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远远瞧过此女子，是郡王府的千金，其风评极差，是京城有名的女纨绔。可如今站在他眼前的女子，却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大家闺秀的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谦卑有礼。言谈中又透露着见多识广。

    看来传言不实，这上官柏西明明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

    只是即便如此，这把古筝也不是他能够做主卖的。

    掌柜不由得瞥像帷帽男子。

    帷帽男子突然开口道:“早闻上官小姐，不通音律，如今却要购一把陈旧古筝，不知小姐拿这古筝可有何用？”

    他竟然识得她？

    对方的声音又如此熟悉……她看向帷帽男子，忽然想起来。

    这不是原身囚禁起来的那个人吗？才离开郡王府几日。如今怎么会出现在此？

    上官柏西把是你俩个字吞在喉咙里。在场的几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她不能贸然说明，否则天知道又会惹来什么麻烦。

    “不知各位可知我郡王府，每年都会召开一次聚思会？此会乃专门为小辈才艺展示所设，故才会专程来此购筝。这位公子曾听闻我不通音律，也只不过外界的以讹传讹罢了，听听便好，又怎能当真？我若不通音律，又怎么会亲自试弹”

    那掌柜眼珠一转。

    当即道:“既然小姐懂音律。不知可否即刻弹奏一曲，也好让这位公子信服？”

    上官柏西隐约觉得帷帽男子与这掌柜相识，否则掌柜怎会频频瞟向对方，像是在征求意见。

    “你们怎么回事？不就是买你们把破古筝吗？还要小姐亲自弹奏给你们，你们是嫌自己命长了吗？”鞭儿满肚子的气本来无处可撒，掌柜话一出，鞭儿便找到了话头。

    掌柜驰骋商场四十余载，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断不会被一个黄毛丫头吓住。

    “小姐身份尊贵，自然不敢怠慢，这古筝本为旧物，也确配不上小姐身份，不如请小姐移步，我亲自带小姐看几把极品古筝，保证能够入得了您的眼”掌柜以退为进，试图想让上官柏西改变主意。

    当然，上官柏西也非胡搅蛮缠之人，更并不想强人所难。只是对方提出演奏，那便证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不过她久未碰筝，怕是会发挥不好，只能姑且一试了。

    好在刚才试音那么多，也算是练了手。

    “既然这位公子想听，那便为公子弹一曲又何妨？”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

    鞭儿反应最大，她从小跟着小姐长大，小姐有几斤几两她自然知道，现在居然说要现场弹奏，若弹不好，那不就丢大人了……

    “小姐！不能……”

    “鞭儿，弹奏本就是悦人悦己之事，既有人愿听，该是我之荣幸才对。况且，此筝本就是此处的镇店之物，我若凭一曲便让老板割爱，日后传出去也是一桩美谈不是？”上官柏西打断鞭儿的话。

    可问题是小姐你何时学会了弹古筝……鞭儿话到嗓子眼却不敢说出口，情急之下看向初心，想让初心说句话替小姐解围。

    “小姐，奴婢初来乍到，还从未听过小姐弹奏，今日有幸得闻，真是一大幸事”初心接收到鞭儿的眼神，却会错了意。

    鞭儿脸都绿了。

    众人的目光一直集中在上官柏西脸上，自然不会注意她身边的俩个丫鬟有何动作。

    小九是个非常机灵的小姑娘，眼看管事的和客人达成了共识，于是当机立断，手脚麻利的将古筝抱起。脸上堆起标准的露牙笑，对众人道:“此处弹奏颇为拘束，各位请随我移步雅间”

    小九带她们来到一处会客的雅间，说是雅间，但其实外面能够看得到里面，其阻隔都是有高低不一的屏风组成。内设专门的放置古筝的多个案台。

    待众人坐定后。掌柜又吩咐看茶，上甜点。

    这一番折腾，看得出这掌柜对她们礼遇有加。而上官柏西却有点汗颜。本来她只是想随便弹弹，让大家知道她是懂音律的便好。

    可如今这阵仗，反倒是让她骑虎难下。想草草了事却是不行了。

    期间鞭儿几度想言语，都被上官柏西盯了回去。

    而铁悦蓝也跟了过来。她认识上官柏西这么多年，对方在她眼里的形象就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欺软怕硬，毫无教养’的这么一个主。

    如今，对方却大言不惭的要在大庭广众一下弹奏一曲，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她倒要看看，这上官柏西待会儿准备怎么丢人。

    上官柏西环顾周围。

    端木青端坐一侧，未用茶，也不动糕点，帷帽将他的表情遮的严严实实。

    除了他们这几个人，居然还有不明所以围观看热闹的。

    上官柏西手心里逐渐出了一层细汗。

    她突然意识到，如今她的身份是郡王之女，不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老太太。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很多人的广泛关注，而不是无人问津。

    上官柏西收回目光，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她曾是古筝老师，在一方天地也颇有名气。如今这小小场面，她倒也不用惧怕。

    “小姐，若已准备好，我们便洗耳恭听”掌柜见上官柏西久未有动作，便出言提醒。

    上官柏西颔首。

    她想起启蒙老师教她的第一首曲子《重华》曲意为谦卑求学，厚积薄发。

    指随心动，上官柏西开始弹奏。

    此曲蜿蜒却不缠绵，洒脱却不张扬，沁人心脾，恰到好处。没有太过惊艳，却也并非普通，好友小聚，此一曲正合情景。当下场合，再合适不过了。

    一曲毕，四下皆静。

    尔后便是一阵阵掌声。

    掌柜的边鼓掌边称赞:“小姐此曲弹的甚妙，不愧为郡王之女，果真是年少有为，才艺精妙”

    “小姐真厉害”初心激动的鼓掌。

    围观人群鼓完掌也都三五成群的散了。

    而在场的其他人的表情就很耐人寻味。

    鞭儿呆若木鸡的立在原地，仿佛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家小姐。

    铁悦蓝一口茶喝下去忘了咽，呛的一阵咳嗽。

    端木青却是不言语，帷帽始终挡着他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上官柏西看向端木青。

    “不知，这位公子可还满意？”

    端木青慢慢站起来，并未做评价，他直接道:“想必小姐用此筝，也只不过是参加贵府聚会，此筝虽不能卖给你，但是借你一用也无妨。小姐这便请回吧，俩日后我们自会派人将古筝送至贵府”

    此等敲锤定音之言都已说出。让上官柏西对帷帽男子的身份更加多了一层猜测。

    只是原本买古筝，变成了借古筝，还只能在聚思会当日拿到。

    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已经大大超过了上官柏西的意料。她只是想买把古筝而已，怎么会如此波折。

    早知道她就让鞭儿她们出府，随便买把用就是，也不至于搞出这么多事儿。

    不过如今骑虎难下，上官柏西只得讨价还价。

    “既然此筝不卖，那我自不会强人所难，只是奏曲乃非一朝一夕之事，正式演奏之前，还需多加练习，此筝，需得今日带走”

    端木青透过帷帽端详着上官柏西。

    半晌，他只说了一个字好，便转身离开。

    上官柏西若有所思的望着端木青的背影直至消失。

    此人的出现太过巧合，如果说之前与原身的相遇是被迫，那如今他为何主动现身？可主动现身却带着帷帽，怕被人看到样貌？难道他真的只是这间乐坊的幕后老板？之所以现身是因为这把镇店古筝。

    可如果他不是乐坊的幕后老板，只是个身份尊贵的乐坊贵宾的话，加之他最初藏身郡王府的目的一并联想，此事便耐人寻味。

    “没想到几日未见，你还学会弹古筝了。这是改性了？”铁悦蓝打断上官柏西的胡乱联想。

    上官柏西将目光收回，转而投向铁悦蓝。

    “古有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想必铁小姐也听闻过月前我被歹人行刺，生死边缘走过一回的人，如今再回首往昔，顿觉痛心疾首。只觉得应当改过自新，才不枉老天爷对我的再造之恩”

    上官柏西这一番话说的至情至理。让人挑不出毛病，反而会多了一些‘恍然大悟’。

    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假以时日她性情大变一事定会变成家喻户晓的茶余饭后，她势必会对每一个了解她的人都如是说，以此来解她不知该如何解释的行为。

    铁悦蓝只当是自己在做梦，见上官柏西此番好像并没有要闹事，她也便不想再继续盯人。

    铁悦蓝走后，上官柏西亲自抱着古筝，带着已经大包小包背满全身的俩个丫鬟打道回府。

    相比全程喜笑颜开的初心。鞭儿则是一反常态的沉默寡言。

    上官柏西知道她在想什么。可她没必要事事都得跟她解释，处处还要哄着她。她的做事风格就是如此，日后与原身的行为更会背道而驰，鞭儿就算无法接受，也得被迫接受。

    接下来的俩天，鞭儿告了病假。上官柏西不知鞭儿是何用意，大概是还没有缓过来。她又忙于练筝，便只派初心过去探望鞭儿。而初心这俩天总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上官柏西特别重视这次的聚思会，俩日的闭门不出，全程都在练习一首曲子。

    聚思会的前一晚，她感觉自己练的差不多了，这才找来初心，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初心欲言又止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