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回 白眉儿纵酒遭祸 大和尚谒佛灭灯
一身浮华归黄土,百年红尘尽山空;清风犹散长生志,明日起落复西东。
且道白眉儿寻师门不见,无奈之下,上灵台方寸山,欲拜谒准提佛祖,然身处半山,不得而上,正感疑惑,得遇水火侍者。侍者让白眉儿不必上山,白眉儿不知其理,问个中因果,侍者说道:“天不孤生,地无独亡。天生则地存,地灭则天亡。天地如此,万物亦如此。东方有道,西方有佛,道佛虽教理不同,然其源相通。不论道家,还是沙门,皆有生死,无生无灭,只是相对而言。自商周一战,已过千年,那道家神仙,已临杀伐,故葛洪下山,炼丹修道,以度尘劫。我教佛祖,自万安山一战,众弟子俱有损伤,故与阐门有约,闭门止讲,不得擅入凡尘,又见众弟子亦临杀伐,乃入那极乐之门,见得阿弥陀佛,言及地藏方生,轮回未起,议得一法,以池化生,可度劫难。”
白眉儿奇道:“你口中之池,可是老师洞府前那一方池水?”侍者点头,说道:“正是。”白眉儿问道:“池为何池,水为何水?”侍者笑道:“此池名曰七宝池,此水名曰八功德水。池底纯以金沙布地。四边阶道,亦以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七宝装饰。池中莲花,大如车轮,青色青光、黄色黄光、赤色赤光、白色白光,微妙香洁。八功德水充满其中,得八种殊胜,即为澄净、清冷、甘美、轻软、润泽、安和、除饥渴、长养诸根。池中自成一方世界,随所愿欲,如意即成。佛祖命众弟子入得池中,断六尘、绝六境、闭六识,非大悟新生,涅槃参佛,不得而出。你到洞外,便是喊破喉咙,也是无益。”白眉儿闻言急道:“我与那石勒洛水大战,石勒帐下有一僧人,虽为同道,却无半点情面,毁我法宝,杀我将士,不得已求得师门相助。今佛祖闭门,教我如何是好?”侍者说道:“大老爷曾有言语,万事皆空,唯因果不空,神通再大,亦不可改因果,故佛能空一切相成万法智,而不能即灭定业;佛能知群有性穷亿劫事,而不能化导无缘;佛能度无量有情,而不能尽众生界。你身在凡尘,当随缘分,且你乃心灯之体,寻常之人,怎奈你何,便是那大罗金仙,菩萨罗汉,纵是伤你,却也无法亡你其身。此地非你久留,去罢。”白眉儿听得侍者之言,自觉难见佛祖,长叹一声,驾兽而归。
白眉儿回洛阳至营中,众将相迎,问其破敌之法,白眉儿一言不发,只唤酒菜,命众将官出帐,一人独饮。如此三日,左右进言劝酒,被白眉儿喝斥,连杀数人,不敢再谏。游子远与众将守于帐外,欲言又止,心急如焚。
且不言白眉儿寻访无果,借酒浇愁,话说石勒,见白眉儿军中数日未有动静,问大和尚:“白眉儿退居营中,死守不出,该如何是好?”大和尚说道:“白眉儿失了法宝,又无兵器,已无攻势,今退守营中,定是欲寻他法,却不知沙门已闭,菩提化生,佛陀止讲,此正是破敌良机,莫让其有喘息之机,依贫僧来看,可强攻白眉儿大营,定能一举克之。”石勒对大和尚之言,深信不疑,即命石虎、石堪整束兵马。翌日清晨,分两路杀向敌营。
白眉儿在营中,不知石勒发兵,只顾饮酒,自思失却法宝,师门无助,心生退意,正感彷徨,忽闻得营外喊杀大震,游子远仓皇入帐,禀道:“石勒大军,已至营外。”白眉儿闻得战报,一下激灵,唤过云水吞金兽,又命刘雅拿一柄剑来,虽不称手,也权作应急,率众拼杀。石虎知白眉儿没了宝剑,已无忌惮,见白眉儿而上,战在一处。白眉儿数日饮酒,腿驾不稳骑,手拿不住剑,三两回合,便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石虎见得明白,心道:“先下手为强,今日看我打你。”遂祭出天铁。那天铁如泰山压顶,正打在白眉儿额上。石虎大喜,以为白眉儿必死无疑,未料白眉儿化作一道黄光,径自去了。
石虎目瞪口呆,不知发生何事。游子远见失了白眉儿踪影,又见石虎石堪士气正盛,连忙鸣金收兵,命弓箭手排排列列,守好营口。石虎不知白眉儿虚实,不敢冒然攻营,于是收兵,将详情禀报石勒。石勒亦觉诧异,问大和尚:“白眉儿化黄光而走,是何身法?”大和尚也是惊奇,说道:“明日且再攻营,贫僧一见方知。”
翌日,石勒亲率大军攻营,白眉儿复出大营,见石勒,大呼:“石奴,你以为毁我宝剑,便可有恃无恐。孤乃准提门下,米拉山金海光菩萨弟子,怎会让你等轻取。”一拍云水吞金兽,要战石勒。石勒驾紫电风露马,举刀相迎,二人战在一处。刘景、刘雅相继冲出,二人挺枪,来助白眉儿。石虎、石堪亦冲出阵来,那石虎一拍燕翅马,举锤照刘雅一打,刘雅举枪架住,此一击,石虎卯足了劲,刘雅被打得虎口一震,心生胆怯,常言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刘雅失了气势,石虎却是乘势而上,毫不停歇,又是一锤,刘雅硬着头皮一接,闻得“哐当”一声,枪被打为两截。刘雅大惊,拍马欲跳圈外,石虎早有心眼,拍一下燕翅马,如风似电,追至刘雅身后,照背上就是一锤,刘雅躲闪不及,正中后背,一口鲜血喷出,坠马身亡。
刘景见刘雅战死,惊出一身冷汗,石堪见状,大喝一声:“刘雅下场,与你一般。”使刀望刘景面门劈下,刘景侧身闪过,掉头拍马,欲逃回大营,石虎见得真切,把锤举起,望刘景一抛。刘景只顾石堪,未料侧身飞来一锤,哪里防备,正中左脑,被砸了个万朵桃花开,死尸摔下马来。
石虎石堪斩了刘景刘雅,拍马来助石勒,三人围住白眉儿,走马灯似乱打。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群殴。白眉儿纵有本领,亦架不住三人齐攻,且战且退,正此当口,半空忽现一钵,乃是波罗钵,原是大和尚瞅准时机,祭起宝钵,欲擒白眉儿。白眉儿心知难敌,大喝一声,化作黄光走了。石勒三人,见平地没了身影,面面相觑,为防意外,遂止战收兵,问大和尚:“可看清来?”大和尚奇道:“方才陛下与白眉儿大战,贫僧从旁细看,那钵中现影,不似人体,倒见一团昏昏黄黄,不知是个甚么东西。”石勒懊恼,说道:“如此说来,白眉儿岂不能剪除,此子本领高强,颇有根行,孤举倾国之力,一战若不得全胜,放虎归山,恐为大忌。”大和尚说道:“陛下不必忧烦,贫僧即刻上一趟灵山,待见得掌教师尊,必知因果。”又道:“贫僧离走之日,陛下可作佯攻,使白眉儿不得撤走,三五日,贫僧即当回来。”石勒大喜,遂吩咐众将,依计而行。
且说大和尚出了营帐,将宝钵望空中一散,腾身而起,坐于钵上,转一转,往灵山而去。有道是胸中玄妙,咫尺青风。一日工夫,远见一座山,祥光五色,瑞蔼千重,其山顶东西长,南北狭,中央似灵鹫,至山前,有一带高楼冲天而立,真是个:
冲天百尺,耸汉凌空。低头观落日,引手摘飞星。豁达窗轩吞宇宙,嵯峨栋宇接云屏。黄鹤信来秋树老,彩鸾书到晚风清。此乃是灵宫宝阙,琳馆珠庭。真堂谈道,宇宙传经。花向春来美,松临雨过青。紫芝仙果年年秀,丹风仪翔万感灵。
此正是灵山迎客之处。大和尚不敢乘钵,落下身来,拜见灵山脚下玉真观金顶大仙,再望里走,经凌云渡,上灵鹫峰,一路花草松篁,鸾凤鹤鹿。约走了两三个时辰,见那雷音古刹:
顶摩霄汉中,根接须弥脉。巧峰排列,怪石参差。悬崖下瑶草琪花,曲径旁紫芝香蕙。仙猿摘果入桃林,却似火烧金;白鹤栖松立枝头,浑如烟捧玉。彩凤双双,青鸾对对。彩凤双双,向日一鸣天下瑞;青鸾对对,迎风耀舞世间稀。又见那黄森森金瓦迭鸳鸯,明幌幌花砖铺玛瑙。东一行,西一行,尽都是蕊宫珠阙;南一带,北一带,看不了宝阁珍楼。天王殿上放霞光,护法堂前喷紫焰。浮屠塔显,优钵花香、正是地胜疑天别,云闲觉昼长。红尘不到诸缘尽,万劫无亏大法堂。
大和尚望上行,悄悄静静,上得灵山之巅,又见青松林下传妙语,翠柏丛中响梵音,不多时,于雷音寺山门之外,立于门口,等候多时,只见一童子出来,礼道:“乘难侍者,烦请通报大佛祖,弟子拜见。”乘难侍者见是佛图澄,忙入寺禀报,少时出来,说道:“师兄,大佛祖有请。”领佛图澄入内,才进寺中,见得一人,顶上生灵光,胸中藏万象,相貌稀奇,形容古怪,乃是燃灯道人,慌忙拜道:“弟子佛图澄,拜见老师。”燃灯道人笑道:“去了,去了。”说完便转入一角,不见踪影。
佛图澄再行数步,又见得一人,眉目通彻,身放光明,乃是惧留孙,连忙拜道:“弟子佛图澄,拜见老师。”惧留孙笑道:“来了,来了。”说完亦转入一角,不见踪影。佛图澄随乘难侍者望里行,到得大雄宝殿,见殿上右侧莲花台上有一人,戴绀发冠,眉间放索毫光,普照一切,身相黄金色,结智拳印,身披袈裟,跏趺坐于大莲花上,正是多宝如来。殿上左侧莲花台,有一团真火,隐有一人,看不清模样,只是结跏跌坐,唱牟尼音。白莲侍者立于后方,中央端坐一人,丈六金身,五彩同光,有诗为证:
大仙赤脚枣梨香,足生祥云更异常。
九品莲台演法宝,八德池边现白光。
寿同天地言非廖,福经洪波语岂狂。
修成舍利名胎息,清闲极乐是西方。
上座正是接引佛祖。佛图澄至莲花台下倒身拜伏:“弟子佛图澄,愿大佛祖圣寿无疆,无边无量。”佛祖说道:“你今番上得灵山,不必多言,我俱已知晓。你看不清白眉儿真身,也是情理之中。白眉儿原本已绝,早散了三魂七魄,其身乃准提师弟座下一盏灯也。若问破灯之法,毕竟同门同根,不可绝尽。你可将乾坤袋拿去,置于洛水之上。此袋内藏无极之风,你与白眉儿战,风若吹得,白眉儿命当绝矣,你可将袋口束好,放在万安山,自有人取;若吹不得,亦是天命,你即刻返回灵山,不可贪恋人间。”佛图澄听得明白,回道:“弟子谨尊大佛祖命。”白莲侍者遂将乾坤袋交于佛图澄。佛图澄收好宝袋,拜别佛祖,出了寺来。
话说佛图澄得了乾坤袋,乘钵归营,见过石勒。石勒忙问:“大和尚可得良策?”佛图澄即语:“且让石虎翌日再攻,赚得白眉儿出营,只许败,不许胜,诱至洛水便可,贫僧自有应对。”石勒唤来石虎,交代一二。
翌日,石虎率兵至营前叫骂,起初白眉儿不理,只饮酒自乐,坚守不出,却见石虎越骂越凶,不由心头火起,欲出营去。游子远忙谏:“今贼兵气盛,连番叫阵,必有图谋,陛下不可轻动,且设法撤回长安,方为上策。”白眉儿闻言,按下怒火,引兵巡哨,据守不出。
石虎不也心急,只命部众敲锣打鼓,高呼:“一国天子,缩头乌龟。”众将不忿,入帐告曰:“我等皆大国名将,安忍石虎一小儿侮辱!即请出战,以决雌雄。游子远再谏,白眉儿已是十分酒意,摆手说道:“石虎小儿,欺人太甚,孤玄通在身,此子岂奈我何!今出得营去,必要致其死地乎。”即命众将出战,驾云水吞金兽,欲擒石虎。未料才上兽背,那宝兽无故悲鸣,立住不动,白眉儿呵斥:“兽儿,兽儿,你竟不听我言。”挥了数鞭,反见宝兽倒退下去,一前一却,欲使白眉儿落下。后有童谣云:
宝兽结飞龙,悠悠烟云中。才登天阙里,又入阎罗宫。也无雨,也无风,一前一却万事空,水波依旧不见龙。
白眉儿气极,改乘他骑,摇摇晃晃出营,见石虎怒道:“小子,纳命来。”举剑要打,石虎挺锤一架,未有两个回合,卖一破绽便走。径往西阳门,白眉儿拍马追去,石虎且战且退,至西阳门,石勒率亲兵,忽现身来,迎头来击,白眉儿半醉半醒,两眼朦胧,望不出甚么石勒,只听得一声大喝:“白眉儿,速来受死。”一语石破天惊,将白眉儿十分酒意,吓退三分,又见前面兵士,好几个滚下头颅,再看四下,孤身一人,不免心生怯意,拍马返奔,沿洛水边乱走,石勒叫道:“白眉儿休走。”白眉儿不敢回头,飞马逃窜,后面箭镞,接连射来。白眉儿乃心灯之体,不惧流箭,然马却是凡马,无从闪避,徒受了三处箭伤。那马负痛乱跃,高低不辨,竟致陷入石渠。白眉儿慌忙提缰,马足虽得拔出,马力已竭,坠倒水滨,白眉儿亦同坠水中。此时,石勒拍马而到,喝道:“白眉儿,你死期将至,负隅顽抗,已是无用。还不束手就缚。”白眉儿说道:“料你一介武夫,怎能拿我。”就要化黄光而走。忽一阵大风,呼啸而来,那佛图澄早祭起乾坤袋,放了无极之风,见得好风:
东来无影天地变,西去无形乾坤旋;北走无边山海转,南往无际日月翻。太虚寥寥分千色,灵光浩浩出梵空。纵是心灯万般体,神相难合身难同。叭咪吽,无法不至无生界,无所不入无极风。
那风一起,上天入地,四面八方皆是,洛水霎时结冰。佛图澄自道:“此风吹起,乃天命也。两赵取其一,石勒当为真主也。”果然见白眉儿欲腾其身,胸口隐现一灯,忽明忽暗,摇摆不定,少顷熄灭,一根灯芯即收入乾坤袋中。白眉儿霎时与座骑一同搁住,双眼迷蒙,浑浑噩噩,如失了魂魄一般。石勒大喜,命左右用挠钩等件,将其钩起。正要得逞,忽闻得一声吼,原是云水吞金兽前来护主,左右一叼,将两个兵卒甩出,即刻没了性命。那兽见石勒,狂啸一声,扑了上来,石勒惊骇不已,正不知如何是好,闻得一声喝:“孽畜,还要逞凶,不知好歹。”乃是佛图澄,即将波罗钵祭起,收了云水吞金兽,石勒方安下心来。石堪遂钩起白眉儿,捆缚四肢,交于石勒发落。
石勒擒了白眉儿,下令:“孤此行,只欲擒白眉儿一人,今已成功,众将士可抑锋止锐,勿再加杀戮,莫有伤天仁。”于是收军入城,宰牛设飨,大犒将士,一连三日。大和尚尊佛祖言,暂别石勒,上万安山归还乾坤袋。石勒先行班师,北还襄国,将白眉儿押于永丰小城,派兵监守,不准出入自由。白眉儿失了心灯,已是半目开合,气若游丝,苟延残喘。石勒闻讯,见白眉儿将死,而其子刘熙仍留守长安,故命左右见白眉儿,欲写下书信,劝刘熙速降。白眉儿隐约听得来言,忽挣扎起身,眉目一开,执笔写下:“匡维社稷,勿以朕易意也。”遂灯尽油干,倒地而亡。有词为叹:
依稀当年别明月,起早又见红云。长剑倚手听角声,白眉藏大志,佛前点心灯。英雄末路方醉醒,一风吹过平生。临了犹好汉。此身从此去,人间留我名。
且说白眉儿宁死不屈,石勒大怒,命石虎、石生攻打长安。刘熙得知父皇受害,石勒遣大军攻来,早已骇得魂飞魄散,手足无措,急与南阳王刘胤及众臣商议。刘胤本懦弱无能之辈,胸中哪有半点良策,眼里更无半分家国,闻得石勒来攻,立马谏道:“尝闻石勒威武脱略,猛气横飞,陛下尚不能敌,何况你我。长安难守,不如陇西山多势险,易守难攻。可退居秦州,再作计较。”此言一出,尚书胡勋驳道:“今天子虽崩,国家却未残缺,长安之外,有潼关之险,长安之内,有坚固城池。三军将士,不下十万,忠心耿耿,能征善战,正可上下一心,抵御石贼。万一力不能拒,再走,亦不迟矣。”刘胤怒斥:“胡马凶暴,那石虎更是灭绝人性,最喜屠城,若是攻至长安,魔掌难脱。”胡勋讥辩:“未战先怯,未败先逃,则失臣子之心,人心不在,家国何存。纵是一时逃往秦州,大势而去,终将避无可避也。”刘胤怒叱:“逆臣安敢阻挠众心。”遂喝令左右,将胡勋牵出斩首,胡勋骂道:“庸人高居庙堂,误国误民,乃为大害矣。”即被推出,斩首示众。
众僚见胡勋被斩,哪敢再言,皆随刘胤逃奔上邽,大将蒋英、辛恕留守长安。京师一动,人心惶惶,各镇皆摇。汝阴王刘厚,安定王刘策,各弃镇西走,关中大乱。石虎、石生顺利入关,一路无阻,杀至长安。蒋英、辛恕毫无抵御,立马竖旗请降。石虎得了长安,请旨石勒,命石生留守,自己亲率两万精骑去攻上邽。刘熙得知石虎攻来,悔恨未听胡勋之言,如今退无可退,无可奈何,只得命刘胤率众抵御。
刘胤自恃山险路隘,又联络陇东、武都、安定、新平、北地、扶风、始平诸郡胡人,同御石虎。也是病急乱投医,逢庙便烧香,到头来得不偿失。那石虎本是胡人,同族之谊,惺惺相惜,怎会操戈相向,诸郡胡人见石虎到来,四面遁去,石虎直捣刘胤大营。两军对战,锋刃相交,石虎催动铁骑,冲入胤阵,纵横驰骋,见刘胤便是一锤打下,刘胤何等武艺,哪敢班门弄斧,一回合未完,慌忙奔还。石虎从后追击,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刘胤哪还顾得上他人生死,一个劲往城里走,城中将吏,见刘胤逃还,皆心胆俱裂,哪有半点战心,作鸟兽散。石虎轻易入城,如虎入羊群,擒杀太子刘熙,南阳王刘胤,王公大臣三千余人,又坑死将士三万余人。所有后宫妃妾,俱分于将士。自此,前赵灭亡,自刘渊僭号,共二十五年。
石虎还军,回至襄国,献前赵传国玉玺,另上书请石勒登皇帝位,文武大臣齐声附和。石勒一统北地,心中欢喜,见众臣请上尊号,思索片刻,说道:“今虽取长安,然四海未定,长江以南,仍为司马所据,更有那祖逖在侧,如鲠在喉,孤不敢妄自称尊,将士亦不得居功自满,当同力协契,孳孳不息,以求天下一统,八荒图存,再与众位同乐同福,同享同心。”众将士高呼天王圣明,石勒遂称赵天王号,行皇帝事,立妻刘氏为王后,世子石弘为太子,余子石宏为骠骑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兼大单于,封秦王。石斌为右卫将军,封太原王;石恢为辅国将军,封南阳王;进中山公石虎为太尉,兼尚书令,改公为王;石虎之子石邃,为冀州刺史,封齐王;石生为河东王;石堪为彭城王;左长史郭敖为尚书左仆射,右长史程邈为右仆射,徐光为中书令,领秘书监。此外,文武百官,各封拜有差。
不说石勒称天王号,封赏文武,且道祖逖得报,知晓石勒擒杀白眉儿,又惊又忧,谓之其弟祖约:“石勒一统北方,已成南下之势,朝廷若不防备,社稷有危矣。”祖约回道:“王氏一门掌握大权,那王敦嫉贤妒能,屡坏好事。陛下虽令将军北伐,却也顾不得周全,今刘琨将军身死,北方无倚,讨胡艰难,将军独力,自募将士,一时得黄河以南,想那石勒腾出手来,必来取豫州也。”祖逖点首,说道:“此正为我忧虑矣。眼下之急,当营缮虎牢城,此城北临黄河,西接成皋,为石勒进兵之地,我当率众固守,以阻来势。”遂率大军,进驻虎牢城。
果不出祖逖所料,石勒内事料理,目放天下。徐光进言:“北方大势已定,而南有司马,仍为大患。祖逖在侧,不可不除。陛下为天下计,当一一图之,以求天下一统,海内一同。”石勒说道:“此言甚合孤意,孤意一路南下,先除祖逖,再擒司马睿,然却有一虑。”徐光回道:“是否担忧葛洪?”石勒说道:“正是葛洪。数次交战,见得此人神通广大,恐不能克之。”徐光说道:“事不必难,知难不难。若心中有天下,何惧山高路遥。若心中无天下,何生痴心妄想。古来治世天子,哪个不是历经千难万险而得天下,若不经艰辛,陡登大位,司马一家便是见证。”石勒听此一言,雄心勃发,不由感慨:“爱卿一番肺腑,倒使孤叹息不已。魏武曾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纵是葛洪神通,孤乃天子之命,何惧之有。”又问:“大和尚可否归来?”徐光说道:“尚未见归。”石勒说道:“可否待大和尚归来,再作计较。”徐光回道:“天子行事,当乘势而为,旦定决心,披荆斩棘,不必左右相问。大和尚若至,无须为何事,只须事何成也。”石勒点首,遂造台点将,命石弘坐镇襄国,封石虎为先锋,石堪为前将军,石生为后将军,十八骑随行中军,自己御驾亲征,直取虎牢城。
大军一动,干戈又起。祖逖得报石勒大军攻来,遂构筑工事,加紧防御。未出半月,见得城外烽烟滚滚,马蹄声声,祖逖率众望城头看来,原是石虎到来。坐下燕翅马,手中飞棱锤,一骑绝尘,奔至城下,坐名祖逖答话。祖逖问道:“此子姓甚名谁,好生威武。”祖约见一眼,答道:“此子名曰石虎,字季龙,乃石勒堂侄,为人凶暴,残杀无辜,石勒任其征战四方,造下无数杀戮。”祖逖怒道:“原来此子便是石虎,刘琨道兄身死,其亦有干系。今日当设法除之,否则不知多少无辜造孽。”点兵出城,排开五方队伍,迎战石虎。
石虎见城中人马出来,队伍齐整,法纪森严,左右进退得法,前后雄壮高昂,执戟的执戟,操戈的操戈,一对对,一排排,真是骁勇。又见对阵旗幡脚下有一将,剑眉星目,白袍紫铠,手中执剑,策马扬鞭,端得是英姿勃勃,意气风发,不由妒道:“你乃何人?报上名来,本王锤下,不杀无名之鬼。”那赵固闻言,一时气极,喝道:“此乃祖逖将军,你这黄口小儿,不识天高地厚,吃我一刀。”遂打马出阵,举刀杀去。石虎早知北刘琨,南祖逖,便要一会,此刻见赵固杀来,欲杀此人扬威,喝道:“你又姓甚名谁?且报名来。”赵固怒道:“我乃大将赵固,取你性命,正在今日。”石虎笑道:“原来你便是赵固,反复无常之人,安有如此勇心。”赵固面皮一红,斥道:“小儿焉敢狂言。”一刀劈下,石虎面不改色,待刀近前,抡锤一架,霎时磕开大刀。赵固连人带马,倒退三步,自思:“此子好大力气,不得与之硬拼。”遂近身游走,不作缠斗。
石虎得佛图澄真传,又久经战阵,一眼看出赵固心思,手上应付,暗中却祭天铁。祖逖瞧得明白,喝道:“莫要追打,且速回来。”赵固杀到兴处,哪里听得见呼喊,未料那天铁一出,如雷轰顶,赵固一介凡夫,血肉之躯,哪里挡得住,正中面门,坠马而死。祖逖见折了赵固,不由怒道:“竖子安敢杀我大将。”石虎挺锤说道:“不消说赵固而已,便是你亲来,亦要擒了。”祖逖说道:“你自恃宝物,便张狂妄行,今日本将要替天行道,拿你是问。”石虎见祖逖如此口气,喝道:“尝闻你与刘琨闻鸡起舞,同出一门,刘琨纵有本事,照样身死,你亦不例外。”遂舞锤拍马而上,祖逖仗剑相迎,不知二人相斗,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