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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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小桥流水

    这方四合院看起来不大,却打理地十足的温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引溪水穿过亭台,再以水车发动看似随意溅起到空中的水花,全部不着痕迹地落在新苗上,其间不经意插入几颗绿植,既能省去一大部分的人力,又能准确控制水量,好一个水滴灌溉法。

    如此闲情雅致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院子的主人是个归隐山林的工匠人,再加上这母子二人身上穿的崭新的衣料,足见其家境殷实,置身此地,皎皎感到久违的心平气和,若是能长久以往定能颐养性情也难怪人家根本不在乎身外之物。

    小妇人招呼小萝卜头自己去一边玩,不一会便拎着一壶茶水过来了,还细心得准备几样蜜饯点心,小常福饿得两眼冒金光,见到这茶点便毫不客气地大块朵颐,如此美味的点心他只恨自己没能再多几张嘴。

    两个年纪相仿的娘子在一起聊的很是投机小妇人夫家姓胡,也是做赌场生意,原本他们在城中也有自己的住处,可是听闻后来因为郎君得罪了领头便去了另一处赌场,这里距离那边近些她便在这里租下一处农家小院,打造成自己喜欢的模样关起门过自家的小日子

    ''这便远离了城中的喧喧嚷嚷日子过的倒也平静祥和,不怕妹子笑话,对于姐姐来说能和心仪的郎君一起陪着小承一天天长大,郎君知冷知热,小承乖巧懂事,姐姐这辈子真的很满足就算叫我现在····''

    皎皎知晓她要说什么便眼疾手快的打断了她''那处花坛的花开得很好,不知姐姐是用了什么独家秘方才教它长势这般旺盛,不瞒姐姐,我府中的花自打下了雪便开始凋谢,如今已经不剩下什么,姐姐有什么方法可不能自己私藏''

    胡夫人这才意识到今日不知怎么话就说的多了些,兴许是与这姑娘一见如故聊的甚是投机才一时失了分寸,便干咳了几声掩饰尴尬''哪里有什么独家秘方,这地方幽静无人干扰,人都能在此地回归本真,何况是物呢''

    说着颇有几分感慨,眼上挂着的长长的扇贝遮下一片阴影不着痕迹地掩住眸中的暗淡,片刻后恢复如初小妇人未曾上妆只见她眉柳叶挺秀的鼻梁,淡红的双唇,容貌不俗,淡静的眸中恍如有着海洋般深不见底的感觉。

    如此神色气质她裴皎皎在其他农妇身上可未曾见过,看此人颜色如此沉重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段不愿被人揭开的往事,对于别人难以宣之于口的八卦裴皎皎就算是好奇也得按耐自己住心中的小虫子,她不愿去擅自打听,本是萍水相逢何苦戳人痛处,要不这天还怎么聊,这点边界感她还是懂得。

    有时候不直视他人的痛苦也是一种善良。

    俗话说的好这好人就怕念叨,有时候从你嘴里说出了的每一个字,是真是假可能你不会都记住,但老天可不知你是否在开玩笑,这也是为什么有些话说着说着就成真了的原因,故劝君谨言慎行哉。

    提及如何称呼胡夫人说自己本是孤儿没有名字,后来流落到一处教坊被教习舞乐之时倒是被取了个小字,不过她既然已经决定脱离那里嫁人生子过回正常人的生活,以前的那个名字便不再沿用就随着往事散去罢,如今她冠夫家姓氏,裴皎皎年纪不大却侠义心肠当街救下胡夫人的儿子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如今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为表亲近便叫她唤她胡家嫂子即可。

    裴皎皎倒是可以完全理解她,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她一个弱女子能侥幸活下来就已经算万幸,若不是生活所迫,哪个良家小娘子愿意整日出去抛头露面受人指指点点

    得见她如今对“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就如此信任,愿意跟她谈及过去,那模样神态从容大方没有因为自己过去不堪的经历而有丝毫的拘束不安,整个过程中脸上始终挂着一抹娴静的笑,想必她口中的那个郎君一定对她极好,好到她的心中只剩下对人的善对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且来历不明的人不设防。

    约莫过了一阵太阳斜进了厚厚的云层,她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大声吆喝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见人没理她,裴皎皎便转头看向身边的胡家嫂子,只见她倒也不着急一副了然的样子,莫不是她早就与这人是旧相识。

    见她来了兴致,胡夫人也不故意吊着她胃口“这是尹老伯从城里打酒回来了,他好酒平日里有事没事总要喝点肚里才舒坦”

    而后又补充道“他是这座农家小院的主人,我当时租下这里就是看中这边的房舍清雅幽静,我见你对这房子的构造似乎是很有兴趣,虽然我不能为你解惑,但我想尹老伯一定认识那个能将一个普通农家小院给改造的如此雅致的师傅“

    “不过我要提醒你,这尹老伯虽然上了年纪可这脾气可没见短,你可得小心别与他套近乎的时候马屁拍到马身上,小心惹得他大发雷霆哦”

    约莫近了些,那声音更加清晰,她也看清楚原是山间一白发老翁在唱着山歌骑着老黄牛归来。

    说实在的她虽然很想去拜访一下能建造出这种农家园林似的小院的大师到底是何方神圣,听了胡夫人的好心提醒,她心下有些犯了难,这看起来似乎还算开怀慈祥的老翁怕是不好相处。

    那歌声浑厚有力而又响亮似是自丹田之处传出却不刺耳让人听了不会觉得烦躁反而很舒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好像人们回归本原过的就应是这种逍遥生活。

    白发老翁将老黄牛拴好后就走过来,走起路来几乎是摇摇晃晃颠三倒四,老远就能嗅得到他身上的醇厚的酒香味,双颊染上红晕,已经能分辨出有几分醉意,见了她们二人还乐呵呵地打招呼''呦,今日来客人,小老儿这厢向这位小娘子问好“

    继而转头偏向胡夫人一侧问道“怎么未见那个闹腾人的小萝卜头''

    他走起路来遥遥晃晃几乎连站都站不稳,“小萝卜头应该指的是胡夫人的儿子”“小娘子”毫无疑问就是称呼她了

    胡家嫂子对尹老伯这个房主人很是无奈,怕吓到今日的贵客“小承自己在房间看书,尹老伯你醉了快回去歇着吧”

    尹老忽而放声大笑形如疯癫之姿,不知为何皎皎总觉着他这笑声背后藏着几分凄凉''你说的没错,我就是醉了,如果能一直醉下去就好了,为什么要清醒,清醒的活着才最痛苦,只有喝醉的时候我·······''才能再见到他们

    尹老伯喝的酩酊大醉,几乎是趴在老黄牛的脊背上被驮回竹林小院,他讲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以他这副模样能坚持到家就已经是极限了,此时此刻神智已经不清晰了,而后几个字如在口中嗫嚅,裴皎皎没有听清楚是什么

    因为胡夫人见情况不对,只能叫上两个婆子将他给扶到屋子里去几乎是一路拖到了床沿边上,一是怕吓到客人,二是尹老伯年事已高只怕经不起这番折腾。

    经过了这一番闹剧好不容易才消停,小院中这才安静下来,,二人竟然东家长西家短的聊上了好几个时辰,裴皎皎便准备请辞。

    胡夫人是个懂礼数的,天色已晚她去意坚决,不便多留客,见裴娘子很是喜欢她做点心瓜果的手艺便包了些交给她身边跟着的那个少年。

    裴娘子救了小承一命这份恩情理当奉还,她这人就是这样不愿欠人家,交情与恩情从不混淆到一块去

    裴娘子谈吐不凡,生的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身上穿的衣料都是上等的云锦,看这通身的气派侠气中带了些温婉娴静,依她那十多年的教坊经历察言观色可是学到了不少,所以才敢斗胆断定非是大户人家教养不出这样的娘子

    若是直接给银子那是在侮辱人家,更何况人家根本就不缺,救人也不是为了得到报酬,若是换成糕点当作礼品送,那么这意思可就不一样了

    裴娘子天真果敢性情率真,她这次送了糕点或许下次椿芳节她就能邀她一同赏花,一来二去你来我往,没有交情也能生出交情

    除了她二人脾性相投之外,胡夫人也是真的欣赏裴娘子这般仗义豪爽的娘子,她承认自己确实有私心,若是能与这样非富即贵的小娘子建立起一些关系,若是日后一旦出个什么好歹也能有人庇护

    这些年他们虽然过的还算不错,郎君踏实肯干也攒下了一些家底,可不幸生逢乱世手中只有银子还不够,谁知道明日会怎样,不打仗还好,一旦开战那将是血流成河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没背景却攒了一些银两的小人物,为了孩子和郎君她需要寻找一棵大树依附,而神秘而又强大的裴娘子的出现恰恰带给她希望。

    至于裴娘子身边跟着的少年,看起来比年纪比她小一些,穿着却没有她这么讲究,虽然二人一路同行,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少年与她始终隔着半步,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待裴娘子落座之后少年更是以一个小厮加护卫的姿态站在她身后,不敢逾越半分,所以胡夫人早就观察出来,这少年与裴娘子只怕是主子与侍从的身份,遂不动声色将点心包裹直接给了那少年,胡夫人做点心的手艺很不错,少年虽然很想伸出手接着,可还是看向自家主子似是征求她的意见似的。

    裴皎皎也不推搡大方接受,因为对于胡夫人来说有人喜欢吃她亲手做的糕点,那是对她手艺的最大肯定,她高兴还来不及。

    待人走后胡夫人收拾残局的时候才发现在桌角的一侧竟然放着一个钱袋,让她感到熟悉,转念一想这不正是那个蒙奇人赔给小承和裴娘子两人的医药费

    袋子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她打开一看果不其然这里面的钱裴娘子竟然一个子都没拿,全都给了她

    如今才发觉自己的那点龌龊的私心与裴娘子的坦诚以待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想到如此冰雪聪明的裴娘子怎会看不出她心里打的什么盘算。

    胡夫人简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想不到一向自诩活得很是通透的她,怎么这次到关于自家丈夫和儿子身家性命的事上,变得如此功利甚至是急不可耐,不过裴娘子既然没有说破,那定然是没有说不愿意的。

    也罢,或许是她将事情想的过于复杂了,既是交友那就一步一个脚印拿出诚意,礼尚往来好好对待这份情谊,莫教它沾染了俗世的利益,到最后不欢而散。

    胡夫人想的出神,并未发现有人正步步逼近

    这人身量高挑却并不强壮甚至有些瘦弱,此刻手中拿着一根不知从何处捡来的树枝,拄着地面一瘸一拐的朝着小院走来,看样子赶了很久的路一副快要脱水的样子

    不错此人正是在庆来赌坊受了某男点拨来寻高人的何贵,他照着朱四所说的地址过去,一路自城中走到了城郊,眼见越走越偏僻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路,还是那朱四根本就是在耍他,还好他一路打听,途中遇到一上山砍樵的老伯说就是这里,他这才下安心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农家小院,眼下打了春一路上的迎春花傲然挺立,耳中传来溪水潺潺的声响,竹林盛景似乎很是不错,可他心中焦急万分实是没有心思看这些,景色再美可惜能欣赏它的人此时不在,再美景物又如何,他何贵也视若无物。

    芸娘不嫌他家贫嫁他为妻,阿母在世之时,更是衣不解带得照顾卧病在床的老母,比他这个为人子的人都做得好千倍万倍,她简直就是这天底下最傻心地最善良的娘子,这些年来他对芸娘疏于照顾还让她为他操了不少心,为人夫他实在不合格,若是此次能顺利救芸娘出来,不论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这位夫人,在下何贵来拜访周尹老先生“

    听到有人叫她,胡夫人被这声音猛地一惊,不过好歹是走过风踏过浪的女子当即就掩下了不适,唇角微勾笑得大方优雅“这位先生打哪里来,又为了何事而来“周尹便是尹大伯本名,这里除了他们没几人知晓,村子中的邻里不知他全名平日里只称呼他尹老,胡夫人正色,心下对这人起了防备

    看着天色不早,自家郎君想必此刻已经快到家了,为何迟迟不归,不知为何心中总有几分忐忑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那人自称何贵,胡夫人听了他的遭遇心中动了几分恻隐,他们同是汉人,若不是时不在我本不该被欺压至此,打碎牙齿和着血往肚里咽,这人有情有义,为了救出妻子辗转几十里地来找一个希望。

    最关键的一点是那男人推举他来寻人,她一个小女子有几个胆量阻他,只是这何贵来的不是时候,尹老今日大醉而归,此刻怕是早已躺在榻上梦周公去了,她如实相告,虽是动容却暂时无法帮他传达消息

    “这个时辰,想必尹老早已睡下,先生不妨等明日再来拜访“

    何贵心中的事万分火急,还怎么等得了,可谁能叫醒一个酩酊大醉的老酒鬼,就算真的醒了只怕也是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本来斗志满满的热情被这一盆冷水浇灭,他心中很难不怀疑朱四郎要他找人的靠谱性,可如今他什么办法都用了,一连三日他托人塞钱进去可一点消息都没有,最后石沉大海,如今他只有这一条路了,不论信与不信他都要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