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衣袂碎裂，伤痕累累，她不希望她的夫君看见如此狼狈不雅的自己。

    于是她略为收拾，运功敛去伤痕，并招来一朵祥云，隐身在祥云里面飘过去，进入凌霄殿。

    凌霄殿上，白无瑕果然和霓凰公主一样，穿着大红喜服，在各路神仙和仙女仙娥的祝福中行礼。

    逍遥帝君和天帝也一身喜庆，居中而坐，为白无瑕与霓凰主持婚礼。

    白无瑕脸上保持着一贯淡雅的笑，温润的看着他身旁的霓凰公主。

    竟无一丝的委曲求全。

    霓凰公主则幸福的看着白无瑕。

    圣姑赶到凌霄殿殿门，白无瑕与霓凰公主正拜了天地，又拜了逍遥帝君和天帝，随后温柔的伸手挽住霓凰公主的手。

    轰！轰！轰！！！

    圣姑仿似五雷轰顶，不，被雷劈，也没这般疼！

    胸口翻涌，殷红的血登时喷薄而出。

    一头栽了出来，再也无法隐身祥云。

    眼前模糊，冰冷的圣泉滚下脸颊，泪落飘花。

    所有神仙的目光全聚在那一对新人的身上，根本没人去留意殿门站着伤心欲绝的圣姑。

    司仪官扬声叫道：“礼成，送入洞房！”

    白无瑕挽着霓凰的手，正欲离开。

    “且慢！”

    圣姑悲痛的声音在空中炸起。

    众神仙这才留意到圣姑赶了过来，还泪流满面。

    神仙们一个个脸上流露恻隐。

    白无瑕的脸上也有丝愧疚，一瞬后恢复淡然：

    “宓儿，你怎么来了？”

    “怎么，战神与公主大婚，还怕我来祝贺不成？”

    圣姑话虽如此，还是不确定这是真的，走到那对新人面前，运起神力深深凝视眼前人，生怕是什么傀儡所变。

    眼前人真的是白无瑕，她曾经的玉郎。

    如今霓凰公主的驸马爷！

    她还是不敢相信，又运神功去观察所有的仙人，一个个都不是傀儡所变。

    不是噩梦，不是幻术，一切竟然是真的！

    她痛心疾首的看着新郎，几乎无力站立，嘴角牵起一抹惨然的笑，不敢相信道：

    “白无瑕，你竟然真的与霓凰成亲了？”

    “……姑姑，你回去吧。”白无瑕有些愧疚，语气却明显的疏离。

    圣姑痛彻心扉的看着他，虚弱的声音响起：“白无瑕，我且问你，你我成亲，算不算？”

    “不算。”白无瑕冷然摇头。

    “不算？”圣姑几乎栽倒地上，心碎了一地。

    “姑姑与我，年岁悬殊，怎堪匹配。”白无瑕冷漠无情的声音回应。

    “年岁悬殊，怎堪匹配？”圣姑重复着白无瑕的话。

    混账！当初自己说比他痴长十几万岁，他怎么就没说不匹配了？！

    大颗大颗的泪，滴了下来，变成一朵朵蟠桃花。

    “卿本佳人，另觅良缘，忘了无瑕吧。”白无瑕又不忍心的劝道。

    圣姑一下子哈哈哈的笑起来，那笑声是绝望的悲凉的笑，她绝望的看着白无瑕：

    “原是我老眼昏花，竟未瞧出，战神是位薄幸郞。”

    “就当，是无瑕负了姑姑吧。”白无瑕终究有些愧疚。

    一句负了她，就可以扼杀他们发生的一切吗？

    姑姑身上的痛，远没心中的痛甚！

    哀莫大于心死，她伤心的连一句怨怼的话也不想说了。

    她痛彻心扉，哀伤的看着那对新人，一步步后退，而后夺路狂飞……

    一朵朵泪痕未干的蟠桃花飘落……

    圣姑飘荡在云霞里，回想起他还是一缕清风，自己还是一抹花香，他们的纠缠，想起白无瑕坠落她花床，想起他们发生的一幕幕……

    那些永生难忘的记忆，融入骨髓的爱恋，在她眼前一一掠过。

    昨日种种，犹在眼前。

    曾以为，这份爱会生生世世。

    曾以为，这份情会天长地久。

    曾以为，这誓约会地老天荒。

    可是所有的爱，所有的情，都抵不过他战神的位分。

    是自己老眼昏花，还是自己根本就看错了人？

    难道，这就是蟠桃姥姥所说的，他们纵有千载情缘，却有万世劫殇。

    这千万年缘分，终是到了尽头？

    有些东西，终是回不来了。

    她的心冷得掉进寒冰地狱，伤心欲绝的飞向诛仙台。

    跳下诛仙台，形神俱灭，心就不会痛，就能解脱了。

    否则，教她如何面对那本来已是自己的夫君，却又与霓凰公主成亲的战神。

    她对白无瑕没有恨，只有无尽的痛心。

    她在这天上活了那么久，也着实乏味了。

    她似一片浮云轻飘飘的飘到诛仙台，又觉得自己的心被掏空，像一缕清风，若有若无。

    所有天兵天将都去观礼，此刻也没人守在诛仙台上。

    诛仙台上早被血染，圣姑虽然知道这是白无瑕被劈掉翅膀流出来的血，她看着那些血，心却似乎也麻木，不知道痛了。

    想着与白无瑕的那一场残梦，只觉得彻骨寒冷。

    灼灼桃花，

    斜映树桠。

    千载情缘，

    万世劫殇。

    浊我明眸，

    断我柔肠。

    斩我情丝，

    绝我念想。

    寒木春华，

    花落谁家。

    提枪跨马，

    血染铠甲。

    盛世繁华，

    青丝白发。

    魂飘天涯，

    尘缘无挂。

    如梦亦幻，

    真真假假。

    飘飘渺渺，

    宛如神话。

    她拿出那戴了十五万载的仙帕，上面还有白无瑕当初以粉红蟠桃汁勾勒着她的容颜。

    “无瑕，此番别去，天涯梦断，山高水长，你自保重。”

    她的桃花泪，落在仙帕上，她用受伤仍然泌血的手，在她的容颜反面想写些什么。

    却只写下了曾经初相遇的那首诗：

    自古英雄出少年，

    白玉无瑕惹人怜。

    今世无缘空悲切，

    来生再续桃花缘。

    双手颤抖，再也握不住那仙帕，仙帕一直飘呀飘。

    而她，万念俱灰，正想跳下诛仙台下那无穷无极的大熔炉……

    “姑姑！”

    这时候，有人叫住她。

    圣姑闻叫，缓缓回眸，原来是霓凰公主追到她身后。

    她依然是方才那身喜服，戴着华丽的凤冠霞帔。

    每个新娘子，都是幸福的，霓凰的脸上还漾着新娘子的幸福！

    此刻看到霓凰公主，圣姑有些愕然。

    她不是应该与白无瑕去洞房花烛了么，怎么却追了过来？

    霓凰公主翩然旋转了个身，舒展华美喜服，洋溢着新娘子的喜悦：

    “姑姑，如今霓凰才是无瑕名正言顺的妻子，得到所有神仙的祝福，姑姑是否很后悔，后悔当初老眼昏花，看错了人？”

    霓凰眸眼阴鸷，语气还带着扼腕。

    “是啊，我不仅老眼昏花，应该是瞎了眼，才会看错了人。”

    圣姑看着前面烈风凛凛的大窟窿，了无生趣道。

    “姑姑既已生无可恋，欲跳诛仙台。而且，姑姑有眼无珠，看错了白无瑕。”

    霓凰公主稍顿，继续循循善诱：

    “落下诛仙台的神仙，几乎都形神俱灭，也可惜了姑姑这双漂亮的明眸。不如，姑姑就把这双眼睛，赏给霓凰吧？”

    圣姑轻愕，怔愣的看着她：“你追过来，便是想要我这双眼睛？”

    姑姑脸上平静如水，语音空洞。

    “当初姑姑蒙着脸，无瑕也只是被姑姑这双明眸吸引罢了。”霓凰厚颜无耻道：“落下诛仙台，姑姑说不定就形神俱灭，何不留下这双眼睛给霓凰，也权当给无瑕，留个念想？”

    姑姑惨然的笑：“给战神留个念想？”

    霓凰面不改色的点点头：“就当，我把姑姑对无瑕的爱延续下去。”

    姑姑眸眼终于掠过一丝怒焰，定定的看着霓凰。

    “赫莲卑鄙无耻，生的一对儿女，还真是青出于蓝，一点也不比你母后逊色。”

    “难得无瑕迷恋姑姑的眼睛，姑姑何必吝啬，就当成全我爱无瑕之情吧。”

    霓凰依然厚颜无耻的索要姑姑美丽的眸子。

    姑姑了无生趣的看着眼前的虚无，一切的愤懑归于平静，不无苍凉道：

    “罢了，姑姑这双眼睛，已经煎熬了十八万载，早已老眼昏花。

    你若觉得姑姑这双浑浊的眼睛，还能吸引白无瑕，便取了去吧。”

    “好，那霓凰就谢谢姑姑的成全。”霓凰大喜，向姑姑揖礼。

    倏然一道寒芒掠过，姑姑一双眼睛被霓凰剜了出来，血自她的眼眶溢出。

    剜眼是何等撕心裂肺的痛，圣姑却是心如死灰，似毫无知觉。

    心里的痛早已覆盖一切，已经觉不到一丝肉体的痛楚了。

    霓凰公主看着手上澄澈的明眸，欣喜若狂。

    银牙一错，咬咬牙，忍痛剜出了自己的眼睛，迅速将姑姑的眼睛换上。

    爱这种东西，有时候真可怜。

    它会让尊贵的人变得很卑微；也会让原本心地不坏的人，变得很卑劣！

    为了爱人之所爱，她可以卑劣的去窃取别人的眼睛。

    她也可以忍受锥心之痛，卑微的将自己的眼睛，剜割出来！

    只为那人可以多瞧她几眼，哪怕那人，瞧的只是别人的眼睛。

    圣姑虽然没有了眼睛，却知道霓凰不惜剜割自己的眼睛换上她的眼睛。

    不禁喟叹：霓凰对她自己，也能如此狠心，可想而知，她对无瑕是如何的志在必得。

    换上眼睛的霓凰公主，再看着脸上两行血迹的姑姑，更加厚颜无耻的问：

    “姑姑已经十八万岁，还是美丽如昔，姑姑可否把那驻颜之术，传与霓凰？”

    唉……这个霓凰公主，还真是连汤带渣都想吞掉！

    “霓凰，姑姑并没什么驻颜之术。容颜是心灵之门，只要心地善良，你的容颜便永远如初。若是心地丑恶，你的容颜，便跟着丑陋不堪。”

    姑姑话毕，万念俱灰的转过身，如翩翩蝴蝶般跃下诛仙台。

    “哼！不肯传便罢了，找什么借口！”霓凰公主跺脚恼道。

    但见姑姑已经跳下去，不禁心花怒放。

    不管如何，这天地间，再也没有人比自己漂亮了。

    她轻抚着眼睛，即便一切是她幻化的，只要有了这双眼睛，就能吸引白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