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无赖
繁体版

第十五章:哪里来的野丫头

    少年的额头重重扣下,以表从此脱胎换骨的决心。

    一谢姑娘救命之恩

    再谢姑娘良苦用心

    三谢姑娘知遇点拨,今后姑娘的事便是我小常福的事。

    若是说四爷是他在危难之时遇到的贵人,那么裴娘子则是他的救命恩人,是照进他一眼就望到头的生活中的一束光,四爷赐予他生存的机会,而裴娘子则给他指明了一条从未敢奢求的道路,让自小体弱多病却又不甘心就这么屈服命运的他看到了希望。

    他还年轻难不成要做一辈子小马倌不成,连与他同岁的余达都可以跟在四爷身边混的风生水起,他从未嫉妒甚至还为他的改变感到开心,他只恨当年那些丧心病狂的人伢子,为了满足某些看官的特殊癖好,把他关在铁笼里隆冬腊月不给棉衣就那样赤裸着上身供人观赏,就是那年冬天他落下一身毛病更是无法做力气活。

    可是只要他四肢还能动弹,脑子还会思考便不会放弃任何机会,裴娘子说的不错,既然自己无法以武力胜于他人,那便读书识字,往大了说入朝做官他不敢想,至少不至于做个莽夫,他会识字只要见过的书记绘画,不说达到过目不忘的地步,却也都能记个大概。

    少年依然跪着但却跪得腰背挺直,眼神坚毅锋芒初露,似林中幼豹之姿,记忆中似乎有一人跟前瘦弱的身躯重合,一时间她竟分不清是过去还是现在。

    同是体弱多病不过那人更要阴毒些,年少之时她争强好胜出言顶撞了那人,当时他不曾发作,她只当他是怕了她。

    不曾想数月之后那人以远远超于他当时所承受的难堪与痛苦狠狠报复了她,就如狠绝的鹰王,在别的族群那里吃了亏,若是自身的实力远远不如对方暂时休养生息,短暂的蛰伏期过后,伺机报复一击即中,让人毫无还手之力······再后来她知晓那人自打娘胎里生下来便带了一身病痛,同是武将世家他却生来无法习武与其他人相比注定了这一生只能执笔泼墨。

    他们武将家族与文臣那套重男轻女的思想不同,不论男女自小就要读书习武并且要做的比其他人都好,读书是为知理明智,习武是为了真正到了战场上的那一刻不拖累同伴,战场上瞬息万变,一个疏忽就可能葬送了自己和他人的身家性命。

    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那人穷尽一生却也得不到,怎能不心生嫉妒,是人就会生出阴暗面,他自视甚高本就看不惯别的武将世家身体康健的女公子和儿郎们空有一身武艺却毫无智谋。

    事后她虽吃了亏却也不敢告知阿父阿母,究其原因是她自己先惹的祸,只怪她自己识人无方,可那人却也没在她这里占到便宜,一人做事一人当怎能再牵连他人,毕竟不算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她就没打算告诉第三个人。

    不曾想兄长不知何时知晓自己从小疼到大的胞妹在别家臭小子那里受了委屈,当即找人套着麻袋给他胖揍一顿,就算他想找人报仇却也不知道找谁,再后来他阿父不知为何被降了官职镇守边疆据说全家人都跟着去了,想来自己也多年未见那个浑身上下总是透着阴郁,不知是不是整日不见天日的缘故肤色也是病态的苍白,如今不知成了什么模样。

    正当时一辆呼啸而来的马车将某个小娘子的思绪带回了现实,马儿被主人的鞭子一下下抽得生疼,发了疯似的横冲直撞。

    一只圆滚滚绣着小老虎头的蹴鞠不分时机得向路中央滚过去,接着一个三四岁的小萝卜头蹦蹦跳跳向着路中去寻那只蹴鞠的身影,眼看马车就在不远处即将从孩童的身上压过去,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众人皆是屏住呼吸。

    说时迟那时快,一身着青衣的女娘子足尖轻点跃然而起,只见她衣玦翻飞众人几乎没有看见她是怎么过去的,只见她便抱起靠近路中的孩童之后迅速退到一旁,细看这娘子身量高挑肤色白皙容貌清秀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清雅高华气质。

    一小妇人闻声哭天抢地踱步而来,自青衫年轻娘子的怀里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接过去心肝宝贝地喊着“娘的孩儿”

    而另一边发了疯似的马儿也终于被主人用缰绳束缚住,方才停下赶车人看上去约莫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身着汉人衣裳,那通身的打扮也似汉人,不过那一头金色发色以及微微卷起的发梢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原是蒙奇人。

    蒙奇人的领主入住中原之后极力推崇汉学,因此在大街上随处可见身着汉服的不一定汉人,极大可能为蒙奇人。

    车身看上去与寻常人家的马车无异,不过车顶镶嵌着琉璃宝石,朱红的颜色几乎与车厢的色调融为一体,若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不曾想玄武大街上随随便便出现的一辆马车竟是如此的低调而又贵不可言。

    里面的人物被厚厚的帘子遮挡,不知马车上坐的是何方神圣,看来金陵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她这一程虽说略有坎坷却也值了,这方将马车安置好,那赶车的金发小子很是恭敬的立于车旁侍候,不知车里的人交代了什么,只见这金发蒙奇少牛朝她而来。

    离得近了些,对于蒙奇族的相貌她见得更是清晰,不出所料高挑的鼻梁,五官比汉人更加深邃,与她道听途说的如出一辙,碧玺似的眸子,高高的颧骨显得此人很是高傲,那人下巴微微昂起,显然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你们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我家主人面前“果不其然,她没看走眼,此人此时此刻对她的质问与刚才与马车里那人对话的态度显然大相径庭。

    他这话不只是针对她“你们”自然是包括了站在她身边的刚刚经历过“生离死别”的汉人母子,她能感到妇人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在见到马车上下来的是蒙奇人的那种恐惧与憎恨,却又无可奈何,她裴皎皎简直都气笑了,撞了人还有理了是嘛,畜牲不辨是非,难不成人也不知何为对错,任你有权有势又如何······。

    众人只见青衫娘子上前一步,小妇人猜到她要做什么,连忙拉住她的一片衣角,劝她保全自己不要得罪蒙奇人,可惜已经晚了,只见小娘子俏皮狡黠一笑和暖的阳光照射下她容色晶莹如玉,仪态大方尽显霸气。

    “阁下这话问的好生奇怪,奴家更是不知阁下何出此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是何人不重要,至于为何我会出现在这里,我想公子看上去似乎····不瞎不聋,我想你方才是看的一清二楚楚,分明是牲畜发了疯,怎么这会子连主子都开始装疯卖傻胡言乱语“

    面对突如而来的质问以及在场好事者的议论,青衫娘子独立方寸之地却不显得局促,如画的眉眼柔中带刚,回怼丝毫不显慌乱,若是其他小娘子置身此地别说救人,怕是早就吓哭了,但此人仿佛在自家一般举手投足之间神态自若甚至还透着一股子霸气,让人在她面前加紧尾巴不敢狂妄,这一切只因她是裴皎皎。

    小娘子如此的明言羞辱,乌克不会听不出来,正要出言回怼

    车里这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听起来似乎中气十足“乌克,莫要闹了,还不办正事,此事我们理亏,畜牲不听话惊了姑娘,底下人不懂事在下在这里赔罪,这里有一些财帛权当是赔给姑娘与那孩子的费用,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只闻声却不见人是何模样,听着声音似乎很是轻快却也中规中矩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年轻男子

    那个被唤作乌克的金发男子将一鼓鼓囊囊的钱袋递给她,见她迅速收着,乌克更是嗤之以鼻,这种贪财的娘子他见得多了,今日这出戏码想必也是骗取钱财的苦肉计,他家主子心地纯良这才信了她,他乌克可不信。

    末了又塞给她一块金制的牌子上面刻着小楷样式的“木字”

    那人又补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幼童无辜,家中老母病痛缠身我亦不愿造杀业,娘子如此义举,既是救那孩子更是救了家母,凭此令牌可让吾为你做三件事,不问缘由,日后娘子若是遇到棘手的事情便可来城西木府寻我“木府““城西“她要找的那人是蒙奇贵族恰好也姓木,是冥冥中早已注定还是巧合。

    一声嘶鸣马儿一跃而起马车豁然而动,暗红样式的祥云刺绣窗帘被忽而吹来的风掀起,那人白皙的面上覆了一条纱带不肯露出庐山真面目的原因她或许猜到了·····车内那人似乎有眼疾。

    城西木府看来有必要去一趟了·····

    ''姑娘为何不当着众人的面将那袋钱直接给了那对母子,这样既能落下个好名声,也不必被那蒙奇小儿瞧不起,以为咱汉人都是些为了钱财不明是非争抢个头破血流之辈''

    他本就看蒙奇人不顺眼今日这么好的机会,若不是有他们姑娘在场拦着他,他早就把那蒙奇小儿给打得满地找牙了,两个蒙奇人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优越感只会狗叫另一个还是病怏怏的瞎子,这么一合计那就是他们两个二对一,更何况他们姑娘身怀绝技把那两个给揍一顿肯定是不成问题

    裴皎皎:''身怀绝技''【心虚】

    小娘子怎会不知小常福在想什么,若不是蒙奇人连连征战,征赋,苛政更是猛如虎,要知道有些孤儿本不应该成为孤儿,若是生逢盛世小常福本该出生在一个父母康乐之家,不必遭受颠沛流离之苦。

    她倒是不跟心直口快的常福计较嘴角微羕还讲起了故事

    ''相传在丛林里有这样一群狼族父子,在小狼还非常小的时候,狠心的狼父不给它们任何食物便要求小狼自己去捕猎,一开始小狼很害怕不敢去跟其他的同伴争抢,后来小狼实在饿得不行了也不见父亲来给他吃的,就这样小狼只能克服惊恐与饥饿,向其他更弱小的同伴扑去,常福····你说这个狼族父亲狠心吗''

    这一刻只见小常福眼睛睁得老圆嘴巴也张得大大的,好似悟到了什么当即把头摇的像是个拨浪鼓矢口否认‘不是的,看似狼父是残忍的可那确实是对小狼最好的照顾,狼父总有离开小狼的那一天,小狼若不能学会自己捕猎,不变强就算狼父给他再多猎物若是自个护不住,那么它也只能连带着狼父给他的那点子食物一同成为其他强者的午餐”

    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自己的后脑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姑娘的意思是黄白之物若在在大庭广众之下赠予恐遭人觊觎,现如今这个饿殍遍地的世道人心隔肚皮,在财帛面前,不是所有人都守得住名为善恶的底线,若是招摇过市只怕会给那对母子招致杀身之祸,反观我与姑娘二人一个是个年轻力壮的郎君,另一个虽是娘子但却身手不凡,哪一方好欺负就显而易见”

    常福再回头看他们家姑娘阳光下海藻般浓密的长发披肩,那眼神优雅娴静,嘴角含笑像是对他的猜想表示肯定。

    得到认可后的小常福除了兴奋之外还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现如今裴娘子的处事方法与四爷的简直是一模一样,做事方方面面都考虑十分周全。

    还有那通身的气派四爷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不好惹生人勿近的气场,裴娘子给人的感觉则是面上娴静温婉亲切自然内里却是一个极有韧性的娘子可攻可守,四爷做事圆滑狠绝直接了当不留余地。

    而他们姑娘性情敦厚,像是九天上的神明总能不经意间温暖每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他们都说四爷狠辣暴戾为了权力不择手段连自己身边之人都能算计进去,是个完全没有正常人情感的活阎王,可四爷的翠竹轩收留了许多像他一般无家可归的孩子做丫鬟仆从,谁能说他不曾对人心存善意不曾信任,可人家怎么回报他的谁又真正了解过,这二人难不成就是李嬷嬷口中的夫妻相。

    说话间二人跟着前方带路的母子到家了,人群散场之后皎皎本想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把钱袋塞给小妇人之后拔步就走,不曾想这小妇人主动邀约,为了感谢她救了自家儿子小命让她去家里喝茶,言语之间很是恳切,却始终没有过问一句关于那袋财帛的话题。

    入眼便是一副农家小院景象,入院柏油路铺地大理石镶嵌在八角亭,路两旁种着各种应季的瓜果菜蔬,天井就在边上灌溉十分方便,鸡鸭成群遍地跑,八角亭边上还有一方小秋千茂密的爬山虎沿着栓秋千的绳边攀岩而上无时无刻不诉说着对于生命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