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太平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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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生活:诗、远方与苟且;

    “尘归尘,土归土!”

    “人死债销,你我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杨开喘着粗气,给赵三坟头添上最后一掊土,累瘫在地上,道,“你此生大恶不犯,小错不断,希望来生能去到我来的那个世界,重新好好坐一回人!”

    刚看到赵三死不瞑目的眼神时,杨开甚至连跪带爬的跑了,又回来了…

    【仇归仇,怨归怨】,他尚且没有炼成【铁石心肠】,做不出弃尸荒野这般事!

    “非是我害你,你也勿怪我!”

    赵三是死于他自身的贪婪,无论杨开有没有【取金】,这件事【东窗事发】,赵三就难逃一死。

    杨开心里未感觉半分歉疚,他没有那么【圣母心】,将他人过错安插在自己身上,用他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哪怕…他是一个死人!

    太平道的威严不容冒犯!

    但归根结底,最重要的还是赵三仅仅一个混混泼皮,没有表现出能让张宁手下留情的价值。

    今日发生这一切,给杨开上了生动而刻骨铭心的一课。

    【价值,不能决定一切,但绝对是做出抉择前最重要的指标。】

    没有实力,任你智深似海,充其量也只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挑肥拣瘦】,时时刻刻都面临被宰割的危险。

    这种朝不保夕、命运不在掌握中的感觉,杨开实在不想尝试。

    他迫切地渴求着。

    ——实力!

    ……

    “大郎!大郎!”

    迎面走来一对扛着农具的中年男女,男的高瘦,女的矮胖,远远瞧见【心不在焉】的杨开,中年女子关切地问。

    “夏侯叔,夏侯婶。”

    杨开惊醒,方始恍然,不知不觉中,自己竟步履不停地扛着一捆柴禾步行了二三里路。

    肩上的柴禾重量与往日相差仿佛,但以前行到此处,期间最少要休憩三四次,还要气喘吁吁,身心疲倦,今日却感觉犹有余力!

    或许是【穿越副作用】,或许是观想《太一抱日图》携带的好处,或许是…

    总之,这就是他初来乍到以后【最可乐的消息】。

    ——希望!

    提升实力的希望,变强的希望!

    杨开笑得很开怀,亲切呼唤:“夏侯叔、婶,这是要下地播种啊!”

    “唉!”

    夏侯叔长吁短叹,脸上的皱纹深刻起来,“安阳亭今岁自入秋始,天气持续寒冷,粮食收成减产五层。”

    “昨日县府已派人到赵亭长府上下达征税指令,田赋、算赋、口赋正常年景征收,一分不减。吾家往年尚且只能勉强维持温饱,如今怕是难了!”

    “而且,服徭役的时日日趋临近,倘若不尽早翻地、除草,粟米、小麦播种不及时,明岁该如何度日,难不成等死?”

    真定份属北方,大部分地区干旱少雨,农作物主要以小麦、粟(小米)为主,寻常年份亩产三石,今岁大旱,减产四成,亩产仅在一点五石左右。

    【汉代1亩地约460平方米,约等于现在0.69亩;1斤约等于现代0.5斤,一石120斤,约等于现代的60斤。亩产减五成,相当于0.69亩地产量90斤粮食。

    相比较现代800-1200斤的亩产,粮食产量之低,简直【令人发指】!】

    可…

    汉朝赋税除【田赋】外,还包括【算赋】、【口赋】、【更赋】、【户赋】等人头税。

    田赋鉴于秦王朝灭亡的教训,减低了田赋的税率,先规定十五税一,以后又减为三十税一。

    算赋是成年的人口税,开始于汉高祖刘邦四年,民十五岁至五十六岁每人均出算赋钱,百二十钱为一算,贾人及奴婢加倍,出二算。惠帝六年减轻算赋三分之一,亦要八十钱。

    口赋是未成丁的人口税。汉武帝在位期间用兵,国库匮乏,令民三岁至十四岁,出口赋每人二十三钱。

    汉代规定民二十岁开始服徭役,到五十五岁免除,每年服徭役三个月,不服役的可一个月出钱二千,谓之更赋。

    此外,汉代还有户赋,它是在封君食邑区内对民户征收的一种税,每户二百钱,供封君列侯享用,不直接列为国家财政收入。

    杨开暗暗思忖:“夏侯叔一家,有旱地十亩,今岁收成十五石,一千八百斤(约为现代九百斤)。

    可田赋按照往寻常年份收成征收,就要征收一石;至于算赋,夏侯叔一家三口人,皆年过十五,算赋三百六十钱。

    汉代的【编户齐名】制度,将平民百姓禁锢在土地上,夏侯叔一家世代土里刨食,收入来源并无几多,官府不允许私下兑换贩卖,只能选择以粮抵赋。

    一石粮平常年份价值百二十钱,今岁大旱减产,虽未真正至饥荒时节,粮价已升至一石百五十钱。

    但官府禁止私下买卖,一旦发现,罚没所得,罚金、牢狱亦是接踵而至,轻易不敢【越雷池一步】。

    夏侯叔服徭役无需缴纳更赋,真定县份属官府直辖,亦无需缴纳户赋。

    如此,夏侯叔一家共计需要缴纳四石粮食的赋税。

    加上衣物、食盐等各种【杂七杂八】的开支,勒紧裤腰带,忍饥挨饿尚有机会熬到明年收成。

    这世道,有土地的【自耕农】,都过得如此艰难。

    而…那些租种地主土地的佃户,还要给地主上交五层地租,怕是真正难以存活了!

    杨开面色忧虑至极,乱世…迫近了!

    “夏侯大哥还在习武练艺呢?”

    杨开岔开话题,故意问。

    提到儿子夏侯兰,夏侯叔愁苦的表情更添几分郁闷,“他啊?别提了,成日里正事不干,不是舞刀弄枪,就是围着赵亭长女儿打转!真是…”

    “呃?…”

    杨开讪讪,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夏侯婶略带不满地看了眼杨开,揪住五叔耳朵拧了一圈,骂道,“死老鬼!哪有父亲这样编排自己儿子的。”

    “疼疼疼…”五叔认怂,无可奈何:“…你就惯吧!”

    五婶满意地开释五叔耳朵,再次转头看向杨开,讪讪道:“大郎啊…”

    “咳咳…”低头假装鹌鹑的杨开懵然地抬起头来,他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平淡地闲聊几句家长里短,抒发些苦闷,便各自匆忙地奔赴东西。

    杨开振作精神,再次扛起柴禾,在凹凸不平的泥土路面上,继续……禹禹独行。

    生活不止有诗和远方,更多的还是…眼前的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