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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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荔枝风波

    庆来赌坊

    明月高悬在幕布之上

    长身立于窗前的少女身着翠烟衫,外面披着一件上好的茱萸红缎料披风白色皮毛领子衬的人焕发神采不似凡人,乌黑的长发随意挽在身后,露出一截白里透着粉的脖颈,用不着任何配饰周身自有一番清雅华贵的气质

    神色平静但眸底却藏着深深的化不开的眷恋,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过分冷静,仿佛既使头顶雷声大作,也能做到处变不惊从容不迫

    少女朱唇轻启似乎在自言自语轻声呢喃

    ''阿兄····你········可会怪皎皎不听话····''

    皎洁月光撒在她的周身平添了几分愁绪

    又似乎回到了中军大帐他们争吵的那天

    她记得那天营帐外狂风暴雨

    可她裴皎皎从来不是温室里的娇花

    ''此事我绝不同意,谋定天下本该是男儿郎该做的事情,女娘子就该在家中无忧无虑读书绣花''

    ''你好好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明日我自会告知元帅你临时受了寒,请他另择人选''

    ''为何身为女子生来便要做贤妻良母,好男儿志在四方,好女子不让须眉,我偏要做那打破陈规的第一人''

    她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吐气如珠,声音柔和又洪亮

    兄长待她极好她故意顶撞,便是笃定他不会拿她怎么样

    果不其然她押对了

    大帐里一片寂静

    过了良久

    中军帐内那个身着银甲俊美非凡的少年将军,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铁面阎王,最终还是为了他唯一的幼妹,跌下神坛,高大的身影自多少人都虎视眈眈的席位上起来

    没办法,无论在官场还是战场上都没人敢和他对着干

    就算是天大的怒火,对着自家妹子也是发不出来的

    千般万般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他的妹子他还不了解,平日里看着聪慧懂事,温顺乖巧,事实上骨子里犟得很,一旦决定的事情十头母猪都拉不回,哎,哪里都好,只是这倔脾气属实让他痛疼,不管了只能顺毛撸

    那他也觉着可爱,他的妹子他说可以,外人说一个字都要掂量自己有没有第二条命

    ''皎儿,阿父阿母临终之时要我照看好你,此事布局者当以自身为引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妹子,阿兄只愿你前路坦荡,璀璨耀眼''

    远离世间一切的腌臜与黑暗,余生平安喜乐

    ''阿兄,事在人为,阿父常说靠人不如靠己,乱世之中谁又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呢,唯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护住身边之人''

    ''皎皎自幼在军中长大吃的是大灶饭,和众位兄长一同读书习武,拜的师傅是军中最高明的军师,如果可以我也想做个无忧无虑的女娘子,但无疑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是吗''

    ''此局有太多的不定性,且有太大的弊端,前路如何谁都没有把握,让你学得一身本事是为了我们都不在你身旁之时,你有自保之力,不是叫你去冒险你能明白吗······''

    ''可是····'

    '没等她说完背上迎来重重一击眼前一黑倒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阿兄还是不放心她独自一人,又不想伤她,打晕后只能把她关到房中重兵把守,只可惜那些人关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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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若成天下定会止战好些年,只愿这乱世早些结束

    到那时皎皎定会亲自跟你认错

    门外忽地传来一阵敲门声将裴皎皎的思绪打断,本来还面带愁容的小娘子为了不被发现异常,快速调整好自己方才去开门

    ''咚咚咚·····咚···''

    ''裴娘子睡下了吗''

    见来人是李嬷嬷却已然放下半颗心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发现李嬷嬷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管事

    虽然训斥起人来很严厉,对待手底下的仆役恩威并施打了棒子给枣子

    翠竹轩奴仆只要犯的不是太大的错一般不会被发卖出去

    她却见过大户人家的小姐因为婢女打碎了一个琉璃瓶而大发雷霆将人打个半死后卖到窑子里去,这个婢女还是跟了这个小姐十几年的

    大户人家的主子们平日里交际应酬不得空,于是将管理宅院的权力划分给各个管事

    这管家的活计可不好当能将上百来个小厮丫鬟管理的服顺妥帖,这里头的门道可多着哩

    罚轻了他们不能够信服于她,主人家也会因此另择能人,罚重了却会失了人心

    妙就妙在李嬷嬷能取个中庸之法

    将院子里的仆役管理的井井有条

    且无人会生叛主之心

    看清敲门之人是谁,裴皎皎立即堆起娇俏可爱的神色扶着李嬷嬷的胳膊便往里走,这几天的相处,她是真的挺喜欢这个有趣的嬷嬷

    ''李嬷嬷,这么晚了怎么得空来了,有事吗?''

    ''裴娘子瞧你说的嬷嬷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了吗''

    李嬷嬷故意虎着脸一脸严肃的神情但眼里和心里是藏不住的宠溺,变戏法似地从后面掏出一个精致的食盒放在桌上

    ''这是荔枝,余达那小子刚送回来的之后就跑个没影了,的一天天地跟个猴儿似的,四郎稳重一些,可这一天到晚也总是见不到人影,不知道整天在忙些什么呦''

    她知道李嬷嬷这是将他们当成家人了,才会这般念叨

    便打趣哄道''嬷嬷莫要气恼,瞧,阿达在外跑腿儿还惦记着咱院中无有水果吃,这不就给送过来了嘛''

    李嬷嬷人到中年却无儿无女,一辈子活得自在充实却也孤独,她看得出来朱四郎他们从没有把李嬷嬷看做下人

    人都是会产生感情的,李嬷嬷没有孩子,朱四郎年少孤苦,十多年的朝夕相处,恐怕早已将对方当作家人一般了吧

    李嬷嬷为人随和不予她计较

    ''这荔枝极难培育可是稀罕物,尤其这个季节的可金贵的很,据说吃起来鲜嫩多汁入口甘甜而不腻,具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对于女子最是滋补了,可惜物以稀为贵,金陵城中多少富户有钱也吃不到呦,看来有人是费了心的''

    李嬷嬷打趣她,笑的一脸隐晦

    ''不肖问定是四郎特意托人给你带回来的''

    少女莞尔一笑,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朱四郎,那人待她极好,吃的用的没有让她受半点委屈,自那日之后他回来得次数少之又少,许是怕见了之后二人会吵起来,她怎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她属是无法轻易对一个陌生人产生什么情愫

    ''四爷整日公务繁忙,阿达又是他的得力助手,现如今临近年关了总归是要更忙一些了,往年都是我一个人置办年礼,包红福,现如今这院中可算是有一个女主人,说好了到时候裴娘子可要帮衬我这个老婆子''

    裴皎皎知道李嬷嬷是想帮衬着她快些上手,人情来往,打理中馈,翠竹轩未来的女主人总不能让人看轻了去,既如此她就不能扭捏推辞,她这人想来不愿欠人情他即不问生平默认了给她一个藏身之地,也罢,便是助他一把又何妨

    ''男儿家志在四方,总窝在这后院也并非好事,他在外打拼却还总惦记着我,皎皎知足了''

    ''难为你还为他考虑,只是苦了你了裴娘子,你是他未婚妻,他对你好是应该的,听嬷嬷过来人一句劝,这男人要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才好,若是放任他不分昼夜地在外面混,就算四郎无意,却也总有些莺莺燕燕凑上来,你可明白····''

    对于''未婚妻''这个称呼裴皎皎哭笑不得当时只是二人赌气,是为了取得那男人的信任,男人似乎很喜欢这个称呼,她自然顺水推舟以朱四郎未婚妻的身份住在这里

    从一见面他就知道那男人绝非善类,年纪轻轻混到这种地步,要么是足够心狠手辣且伴随极强硬的手腕和能力,要么是他的背后有极强大的势力在推波助澜

    原本以为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安定下来,没想到那人对她,不问来处不问生平,大半个月相处下来,她知道那人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放浪不羁冷漠狡诈,那人很忙虽然极少回翠竹轩小院,但每次回来总给她带一些小玩意解闷儿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人好似真的将她当成未婚妻来对待了

    ''啪···啪···''

    ''啪啪······啪·····''

    院中一阵喧哗,鞭子落地的声响伴随着小厮他们的一阵叫喊此起彼伏····

    ''快出来----有个能动的没---''

    ''都不会出气了----没看到本小姐来了----''

    小长福见状怕她打搅了院中贵人,只得硬着头皮上去劝阻

    ''柳娘子今日怎么得空来,我家主人尚未归来,娘子可移步暖阁稍作歇息''

    见来人是个小厮她本就正愁有气没处撒呢,正好就凑上来了,她心里不痛快偏要朱四郎院里的的那个小贱人也不痛快

    ''狗奴才别挡了姑奶奶的道''

    接着一阵鞭子落在肉体上的响声,听那声音是要将人打得皮开肉绽

    ''我今日不找朱四郎,去叫那个小贱人出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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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随着一阵尖讽刺耳的叫喊声,约莫是个女子

    ''外面何事如此吵闹''

    不料李嬷嬷却不慌不忙端坐在那,从容的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好孩子莫怕,你来没几日可能不知晓,四爷有个将他领进门的师傅,是先前的柳二掌柜,门外那个小蹄子便是他的幺女----柳珍儿''

    李嬷嬷说到柳珍儿的时候,没什么好脸色甚至是一脸鄙夷

    她如同一个新手小白一样,不明其中缘由

    ''既是如此她一个年轻娘子,为何要独闯未婚男子的后院,何况现如今早已入夜,传出去对她的名声恐怕没有好处''

    李嬷嬷看着她叹了口气,跟她讲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在四爷还未起势之时,曾寄居在别人府里一段时间,那时柳珍儿仗着她父亲的势力没少欺负他,没想到多年后风向变了,她自己都没想到曾经那个任她怎么欺负都不敢有怨言的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了这金陵城的新贵····''

    ''四爷如今年少有为,又生的一表人才,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他们是本就遵从利益至上的商人,她父亲退居后原先在坊中的势力在慢慢被蚕食殆尽''

    ''她那几个兄长都不争气,为了接着享受荣华富贵,便打起了做庆来赌坊当家夫人的位置,这便凑了上来,每隔几日就要来找四爷,到处都找不到便闯入人家后院找人,偏偏每回都扑个空''

    ''小蹄子还不死心一次找不到,回去后到处打听四爷的行程,下次还来····四爷也烦得紧,念着他父亲的缘故,暂时不会撕破脸皮只能躲着,来者是客,我们到底是下人,主人家都没发话,我们不能赶人,每次都只能供着·····''

    裴皎皎从前只知道朱四郎年少孤苦,却没想到他竟有这般惨痛的经历,他那样喜怒无常,阴险狡诈专擅心计的人在受到欺辱时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不知为何在听到那柳珍儿老是欺负他时,有那么一瞬间她心中一紧,对素未谋面的蠢妇-----柳珍儿的厌恶更重了

    说话的间隙李嬷嬷和她二人就到了会客堂暖阁

    甫一见面那人就坐不住了,从软垫上跳了起来一脸高傲得打量她

    这人梳着时下最流行的飞天髻,发间札着金步摇,腕上戴着上好的血玉,一身火红衣裙,曼妙的身材被上好的绫罗绸缎包裹着,腰间坠以金银玉带,一身的金银首饰,打眼一看,若是不知道的定会以为她早已嫁作人妇。

    不过那一脸得傲慢的神情出卖了她,妇人在出嫁后无论从前在家中做娘子时,爹娘宠的有多么不知礼数,到婆家就得吃多少苦头,碰壁之后总归是要收敛一些的。

    ''你就是那个四郎从外面带回来的乡野丫头''

    柳珍儿今日就是来给她一个下马威的,让她知道金陵城不是那么好混的,可柳珍儿万万没有想到她这回算是踢到墙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