从囚笼中走出一样。

    “龙鳞？！”宁自然眼尖，看出那只巨爪上镶嵌的巨石，隐隐以龙鳞状分布。

    结合万相先前的那番话，一个惊悚的猜想浮现在宁自然心中。

    “还愣着干嘛？血祭啊！让那个伪墓出来，固安城这锅汤咱可就捞不着残羹了！”万相喝道。

    宁自然心中微定，再次借力长剑，于半空之中漂浮。

    时间宝贵，宁自然双手握住长剑，气血如长河般涌入其中。

    尽管是五金之精打造的珍宝，但在作为中枢的秘银未曾就位的当下，这把长剑也没法承受如此剧烈的气血灌注。

    宁自然双手反握住长剑，高举过头顶，身后模糊的剑神虚影显现。

    因为宁自然空不出手来而开始坠落的万相看见那剑神虚影，眼神里透出些许激动。

    先天境界第三阶，天通阶，天赐神通！

    而在宁自然的眼中，此时的固安城，犹如一条不断扭曲着身子的长龙，在血祭大阵的束缚下惊恐地苟活着。

    相较于姜明皓只是血祭百万人的小规模血祭，想要发动如现下这般以城为单位的大型血祭，不仅仅要有准备良好的血祭大阵，同时，也要一举击杀城池底下的地脉，破开虞夏皇朝龙运对此地的监控。

    前者，数叶阁早就准备好，或者说，中土九州的每一座城池，数叶阁都布下了血祭大阵，即便是皇城也不例外。

    后者，宁自然当年还是化明巅峰的时候，就能够完成一次规模比这还要大五倍的血祭，跻身血神子预备役，如今，更不必说。

    宁自然心神飘荡，过往成为血神子时的意气风发，被好友背叛时的狼狈不堪，半流放到此的心有不甘，成为据点掌管者后的得过且过，此般种种，皆凝聚于此剑内。

    悄无声息间，宁自然落剑。

    天地间在此刻失了声，生灵的眼眸已无法捕捉那超凡脱俗的一剑，只能穷尽所有赞美的词汇，最后堵在喉咙，化作一声惊呼。

    长久的寂静之后，固安城所有的百姓和武者心底，都响起一声至哀的龙吟。

    天空再度汇聚雨云，落下血色的雨滴，浇打在破碎的大地之上，仿佛在抚慰着这死亡的大地。

    地脉被击杀，固安城周边千里，皆尽死去，未来百年，乃至千年之内，会渐渐沦为荒土。

    至于能否恢复……谁也不知道。

    天下何其辽阔，固安城这小小城池，就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水。

    没有哪个强者会为了这一滴水，放弃大海里的奇珍异宝，浪费自己珍贵的寿元，去恢复这一地的生机，接续地脉。

    并且，这对他们还没有任何的好处。

    百姓们看着突然落下的血雨，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悲伤。

    不管无妨，很快他们就不会悲伤了。

    地脉死亡之后，半开启的血祭大阵失去了最后的阻碍，瞬间激活。

    血色的光柱笼罩了整个固安城，以远超姜明皓那血祭大阵的效率，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便将全城百姓与武者都血祭为最为精纯的血能。

    宁自然虚弱地趴伏在万相背上，勉强操控已经遍布碎纹的长剑，助力身下的小武者平安落地。

    方才那一剑，汇聚了他五年来的所有憋屈，完全凝聚了他的精气神，是他迄今为止，最巅峰的一剑。

    尽管只是针对地脉，所有没有对固安城造成什么破坏。

    但如果真的有，那么宁自然和万相都相信，固安城一定会成为一个天坑。

    这一剑，就算是老牌的神意境武者，也绝对不会想遇见的。

    伸手接住血能凝聚的血珠，万相突然生出一股渴望。

    只要吞下血珠，那么他化明境界的修行资粮，就再也不用愁了。

    于是，万相将血珠塞进了背上宁自然的嘴里。

    开玩笑，他身上那么多最适合司命心经的阴气不去吞，非要来吃这血珠，有毛病啊？

    宁自然虽然诧异万相的举动，但也没有推托，囫囵就吞下肚里。

    他现在急需大量的能量补充，说不准能借着毁灭固安城地脉时，发泄心中的郁积这一股春风，突破神意。

    不管，虽然心境表面得以弥补，但最深处的裂痕依旧存在。

    即便宁自然突破，也比不上自己原来的时候。

    宁自然还在炼化血珠，万相背着宁自然，也不好就这么放下，于是尴尬地站着。

    此时，已经开始荒漠化，贫瘠化的大地突然炸裂，掀起大量的泥土。

    万相放出气血挡住一些，但距离太短，数量又太少，于是顿时成了泥人。

    当然，他背后的宁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万相可没有调侃宁自然的心情，他现在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大地。

    继第一只爪子后，第二只爪子，在他的面前破土而出。

    随即，两只爪子之间的大地如同大裂谷一样向上，向两边掀开。

    巨大的蛇形身躯从中弓起，溢散出来自远古的威亚。

    万相距离的还算远，因而还能行动，但随着接下来龙首的出现，他就只能趴下了。

    弓起的身躯停顿片刻，随即猛然发力。

    巨大的龙首率先出现，峥嵘的龙角，修长的龙须，狰狞的龙齿，还有那暴戾中带着一丝清明的龙眸。

    随即，龙尾破土，紧接着两只后爪也出现了。

    重现于世的巨大真龙向天空发出怒吼，如同王者归来一般，向天下宣告自己的存在。

    真龙拖动着身躯，巨大的龙尾不停摆动，整个固安城很快便被夷为平地。

    最后，真龙彻底摆脱大地的束缚，飞跃于天。

    在满天的血雨之中，真龙肆意倾洒着自己的威严。

    作为被威严压住的一员，万相只想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