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的军情不容乐观。

    宋建说：“清虏不分人、马，全都披着铁甲。我军的劈山炮炮子无法穿透铁甲，对清虏没有杀伤力。

    “他们顶着炮火冲到壕沟前，掘土填平壕沟，逼近我军营垒，又使用弓箭射击我军，竟能穿透我军的藤甲。我们死伤惨重，只得拼命抵抗。

    “中途，清虏绕到营寨西面，差点破门而入。骑兵冒死出营迎击，与清虏短兵相接，全部战死。我军趁机开炮，打死一名清虏裨将，清虏这才从西面撤围。”

    满洲八旗兵与其说是骑兵，不如说是骑在马背上的重装步兵。这些重装步兵身着铁甲或者棉甲，全身负重很大，靠骑马提高机动性。

    最著名者，莫过于索伦骑兵。索伦兵吃苦耐劳，从小渔猎为生，属于野人女真。索伦骑兵有时身着三层铁甲，足以抵挡大部分炮火。

    珠玛喇出生于叶赫河畔，原是一个虎尔哈部落的首领。所部多为虎尔哈人，属于海西女真，虽不像索伦兵那样身着三层铁甲，却也能够忍受铁甲之苦。

    珠玛喇听说赤军炮火猛烈，特令官兵有铁甲的即穿铁甲，没有铁甲的就穿棉甲，不得因为天热而不穿盔甲。

    八旗兵的经典战术是，先用红衣大炮狂轰，再用重装步兵骑马靠近敌军，在弓箭射程内下马战斗。满洲弓威力巨大，八旗兵擅长射箭，往往能给予敌军致命的杀伤。

    清军先锋没有携带红衣大炮，不能压制赤军炮火，却能冒死抵近赤军营垒，着实不容小觑。

    沈赤心反问宋建：“红衣大炮呢？劈山炮离远打不穿清虏铁甲，红衣大炮肯定行的。”

    宋建哭丧着脸，说道：“红衣大炮搬运不便，我把红衣大炮部署在博白城头了，只在沙田村部署了两门。”

    沈赤心不便指责宋建，红衣大炮搬运不便，一般部署在坚城之上。另外，赤军精锐都在雷州前线，博白防务空虚。宋建把红衣大炮部署在博白城头，本已无可厚非。

    情况紧急，沈赤心说道：“没关系，我带来了近卫营、骑兵营，有十门九节十成炮，足以击杀清虏。后天步兵一标就会赶过来，还会带来更多的红衣大炮。

    “只是，清虏多为骑兵，今日先锋已到，明日主力必到。明天是关键的一战，只要撑过明天，等到步兵一标赶到，我们就能守住博白，伺机反攻。

    “这样，你带领余部返回博白，主持博白城防。沙田这边，把副营长留给我，我带近卫营、骑兵营守沙田。步兵一标就会赶回博白。

    “你回博白后，头一件事是动员城内外军民，在城北方向挖掘深壕。博白东西皆为山，只在城北有一条谷道。壕沟长度至少二里，方能靠近城东、城西的山峰，借山势御敌。

    “壕沟深至少八尺，宽至少一丈五尺，使敌军骑兵不得越过，距城五百步左右。到时我若撤退，不往城内撤退，就退在壕沟侧后两翼。

    “步兵一标则分成两部，一部登城，一部在壕沟正面扎营。清虏别无他法，只得顿兵壕沟之外，遭受我军炮击。

    “若有时间，尽量挖两条壕沟。在壕沟内侧两百步处再挖一条壕沟。我给你一昼夜的时间，你能不能完成任务？”

    宋建胸有成竹地说道：“元帅放心，我必可在一天内掘成一条壕沟。若有余力，争取把掘出两条壕沟。若有食言，甘愿军法从事。”

    沈赤心这才放下心来，说道：“很好，事不宜迟，你这就回博白吧。”

    已是傍晚，近卫营和骑兵营经过一天急行军，已经相当疲惫。大敌当前，他们都自觉克服疲劳，加紧修葺营垒，准备迎战清军。

    清军先锋人少，探知赤军大队人马增援沙田，不敢轻举妄动。

    一夜相安无事。

    次日上午，珠玛喇率领满洲兵抵达沙田。得知先锋遇挫，珠玛喇了解过情况，对左右说道：“看来，赤匪之中有高人，竟能识破我奇袭博白之策。

    “不过，他们骑兵少，就算昨天赶来增援，也不过千把号人，决非我满洲大兵的对手。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一鼓作气，踏平沙田这座小小营垒，然后再克博白，直捣黄龙。”

    说罢，也不等后军抵达，珠玛喇率军进攻沙田。他自恃兵强马壮，采用昨天的老办法，人马俱披铁甲，逼近赤军营垒射箭。

    沈赤心坐镇指挥，凭营垒固守，先放清军靠近。清军人马披甲，冲击速度大为降低。

    昨晚，赤军连夜测量距离，在距离营垒二里、一里的距离做了标记，为炮兵射击指示距离。

    等清军前锋进入一里距离时，沈赤心才下令开炮。十门九节十成炮、两门红衣大炮，按照“三击法”原则，分为三组火炮，向清军发起炮击。

    九节十成炮的炮管可拆卸成九节，骡马即可驮运。但它气密性不如红衣大炮，射程略逊。

    清军猝不及防，顿时人仰马翻。珠玛喇在阵后大惊：不是说赤军缺少红衣火炮吗？难道，援军带来了火炮？他们都是骑兵，哪能携带红衣大炮？

    他连忙取出“千里眼”，透过镜片，看到赤军阵地前排列着十来门火炮。望远镜里看不清楚，隐约见炮管细长，像是红衣大炮。可爆炸的明明是开花弹，开花弹只有炮管短粗的臼炮才能发射呀！

    珠玛喇这才相信了尚可喜、许尔显的话，赤军火器另有秘技，或许已经胜过了清军。

    可恨的是，他这次带过来的都是骑兵，红衣大炮还在后面，过几天才能运过来。

    电石火花之间，珠玛喇也来不及多想，只得祈求赤匪的炮弹打偏一点，八旗兵的伤亡少一些。

    他的希望终究是落空了，开花弹就算打偏一些，爆炸产生的弹片、铁棱也能毙伤附近的清军。

    好在八旗兵都身着铁甲，有利于减少伤亡。官兵个个久经战阵，虽然不断有人倒下，总体的士气尚在。

    清军艰难推进到壕沟前。昨天填塞的壕沟已被赤军重新掘深，清军只得手脚并用，使用土袋、尸体、树枝等物重新填塞壕沟。

    这使得清军的队形再次密集起来，为赤军的开花弹指示了绝佳的目标。在不到一里的射程内，九节十成炮直瞄射击，几乎指哪打哪。

    清军则像疯了一样，使用同伴的尸体填塞壕沟。珠玛喇位于阵后督战，很快就看出了端倪：赤军火炮数量有限，清军的队形又过于密集，后队施展不开。

    他当机立断，下令后队停止进攻，改从右翼突破赤军壕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