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柳絮乘风起，各争沃土尽飞扬；乱世英雄从心梦，你来登基我称王。

    且道靳准害死刘粲，焚毁刘氏宗庙，屠戮刘氏眷属，满朝宗臣，仅征北将军刘雅出逃，奔长安而去。靳准知白眉儿定不甘休，思忖再三，竟决心称臣晋室，即召来汉臣胡嵩，说道：“自古以来，哪有胡人为天子，今将传国玉玺交付于你，你可送还晋家。”胡嵩连连摆手，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此乃汉国之物，怎能奉送晋家。”靳准大怒，命侍卫将胡嵩拉出斩杀，又差人通使司州，将玉玺交于河内太守李矩。

    李矩闻得汉使到来，不知缘故，至相见时，方知来意。汉使说道：“刘渊屠各小丑，因晋室内祸，贾后乱政，八王相争，乘隙起兵，矫称天命，致使二帝幽禁北廷，受辱丧命，实乃中原之耻，人神共愤。今由大将军汉天王靳，为晋复仇，屠灭刘氏，交付传国玉玺，以示真诚，并率众降晋，扶侍梓宫，请代表上奏天子，平阳有危，且差上将相援。”李矩叹道：“天王出身匈奴，却有华夏之心，今弃暗投明，奉送传国玉玺，乃正道也，我即报天子，遣将相援，奉迎梓宫。”汉使退去，李矩不敢耽搁，飞奏江东。

    元帝闻靳准投诚，将奉送传国玉玺，喜上眉梢，谓群臣：“莫疑恶报之未彰，当见报愈迟者，祸愈烈也。今靳准弃恶从善，使刘氏反贼，满门尽丧，且欲奉送传国玉玺，当见晋兴。”群臣欢欣，元帝即差太常韩胤奉迎梓宫，又使人往洛阳，令祖逖出兵相援。

    不说祖逖领旨进兵，且道征北将军刘雅，奔逃长安，见白眉儿，泣告实情。白眉儿勃然大怒，双目喷火，切齿咬牙，望平阳拜道：“今不杀靳准，灭其全族，誓不为人。”即发兵讨逆，又命大将军石勒，先驱讨贼。

    石勒得令，召张宾问来：“今京师变故，刘粲被害，靳准自立为王，白眉儿命我进兵讨逆，进则不进，有何说法？”张宾说道：“进也不进。”石勒不解，问道：“此话怎讲？”张宾说道：“昔日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刘邦先入咸阳，约法三章，大得民心，是进也。刘邦入咸阳后，毫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以待项羽来，是不进也。今靳准作乱，刘氏屠族，白眉儿当仁不让，必进兵夺权，以登大位，此时令将军入先驱，乃试你心，将军可进，以示诚也，更可安慰民心。若得擒靳准，可不进，以示弱也，不与白眉儿争一时长短。”石勒闻言，喜笑颜开，说道：“先生之言，通彻肺腑也。”即率精锐五万人，先驱讨伐靳准，一路浩浩荡荡，杀气腾腾，所过之处，无人阻拦，未有几日，已占了襄陵北原。靳准久处京师，未经战阵，不知石勒厉害，竟令靳明率兵挑战。石勒倒是沉得住气，坚壁不动，只通书白眉儿，愿会师同进。

    白眉儿得石勒书信，即率兵西进，行抵赤壁，与呼延晏、朱纪、范隆等众臣相遇，三人悲从心起，哭诉平阳惨状，又道白眉儿生母与兄弟，皆遭毒害。白眉儿心口一痛，大叫一声，从云水吞金兽跌落下来。众人忙搀起，白眉儿愤道：“血债血偿，从此教天下无靳名也。”呼延晏忽拜道：“今靳准谋反，京师变乱，刘姓子孙，尽遭屠戮，独主上尔，然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主上既然讨逆，当先加尊号，以安众心。”此言正中白眉儿下怀，遂问：“众卿家可有他议？”众人皆称好，白眉儿说道：“今国家生乱，事态紧急，孤暂且称尊，待擒贼平叛，再议不迟。”就便于赤壁设坛，行即位礼，大赦境内，惟靳准一门不在赦例。改元光初，使朱纪领司徒，呼延晏领司空，太尉范隆以下，各仍原职。遣使拜石勒为大司马、大将军，加九锡，增封十郡，进爵赵王。

    白眉儿坐镇赤壁，命石勒进攻平阳，又命征北将军刘雅，镇北将军高策，进驻汾阴，作为声援。石勒得令，遂召张宾，问道：“白眉儿自行登位，命攻平阳，如之奈何？”张宾笑道：“当速攻平阳，教天下人知晓，护国平乱者，乃将军矣，可使天下人尽投将军。”石勒大喜，遂命三军，进兵平阳，一路收降羌羯人民七万余名，均徙往所部郡县。

    靳准得探马报知，白眉儿两路进兵，恐不能敌，与靳明、靳康商议：“白眉儿分兵而进，如何是好？”靳明思索片刻，说道：“今白眉儿两路进兵，士气正盛，不可以一敌二，当使一法，先让一方退兵，专攻一处，可得先机。”靳准思忖良久，说道：“我等屠杀刘氏，白眉儿必不相容，可拉拢石勒，称其为尊，再战不迟。”靳明称好，靳康却忧道：“白眉儿世之英雄，我等恐不能相敌，尚需谋划后路，以备不测。”靳准怒道：“你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白眉儿纵有本事，徐州一战，已负重伤，病躯残体，料有多大能耐。”靳康见靳准发怒，不敢作声。靳准即令侍中卜泰，持了乘舆服御，送往石勒营中，说明来意，情愿修和。石勒闻言大怒，说道：“此乃靳准离间之计，尚来诓我，欲陷我于不义乎。”即命左右，绑了卜泰，将其人连同乘舆服御送至白眉儿。

    白眉儿见卜泰，倒是和颜悦色，当即为卜泰松绑，婉颜与语：“先帝末年，实乱大伦，天人共怒，当有惩戒。司空仿效伊霍故事，使朕得登大位，哪里有罪，实有功也。你且回去，告知司空，若能早迎大驾，弃暗投明，朕决不妄动杀伐，更当以国事相托。”卜泰见白眉儿情真语切，遂伏地叩拜，说道：“陛下英明神武，为臣这便回去，具宣天意。”白眉儿执手相道：“去罢，去罢，朕在此等候，莫负朕意。”卜泰拜别，即返平阳，遂禀报靳准。

    靳准犹豫不决，问道：“白眉儿此言当真？”卜泰回道：“言语诚恳，不似作假。”靳准说道：“我与白眉儿有杀亲之仇，岂能善罢干休？”靳康急道：“白眉儿西方门人，玄妙神通，我等与之相敌，如飞蛾投火，以卵投石，今不计前嫌，可见胸襟，我等降之，当保平安。”靳准摆手，说道：“白眉儿阴险反复，不可信之。”靳明问道：“那依兄之见，如何是好？”靳准说道：“只在沙场见，不可言下和。”话音未落，靳康忽抽出宝剑，喝道：“杀白眉儿母兄者，你也，与其一同送死，不如拿你首级献功，也保得我靳家血脉存续。”靳准见状，大呼：“你敢弑兄。”靳康喝道：“有何不可。”遂一剑刺下，取了靳准性命。害人者，终将害己。有词为叹：

    红墙内外利与名，古来多断情。朝发肩并，夕别目尽，天涯何处寻。云霞一离难合聚，歧路更趋行。始初恶善，日老善恶，不是少年心。

    靳康杀了靳准，取其首级，会同车骑将军乔泰王腾，推举靳明为盟主，命卜泰奉传国玉玺及靳准首级，赴白眉儿营中，献与白眉儿。白眉儿见玉玺，眉开眼笑，欢喜说道：“卿远道送此神玺，使朕建帝王大业，乃首功矣。”命左右取金银财宝，赠与卜泰，并命其即赴平阳，报于靳明，令速速归降。卜泰立返平阳，将情况告知靳明。靳明闻报，如获救命稻草，长舒一口气来。原来石勒闻卜泰持玺降了白眉儿，却未降自己，不由大怒，增兵猛攻靳明，靳明屡战屡败，眼见得婴城将破，平阳难守，此时得一线生机，焉能不喜，也不假思索，即率平阳士女一万五千余人，尽赴赤壁，投奔白眉儿。

    不说靳明投白眉儿，且道守兵战将见靳明弃城，树倒猢狲散，尽皆去投白眉儿。平阳无人防守，石勒乐是便宜，即破了婴城，长驱直入，进了平阳，依张宾之言，修复渊聪二墓，收瘗刘粲以下百余尸骸，并将浑仪乐器，徙至襄国，一面遣左长史王修，至赤壁献捷，祝贺白眉儿即位。然石勒心中却是不悦，想白眉儿使诈计，收降靳明，自己却得了一座空城，不由匪性大发，命部众在平阳烧杀抢掠，又恐天下人知，一把火将平阳城付之一炬。张宾见石勒如此做法，大急，劝之无用，叹道：“此有真主之命，却无真龙之行，便是独霸一方，也是难御四海也。”

    石勒不知张宾心思，召张宾问道：“白眉儿使诈诱降靳明，得众万千，只留了一座空城予我，依先生之见，今后如何作为？”张宾气道：“将军入城，当广施民心，安抚百姓，如何烧杀抢掠，此无暴徒，有何两般？”石勒闻言，怒道：“三军将士，尽付努力，却得一空城，若不安抚，战心尽失，纵得百姓之心，又待如何？今问你长远大计，非听说教。”张宾见石勒发怒，不再多言，只道：“为今之计，先回襄国，再作计较。”话音未落，有一人进来，合掌礼道：“名不正，则言不顺，今白眉儿登位，欲图天下。他人能为帝，将军为何不可。长远之计，当据襄国，正名号，诛刘琨，夺长安，图江东，强弩在弦，问鼎天下。”正是大和尚。

    石勒闻言，登时开颜，笑道：“大和尚之言，正合我意。”大和尚说道：“贫僧有一法，可事半功倍。”石勒忙问：“有何妙法，快快说来。”大和尚笑道：“白眉儿，所恃者，不过手执宝剑，座下异兽，身负玄通罢了。今平阳已破，天子御座，尚在殿中，白眉儿登大位，必来取之。贫僧有一石，名曰断龙石，乃西方大金石而制，石上刻断首之龙，故名断龙石。此石重达万斤，坚硬无比，可放置御座之上，待白眉儿坐下，断龙石自落下来，任他本事，不可脱逃。即便脱身，也教他法宝尽毁，不得纵横。”石勒闻言，大叫妙哉，大和尚遂置断龙石，待一切妥当，石勒领兵返回襄国。按下不提。

    且说靳明投奔白眉儿，才归营帐，白眉儿本是眉开眼笑，忽的脸色一变，喝道：“叛贼自投罗网，今死期将至，无复他言。”命左右擒住，将两手缚住，推出营外斩首。靳明大呼：“天子者，一诺千金，为何出尔反尔。”白眉儿喝道：“靳氏绝我刘家，岂能容之。”遂命推出，即斩下首级，又将靳氏上下两百余口，尽皆处死，便是靳太后、靳皇后，亦是悉数祭刀。独靳康之女，长得国色天香，白眉儿见之，倒是迷醉，不舍斩杀，欲纳为皇后。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此女倒是刚烈，毅然而道：“陛下既诛杀妾之父母兄弟，还要留妾何用？况妾家犯了逆案，致受诛夷，古人惩逆锄恶，尚当污宫伐树，难道可容留子女么？”话说至此，泪容满面，越觉令人生怜。白眉儿心中怜爱，怎忍下手，还与她譬喻百端。好说歹说，靳女却总咬定一个“死”字，始终不肯依从。白眉儿无奈，只好赐其白绫，由她自尽去了。靳女如此刚烈，倒使白眉儿感怀其情，免了靳康一子之死罪，使有后孙敬奉靳氏宗祀。有词为叹：

    娥媌目含山，眉下柳拂月。谁道男儿刚，更有女子烈。语无多，情去了，不尽泪中道：一夜春风里，处处生芳草。

    且道白眉儿生母胡氏，被害于平阳。白眉儿率大军入城，见城中断壁残垣，草木含悲，昔日繁花似锦，荡然无存，满目尽是废墟。刘雅见景，怒道：“石勒胆大包天，竟敢焚烧京师，分明不将汉主放在眼中，末将愿提一师，亲征石勒。”白眉儿摆一摆手，说道：“将士夺城，烧杀抢掠，随意三日，以安众心，不足为奇。此乃靳准之祸，不必多生事端。”遂入皇城，直奔光极殿。

    那光极殿中，空空如也，只一张御座，孤立在龙台之上。白眉儿说道：“石勒这厮，竟连皇殿之物，也夺掠去，幸留了御座在此，尚算本分。”步步朝前，走至御座旁，手抚御座，无限感慨，自道：“不想我刘曜戎马一生，亦能坐此宝座。”遂坐上御座，登时无限江山，尽在眼前。正陶醉间，忽头顶轰隆一声，打下一块石来，那石千斤之势，打将下来，如泰山压顶，势不可当。白眉儿忽逢变故，惊出一身冷汗，忙跳将起来，望前一避，哪里避得及，只躲了半个身子，尚有半身难出，情急之下，日月眉光剑应声而出，望石一击，阻了落势，白眉儿忙一个打滚，躲将开来，眼见得断龙石轰的一声，将御座压了个粉碎。

    白眉儿收了日月眉光剑，抚之道：“宝剑啊宝剑，今日若未你在，孤身陨当场也。”殊不知，那日月眉光剑，经此一回，剑身有一丝裂痕，若不细看，难以察觉。白眉儿未加详察，只是大怒，即道：“此石置于御座之上，分明谋害孤也，无非他人，定是那石勒狗贼作祟，孤定不轻饶。”正恼怒间，忽刘雅报来，言王修舍人曹平乐有要事相告。白眉儿唤来，问曹平乐：“你有何事，速速报来。”曹平乐说道：“石勒遣王修到此，向陛下献捷，外表看来诚心，实则不然，那石勒狼子野心，欲使王修到此，试探虚实，待返回襄国，石勒必将兵刃相向，试与陛下争天下也。羯人无信，不可不防。”白眉儿方才命悬一线，此时闻曹平乐之言，不由怒火中烧，说道：“卿言甚是，朕几为他所算。”遂命人牵出王修，斩首示众，又收回石勒封号。

    白眉儿见平阳被毁，已无大用，遂迎母胡氏，还葬粟邑，率众返回长安，谥母为宣明皇太后，追尊三代为皇帝，以长安为都，前筑光世殿，后筑紫光殿。缮宗庙，定社稷，用司空呼延晏议，谓：“晋以金德王天下，今宜承晋，取金水相生之义，不必沿汉旧号，可改称为赵。赵出天水，正与水德相符。”于是自称大赵，复以匈奴大单于为太祖，冒顿读若墨特。配天，渊配上帝，牲牡尚黑，旗帜尚玄，颁令大赦。立羊献容为皇后。

    羊后深得白眉儿宠爱，常问之：“孤比司马家儿，优劣何如？”羊后嫣然一笑，复柔声作昵语道：“陛下乃开国圣主，怎得与亡国庸夫，互相比论？司马贵为帝王，只有一妻一子及本身三人，尚不能保护，使妻子受辱庶人手中，妾当时已愤不欲生，何意复有今日？妾生长高门，误配庸奴，尝怪世间男子，为甚么无丈夫气？及得侍陛下，趋奉巾栉，乃知天下自有丈夫，正不能一概并论呢。”白眉儿闻言大悦，羊后亦格外逢迎，床第承欢，情好百倍，接连生下三子，长名熙，次名袭，幼名阐，并深得白眉儿喜爱，以致舍长立幼，以羊后长男熙为嗣，册为太子，另封诸子为王。按下不提。

    且说白眉儿斩杀王修，修随小吏刘茂侥幸逃归，向石勒报明王修被杀情形，石勒大怒，问大和尚：“断龙石竟未将白眉儿砸死？”大和尚笑道：“白眉儿乃道德之士，想断龙石不得取其性命，然却有其伤，只是白眉儿未知罢了。”石勒信言，遂命捕诛曹平乐家人，夷及三族，追赠王修为太常，并下令示众道：

    孤兄弟之奉刘家，人臣之道过矣。若微孤兄弟，岂能南面称朕哉？根基既立，便欲相图。天不助恶，使假手靳准，孤惟事君之体，当资舜求瞽瞍之义，故复推崇令主，齐好如初。何图长恶不悛，杀奉诚之使，帝王之起，复何常耶？赵王赵帝，孤自取之，名号大小，岂其所节耶？此后与刘氏绝好，俾众周知！

    此令一下，乃石勒与白眉儿交恶之始，亦是胡羯分离，西方分裂的张本。当下，石虎倡议，请父自称尊号，左长史张敬，右长史张宾，左司马张屈六，右司马程遐，及十八骑与诸将佐百余人，当然赞成，异口同辞。石勒佯作推辞，石虎及众僚复上书，称道：

    臣等闻有非常之度，必有非常之功，有非常之功，必有非常之事。是以三代陵迟，五霸迭兴，静难济时，绩侔睿古。伏维殿下天纵圣哲，诞应符运，鞭挞宇宙，弼成皇业，普天率土，莫不来苏。嘉瑞征祥，日月相继。物望去刘氏，威怀于明公者，十分而九矣。今山川夷静，星辰不孛，夏海重译，天人系仰，诚应升御中坛，即皇帝位，使攀附之徒，蒙尽寸之润，请称大将军大单于领冀州牧赵王，依汉昭烈在蜀，魏王在邺故事，以河内、魏郡、汲郡、顿邱、平原、清河、巨鹿、常山、中山、长乐、乐平十一郡。并前赵国、广平、阳平、章武、渤海、河间、上党、定襄、范阳、渔阳、武邑、燕国、乐陵十三郡，合二十四郡户二十九万为赵国，封内依旧，改为内史。准禹贡冀州之境，南至盟津，西达龙门，东至于河，北至塞垣，以大单于镇抚百蛮，罢并朔司三州，通置部司以监之。伏愿钦若昊天，垂副群望，克日即位，翘首俟命！

    石勒览书后，尚装出许多做作，西向五让，南向四让，又问语大和尚：“如今称王，可是时机？”大和尚笑道：“天时地利人和，不必推辞。”石勒又问：“国号当如何称呼？”大和尚又笑：“白眉儿国号为赵，而据赵地者，你也。你亦称赵，名正言顺，以合天命。”石勒见大和尚如此说，遂即赵王位，赦境内殊死以下，腾出百姓田租半额，分赐孝悌力田及死义子孙帛各有差。孤老鳏寡，每人谷二石，大酺七日，依春秋列国及汉初侯王故例，每世称元，号为赵王元年。史家称为后赵，而白眉儿称为前赵。

    石勒又建社稷，立宗庙，设东西官署，从象中郎裴宪，参军傅畅、杜嘏，并领经学祭酒；参军续咸、庾景，并领律学祭酒；任播、崔浚，并领史学祭酒；中垒将军支雄，游击将军王阳，并领门臣祭酒。禁止胡人侮辱华族，遣使治理州郡，劝课农桑，朝会始用天子礼乐。加封张宾为大执法，专总朝政，位冠僚首。命石虎为单于元辅，都督禁卫诸军事，加骠骑将军，赐爵中山公。其余诸臣，授位进爵有差。

    待社稷初定，石勒请大和尚，并召张宾，问道：“今天下大势，以为如何？”张宾说道：“今天下称王称帝，且有名有实者，不过三人。一为白眉儿，以长安为据，积三世之功；二为司马睿，依长江天险，借道家之力；三为主上也，文武兼治，俯瞰天下。主上若要登峰造极，当一一除之，方能遂愿。”石勒说道：“孤正有此意，你等有何良策？”张宾说道：“今主公据襄国，而称赵王。然白眉儿居长安，国号亦赵也。二赵并存，天下不知谁为真主，谁为篡逆，主公当先伐白眉儿，一统北地，再大军南下，以图司马，霸业可成矣。”石勒喜道：“此言甚合孤意。”又问大和尚：“大执法之言如何？”大和尚笑道：“大执法之言，乃正道也。然讨伐白眉儿，须防二将。”石勒问道：“哪二将？可说来。”大和尚说道：“北有刘琨，南有祖逖，不可不防。此二人皆阐教门人，道德之士，陛下若无应对，恐顾此失彼，遭人暗算。”石勒闻言，说道：“大和尚之言甚是，刘琨与祖逖，皆不得小觑。此二人如何应对？”张宾思忖片刻，说道：“祖逖中流击楫，渡江北战，已占豫州，士气正盛，不可与争锋；刘琨强弩之末，奔往蓟城，投依段匹磾，二人虽交好，然皆为利来，利旦去之，情谊不足挂齿。主公北图刘琨，南结祖逖，再攻白眉儿，一一除之，方为上策。”石勒大喜，遂命张宾去书，差使往豫州，与祖逖修好，又令范阳守吏修缮祖逖祖父之墓，并置守冢二家。

    祖逖得石勒来书，也是深思：“石勒狼子野心，竟主动修书，与我结好，当有图谋。”又转念一思：“晋室初定，社稷复兴，若能招降石勒，也是美事。”遂一面遣使报谢，默许两地通商，按货课税，收利十倍；一面加紧备战，欲渡黄河，北取晋冀。石勒见祖逖使臣，厚赏之，又回报礼仪，计马百匹，金五十斤。更有祖逖帐下偏将童建，擅杀新蔡内史周密，恐祖逖问罪，投降石勒。石勒斩其首级，奉送祖逖，寄书道：“叛臣逃吏，是我深仇，童建有负将军，胆敢叛亡，我国非逋逃薮。我与将军亦厌反叛之人，故将其斩首，献于将军。”祖逖答书称谢，一样道理，自是石勒部下来降，尽不接纳，彼此各禁侵暴，两河南北，少得安息。正乃：道是南北休战日，恰为百姓安宁时。

    话说石勒稳住祖逖，金台点将，命石虎为先锋，率大军十万，进发蓟城，欲置刘琨于死地。大军旗幡耀荡，杀气腾腾。怎见得：

    银汉萧萧，熊罴遥遥。尘沙莽莽扬杀气，枪戟排排指征云。长剑动战意，雄心付征鞍。不惧水多险，无畏几重山。飞蹄奔突踏地裂，旌旗炫目若天崩。弓背映霞灿，浑如绽放四月海棠；金刀展霜白，恍如摇晃八月桂菊。伐鼓雪涌，人人执刃求名显；袍铠锦绣，个个鞭骑图大功。只为君王一声令，无数将士生死边。

    更有那石虎，乃石勒之侄，身长七尺五寸，自小得十八骑倾囊相授，勇冠三军，武艺非凡，且性情残忍，滥杀无辜。少年之时，便常以弹弓弹人来取乐。但凡攻城拔寨，就要屠城，坑斩士女，鲜有遗类。大和尚曾相其面，说道：“貌奇壮骨，贵不可言。”甚为喜爱，平日避人眼目，私下调教。此一战，石勒命其为先锋，率五千兵马，直奔蓟城。

    此为石虎任单于元辅首战，目空一切，志在必得。一路行兵，非止一日，有探马报入中军：“前方已是蓟城。”石虎上马，往城下请战，坐名刘琨答话。刘琨在城上，见一小将搦战，面如重枣，深目高鼻，头戴三叉冠，身着翠蓝袍，手提飞棱锤，座下燕翅马，甚是凶恶，奇道：“此为何方小儿，竟如此胆量？”段匹磾望一眼，叹道：“此子为将军旧识也。”刘琨惊道：“此子何名，我如何识得？”段匹磾回道：“将军可记否，昔日将军身在晋阳，为对付刘渊，不得已结好石勒，寻石勒之母与一小子，送还石勒。此子便是当年的小子。今过数年，面目变化，故不识也。小子名曰石虎，字季龙，乃石勒侄子，虽年少，然为人凶暴，性格乖张，每夺城池，必行屠杀，信奉西方，残忍无道。”刘琨恍然大悟，又问：“胡人素来残暴，不知此子，有何行为？”段匹磾说道：“你且不知，此子但见军中有才俊者，一律杀害，所过之处，男女皆死。手下妻妾，任意玩弄，再砍头颅，置于盘中，传阅观赏。更甚时，将其肉混于牛羊品尝，总而言之，罪恶累累，罄竹难书。”刘琨闻言，怒火冲天，长叹道：“此子年少，尚如此无道，待日后成年，更当了得。昔日我奉还此子，本欲为天下人着想，不想为天下人留一祸患。今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遂上马提枪出城，欲会石虎。不知二人交战，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