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 葛稚川缘入水岛 白毛儿亲征徐州
一帘疏雨半相逢,晴烟流素满江空;几许伤心移洲畔,离鸿别梦断清愁。
且说镇元大仙见极乐陀罗尼菩萨,言语不合,欲行斗法。镇元大仙说道:“既是斗法,为阵?为术?为宝?”陀罗尼菩萨回道:“贫僧斗法,不为阵,不为术,亦不为宝,乃为身也。我有三身,梵语,旋,大悲心。你若能破三身陀罗尼,贫僧自返极乐,从此不涉中土之教。”大仙笑道:“菩萨一言,当为金莲,你旦行来,贫道自破之。”菩萨合掌,说道:“既如此,你且看来。”遂盘坐于地,闭了双目,口唱:“梵语陀罗尼,能持一切善法,不散不失。当见持空卷。”见身起半空,顶现一经卷,徐徐展开,其中列列梵字,浮出卷外,展展成环,又有黄光顿起,环成一圆,绽放开来,犹如金轮降世,天书临凡。众人见之,皆目不转睛,耳边有梵音唱起,言善恶之源,解轮回之惑,霎时间不喜、不嗔、不着、不动,如痴了一般。
镇元大仙见之,喝一声:“有字不为真经,无字方传真言。以字施术,蛊惑众生,终有拨云见日,雾散天清。”登时将鹤氅鼓起,使梵字不得近前,菩萨合掌,字环笼罩,欲嵌入其身。大仙忽展开鹤氅,狂风自内而出,好风,真个利害,有诗为证:
土播扬尘天地变,走石飞沙乾坤旋。五岳摧折四海乱,日月无光星斗残。青龙白虎失了位,朱雀玄武走了弦。南林飞鸟北原展,东湖游鱼西江还。雷音不见三层塔,瑶池倒灌蟠桃园。风神敞袋犹不及,大仙真法妙不传。
神风一出,见得字字倒转,不成圆环,殊不知,此乃大仙防身之物神风氅,风在内万法不侵,风在外天地倒旋。又见大仙从袖中拿出一物,乃是一条鞭,龙皮而制,闪耀七星,名曰七星鞭,望前打下,只觉得龙出星河,一道白光而下,将持空卷打为两段。菩萨见道:“好手段,且再看来。”登时抛一根彩带,名曰旋空带,法身随带旋起,为旋陀罗尼,只见得愈旋愈快,好似龙卷之风,所过之处,无论鸟兽,还是草木,皆无影无踪,一切成空。那七星鞭沾了半点,陡然之间,七星去了六星,大仙见状,赶紧收了。
众人骇得直退,有数人卷入,霎时凭空消失,踪迹全无。葛洪亦惊道:“此身如此惊奇,弟子平时未见。”言毕,即闻菩萨之音:“旋转世间执着,有相差别之假,而入平等之空,成一空一切空之成假入空,而道空持,故名旋陀罗尼。”大仙观之,说道:“莫要听其胡言,此旋身名为空持,道一切执着为假,而成空相,依我所见,那身卷起,暗藏一片黑暗之地。尝闻极乐世界,与人间不在平行,故不得相见。两地之间有一道缝隙,非混元无上大道,不得而过,乃称极乐之隙。此旋陀罗尼,想是将其中万物,转入极乐之隙之中。”葛洪奇道:“此极乐之事,大仙如何知晓?”大仙笑道:“世人谓我地仙之祖,如何不知。”葛洪问道:“大仙既晓其源,当知破法。”
大仙一笑,遂祭一把玉尘塵,那千丝悠悠而长,亦反向而转,可入任意时空,不多时束了旋空带,法身随之止住,菩萨现了身形,赞道:“此塵竟可破空,当是好物。且再看来。”即把身一垂,面呈悲相,掌现一神物,那物呈十字状,中间为一心形石,通体黑亮,名曰悲空架。此物一出,十方俱哀,凡有生灵,皆呈大悲状,以泪洗面,忏悔过往,自求解脱,堕入轮回。玉尘塵束得形,束不得心,眼见得众人求死,大仙喝道:“好手段,好术身。”纵身往云端去,将袍袖一展,使一个袖里乾坤的手段,见得那袖无穷之大,星辰寰空,尽在其中。袍袖迎风,刷地前来,那悲空架落入袖里,如石沉大海,再无声息。众人猛醒得过来,皆感错愕。
菩萨惊道:“此术当是了得。”大仙喝道:“你陀罗尼三身已破,哪里走。”遂展起袍袖,要拿菩萨。菩萨合掌敬礼,只道一声:“三身既破,贫僧自当离去,不劳你来。”也是奇哉,见得菩萨化作星星点点,转眼消失不见,又见得眼前一片虚空,似一幕布,撕扯开来,陡然明亮,之前这城中景象无影无踪,当下乃是一城,人来人往,忽见得葛洪一众,皆是惊奇。有一老者上前问道:“你等哪里人氏,为何凭空冒出,现身此地?”众人面面相觑,反问:“此正是我等所言,如何你等凭空在此?”皆不知所谓。葛洪问大仙:“弟子愚蒙,不知其妙,还望大仙赐教。”大仙笑道:“一切尘世,一切梦幻,你等见蛇妖,乃是菩萨梦境;我与其斗法,仍在其梦尔。梦中有梦,今菩萨梦醒,城尚是那城,人还是那人,一切复初,然世人迷蒙,几人可梦醒,终其一生,浑浑噩噩矣。”葛洪闻言,恍然大悟。大仙说道:“今解你一难,就此告辞,山高水长,且要小心。”葛洪不舍,哪留得住,只得作别,遂行。
众人上路,葛洪问道:“前方是哪里地界?”祖逖回道:“彭城国过去,便是徐州了。”葛洪说道:“到了徐州,离江东便不远了。”又交代祖逖:“一路行来,人马俱损,今将至徐州,已近江东,常言好事多磨,须更要小心。想来白毛儿屡次受挫,必不干休,不知前路又有哪路人马,何等玄妙,此番贫道驾云探路,将军须护得众人周全。”祖逖领命。葛洪捏一撮土,望空中一撒,驾土遁而走,看不尽:
陡崖森森,林沼沿沿。孤鹫悬枝落,狡狼作群行。岩羊野兔跃深涧,灵猴鼢鼠任穿梭。翻身大蟒,漫道足虫。浮云过长岭,流水连荆丛。犹听风声冷冷,入目谷壑重重。千年老樟,万载古杨。藤萝盘阴石,苍苔映寒霜。红尘飞花真难到,人间过客不知名。
且说葛洪在云中,看得仔细,那徐州城虽在眼前,然一路草木丛生,荆棘遍地,也是所幸,乍一眼,无见兵马,只是路途难行些罢了。葛洪终是心中不安,为求稳妥,纵下身子,行于山间,再探个究竟。约行数步,见数株长松之下,一块白石悠然,甚是喜爱,爬上石来,箕踞而坐,静受满山苍翠。
正此时,路过两人,道人装扮,见葛洪坐于石上,一人道:“此人体态昂藏,自应富贵,何如此青年,居于泉石?”另一人笑道:“老先生不知,此人富贵固有,然富贵还只有限,更有一件大过人处,可当知晓?”那老先生回道:“富贵之外,然不知也。”另一人道:“你看他须眉秀异,清气逼人,双目灼灼有光,而昂藏矫健如野鹤,此殆神仙中人。”老先生不尽信,因走上前,对葛洪一拱手,说道:“长兄请了。”葛洪正看山色,忽闻人言,回首一看,见一老先辈模样,遂即起身来,打一稽首,说道:“弟子贪看山色,不识台驾到此,失于趋避,不胜有罪。”
老先生见葛洪谦谦有礼,心中欢喜,问道:“我看长兄神情英发,当驰骋于仕路中,为何有闲寻山问水,做此寂寞之事?”葛洪笑道:“尝闻贤人君子之涉世,即居仕路中,吐握风云,亦宜有山水之雅度,如老先生今日是也。”老先生闻言,大喜道:“长兄不独形貌超凡,而议论高妙又迥出乎寻常之外,真高士也,可敬,可羡。不知足下姓甚名谁?哪里人士?”葛洪回道:“尚不曾拜识山斗,晚辈安敢妄通。”老先生笑道:“我乃南海郡守鲍靓,字太玄,过时陈人,不足挂齿。身旁这位,道号空空,真奇士也。”葛洪说道:“泰山北斗,果是不虚,闻老先生虽处仕门,然精通道学,更善丹术,弟子姓葛名洪,字稚川,为大罗宫门人。今得幸以瞻紫气。”又与空空道人打一稽首。
鲍靓闻葛洪之名,大喜,说道:“果不出海神若之言,佳缘在此,无有其它。”葛洪不知其意,空空道人笑道:“实不相瞒,太守虽有出尘之意,却有一心病,膝下一女,名曰鲍姑,小字潜光,禀性清慧,学通经史,修身养性,学兼内外,明天文河图洛书。今待字闺中,太守欲择良婿,潜光小姐却称,要寻那高山流水之间,大道修真之人。然女儿家不出闺门,何寻其人,太守故从南而北,一路寻访,于那北海,幸见北海若。海神告之,一心自有念想,良缘便在眼前。也是怪哉,言毕则眼前一片恍惚,转眼到了此地,望前行几步,得见你也。”鲍靓执葛洪言:“佳缘如此,天命有定。我知你身负大任,今既有幸见,暂不勉强,待你功成身退,自有因缘。我与小女,在南海相待。”葛洪闻言,知其中天命,只微微颌首。二人作别,后人有诗为证:
谩道知音今古稀,只须一语便投机;
况乎语语皆如意,肯不身心一片依。
话说鲍靓别了葛洪,回南海去,后鲍姑嫁予葛洪,于罗浮山炼丹行医,人称“鲍仙姑”,此乃后话,按下不表。且说葛洪望前行,忽听得一阵流水之声,遂循声而走,未有一炷香工夫,不觉身旁淡淡迷雾,渺渺茫茫。再望前走,豁然开朗,见一小岛,泾流环绕,百瀑倒垂,岛上风光旖旎,可谓人间仙境。但见那:
云水悠悠相叙,草木叠叠芳还。
汀上浮光掠心峦,自有风景一片。
葛洪正叹山中怎有如此水岛,却闻一声:“天下之美,尽在己乎,北海若以为如何?”望去,见岛上有二人,葛洪识得言语者,乃是河伯。身旁名北海若者笑道:“你且随我见一眼。”二人随即消失。葛洪正错愕,忽眼前一转,二人又现,那河伯长叹一声:“野语有言,天下道理,知晓甚多,便以为无人能及自己,此正是谓我之。今见大海,无穷无尽,方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北海若如未到此,我则长见笑于知大道者。”北海若说道:“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毕竟受居处之限;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毕竟受时令之限。故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毕竟受礼教束缚。你从河道而见大海,方知鄙陋,方可与你言大道理乎。”河伯一脸惭愧,打一稽首,拜道:“北海若一言,好似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今后当好生请教。”遂作别而去。
葛洪闻二人对话,不由沉思。片刻,北海若说道:“稚川,何不上岛说话。”葛洪即打一稽首,拜道:“早知北海若之名,今有幸得见,弟子有礼了。”遂上岛来。北海若说道:“方才与河伯之言,亦是与你言。天下之道,道上有道,不在于分,而在于合,合则和矣。所谓蛇化为龟,忽忘曲屈而行之状,而得蹒跚之质;雀化为蛤,即失飞翔鸣叫之形,而得介甲之体,便是此理。今天下纷争,终将为合,而天下有教,东西有分,道有道理,佛有佛论,虽各有其说,不过还是一个合字。道之所在,须参合无上至理,悟宇宙之来去,日月之起升,十方之玄妙,天地之变幻,与道无限,方可宏大。”葛洪拜道:“谨记北海若之言,弟子当悟玄参妙,鞭擗进里。想来大老爷命我炼丹,丹合则成,道合则兴,便是此理。”北海若笑道:“你有此言,当见慧达明心,日后当得正果矣。今日你有缘到这云玄岛来,我便赠你一物,也是缘分。”遂领葛洪至一处,原是一口井,井口为白玉,井壁为黑石。
北海若问道:“你且望井中看。”葛洪一瞧,未见有水,遂问:“此井乃是一口枯井,不知有何妙用?”北海若把手一托,现出一瓶,那瓶口儿小小,瓶身却是鼓鼓胀胀。北海若道:“大天尊命你炼丹,须玄水液方得炼成。然玄水液不可轻取,须用那无根瓶接了玄水,放入那八卦炉中,沸腾成液。今将这无根瓶交于你,速去接那玄水罢。”葛洪闻言大喜,忙接过宝瓶,走至井旁。也是怪哉,那井忽一阵巨响,从地底腾出一股水来,葛洪忙用无根瓶接了个满满,再一看,那水落井中,霎时不见。葛洪小心将瓶放好,再一回首,不见了北海若,站立处,乃是山中林间,哪里还有甚么水岛。葛洪知北海若已去,遂拜谢而回。
且说白毛儿居平阳,闻报葛洪过了彭城国,不由大怒,召群臣商议,说道:“今得报,葛洪携晋室残孽,过弘农,达洛阳,至颍川,度汝阴,越谯国,经彭城国,陵徐州,望前便是下邳,欲投司马睿,若得成,晋室死灰复燃,为我心腹大患。白眉儿,石勒屡次阻杀,皆不得逞,可见其势甚大,不可小觑,若再会同司马,南渡长江,据险而守,江山何日一统,天下何日太平。此番孤欲亲征,勿要剿灭贼子于徐州。”众臣闻言,皆称陛下圣明。御史大夫陈元达谏道:“大将军、大都督屡剿葛洪,无功而返,乃葛洪当世奇人,又有三山五岳之人相辅,陛下欲行亲征,须三思而后行。若非一举得成,莫要轻动根本。”白毛儿摆手,说道:“长宏所言,不足虑也。所谓天子亲征,征则必胜,莫道一个葛洪,便是司马睿亲至,亦有何惧。”陈元达又谏:“陛下亲征,须周全为好。”白毛儿怒道:“你可疑孤战不得葛洪小儿乎,孤意已决,莫要再言。”陈元达不语,众人见状,皆是惶恐。
片刻,陈元达又道:“敢问陛下,出征在外,何人监国?”白毛儿颌首,遂封子刘粲为相国、大单于,监理国事,又令中护军靳准辅政,自己亲率大军,出征徐州,命刘景为前将军,祭了宝纛旗旛,一声炮响,人马望徐州而去。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铁马扬蹄进,兵戈奋前行。红旗似烈火,赤帜如积云。长弓指弯月,方戟排霜林。飞剑带紫露,钢刀晃銮铃。铠甲生灿烂,锣鼓震人心。正是:三军踊跃腾杀气,将士威武啸龙吟。
话说白毛儿亲征,白眉儿于长安候驾,两军合兵,杀向徐州不提。且说葛洪遇北海若,得玄水液,回到营中,见众将说道:“兵贵神速,前方无有险阻,可直至徐州。不知徐州守将何人?”宋哲回道:“徐州乃石勒部将张豹,此人原是汉人,坞堡之主,后降了石勒,也是勇猛无比。”祖逖说道:“原是个降将,且让我来会之,以断中原反叛之心。”葛洪说道:“将军出战,勿要一击得胜。”正言语,赵固挺身说道:“自投上真以来,寸功未立,实是有愧,今过徐州,且让末将先去会之,若不敌,将军再去不迟。”祖逖见赵固立功心切,即道:“将军既有杀敌之心,且作先锋,与那张豹会上一会。本将随后即至。”赵固领命而去。
祖逖正清点人马,忽闻报:“白毛儿亲率大军,望徐州而来。”不由大惊,即告知众人。众人亦是大惊。葛洪问道:“敌军有多少兵马?”祖逖回道:“白毛儿,白眉儿俱有修行,探马不敢细查,只见得人如潮水,不计其数。”葛洪皱眉,说道:“白毛儿势大,我等寡难敌众,且无栖身之所,勿要速取徐州,以作根据。”遂命祖逖:“料赵固不能轻取张豹,将军速点人马,斩杀张豹,拿下徐州。”祖逖领命即行。葛洪又命宋哲:“护得朝臣家眷,待祖逖取了徐州,即刻上路,望下邳去。”宋哲问葛洪:“上真如何行?”葛洪说道:“贫道在此布阵,以延敌军行进。”宋哲拜别,领命而去。
且说赵固率众,直奔徐州搦战。报马报入将府:“启将军,有晋将搦战。”张豹问道:“来将何人?”报马回道:“乃谯国城守将赵固。”张豹闻听大怒:“此等反复之人,定要生擒,千刀万剐。”有偏将郭全谏道:“贼兵远道而来,锐气正盛,我等可倚城池相持,不宜拼杀。”张豹喝道:“我观赵固,如土鸡瓦犬,有何惧哉。”传令:“点兵出城厮战。”众将听令,各整军器出城,一声炮响,杀气震天。城门开处,将军马一字摆开。张豹喝道:“赵固上前答话。”赵固走马出营,见张豹飞豹盔,金锁甲,大黑袍,玉束带,紫同马,手掌大斧,马上欠身道:“张将军别来无恙。不才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今天下荒乱,琅邪王志在社稷,葛仙人下山辅佐,晋室有望,我等皆中原之士,当齐心协力,驱逐胡马矣。”张豹大骂:“无耻之辈,反复之徒,若是别将说话,还有他议,你口中之言,如半夜坟语,鬼话连篇。今尚不倒戈服罪,而强欲抗天兵,是自取灭族之祸矣。”遂回顾左右:“谁与我擒此逆贼?”言未了,左哨下一将,乃偏将李玄,厉声而道:“待末将擒此叛贼。”摇枪出马杀去。赵固喝道:“米粒之珠,焉放光华。”拍马执刀,飞来直取。李玄手中枪急架相迎,两马相交,刀枪并举,战未三十回合,赵固卖个破绽,大吼一声,将李玄刺下马来。张豹见之,大喝:“好武艺,待本将会来。”纵马举斧,直取赵固。赵固手中刀急架忙迎。刀斧相交,震得赵固倒退一步,虎口发麻,心道:“这厮好大气力。”遂与之游斗,二人战五十回合,但见:
二将阵前相交,两马错首奔蹄。锣鸣鼓响震天荒,旗展旛摇彻地惶。这个立功心切,那个驰骋杀敌。你拿我,诛身江东投君;我捉你,枭首城上标名。刀来斧架,轻身游走凤点首;斧去刀迎,大势勇往动乾坤。
二将酣战,张豹倚仗气力,愈战愈勇,赵固渐渐只有招架之功,少有还手之力。眼见胜败便在两三合间,那张豹卖个破绽,一斧将赵固护腿金甲砍下半边。赵固大惊,将马一夹,跳出围来,往外便走。张豹大喝:“哪里逃。”策马而追,电光石火间,一人如疾电而至,举剑大喝:“张豹,你死期已至,安敢狂言。”张豹见来人,方欲问时,直觉眼前一晃,便至身旁,措手不及,被来人手起一剑,刺于马下。
此正是祖逖,忽地下马,割了张豹首级,拴于马项之下,飞身上马,仗剑冲阵,如入无人之境。徐州兵将大惊,不战自乱,赵固乘势攻击,死者不可胜数。祖逖率众夺城,郭全在城头,尚要抵御,被祖逖一箭射死,跌落城下。守城兵士失了主将,哪有战心,纷纷溃逃。不多时祖逖取了徐州,命众人收拾战场。赵固见祖逖,赞道:“将军神威,果真了得。”祖逖亦赞赵固。约半日时辰,宋哲领一班王公朝臣到来,祖逖不让停留,说道:“大战在即,可速去下邳,报于琅琊王,且差人马相援。”宋哲说道:“末将定不辱相托,将军且须保重。”遂往下邳去,按下不表。
话说葛洪知白毛儿大军前来,不敢怠慢,留下布阵,以缓其行,见此地林木茂密,溪水潺潺,遂生一法,名曰水镜阵,拈一符,置于一棵老松之上,默念玄语,把手一指,有一清泉从树底腾起,四散开来,乍成道道水幕,阳光照下,其间五彩斑斓。葛洪见阵已布成,遂隐于阵中。
且说白毛儿率大军行进,命白眉儿领一纵轻骑,马不停蹄,一路疾驰,过了彭城国,不知觉入了水镜阵,忽见葛洪在前,独自一人,立于一棵老松之下,不由大惊,勒马喝道:“葛洪,你怎在此?”葛洪不答言,白眉儿上前一步,又道:“今天子亲征,四海威震,你虽有道行,然一人之力,何挡千军,若识得大势,当速离去,本将决不为难。”葛洪亦上前一步,仍不说话。白眉儿知其修为,不敢造次,只道:“葛洪,你为何不言,莫在此故弄玄虚。”葛洪置若罔闻,一言不发。
相持甚久,白眉儿见葛洪一动未动,心中甚疑,却又惧之,进不敢进,退不敢退,正不知如何是好,有偏将饶常说道:“葛洪纵有本事,终究一人,待末将上前,替大都督擒来。”白眉儿颌首说道:“也好,须要小心。”饶常策马举刀,杀向葛洪,也是怪哉,葛洪见饶常来,便望后退,转眼消失不见。白眉儿大惊,呼道:“此处定有埋伏,莫要追赶。”饶常高呼:“此处并无异常,大都督安放心来。”白眉儿错愕,率众上前,确无埋伏,寻望四下,不见葛洪踪迹,心中大疑,小心望前行,约莫半柱香工夫,饶常大呼:“大都督且看前方。”白眉儿定睛一看,原又是葛洪,遂大喝:“葛洪,你乃玄都门下,莫要躲躲藏藏。”命饶常擒之。
饶常纵马而上,葛洪亦望后退,待饶常上得前来,早已不见踪迹。白眉儿赶至,察看四下,未见异常,说道:“葛洪鬼鬼祟祟,定是缓兵之计。”遂率众而追。少时,又见葛洪,白眉儿大怒:“葛洪休走,我来会你。”一拍云水吞金兽,风驰电掣般杀将过去,哪知白眉儿快,葛洪更快,亦往后走,转瞬不见踪影。白眉儿怒发冲冠,急急追赶,如此往复四五回,已是精疲力竭。饶常察看四下,悄语:“大都督且看,我等兜兜转转,仍在原地,想是中葛洪之计也。”白眉儿猛然醒悟,然已困阵中,寻不着破阵之法,只见得葛洪飘忽不定,看得到,打不着,气得咬牙切齿,七窍生烟。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白毛儿率大军望徐州行,过了彭城国,不见白眉儿差人来报,遂命探马察看。约半日工夫,探马回报:“大都督率军,于前方五十里山间转悠,不知作甚?”白毛儿疑道:“白眉儿不往徐州,滞留山里,定有蹊跷。”遂命全军急行,马不停蹄,见得白眉儿,只道一众人马,围着一棵老松,转来转去,也不望前走,实是莫名其妙。白毛儿大喝:“白眉儿,且在作甚?”不见答应,踏前一步,直觉身上一阵寒气,水气蒸腾,不觉已入阵中。白毛儿又喝:“白眉儿,还不见驾。”白眉儿闻得其声,回首一望,大惊,赶紧奔来,俯首拜叩。
白毛儿问道:“你不往徐州,在此作甚?”白眉儿回道:“末将无能,误入贼道妖阵,不知如何破得。”遂将详情报来。白毛儿问道:“那葛洪现在何处?”白眉儿指前方松下一人,说道:“那便是葛洪。”白毛儿不识葛洪,上得前来,见其人仙姿丰貌,长秀天成,知道德之士,遂合掌礼道:“葛洪之名,天下闻名,今有幸得见,实是缘分。”葛洪不言,只看着白毛儿。白毛儿见得明白,命白眉儿:“可用法宝击之。”白眉儿遂使日月眉光剑,那剑光打去,透体而过,葛洪纹丝不动。白毛儿说道:“此乃虚相,方才来时,只觉身上水气弥漫,想来此阵与水有关。师傅曾言,奇门遁甲有一阵法,名曰水镜阵,以水为镜,那葛洪非葛洪,乃是我相。我等追逐,实是追寻自己乎。”白眉儿恍然大悟,赞道:“陛下慧眼独具,大知闲闲,末将受教了。不知此阵,如何破得?”白毛儿思忖片刻,说道:“昔日老师以心灯还原之术,使你起死回生,成心灯之体。你可闭目,点心灯照此地,当见本真,定能探出阵眼。”白眉儿说道:“当来一试。”遂闭了双目,心灯即开,登时金光透体,明亮四方,白眉儿手指那棵老松,说道:“阵眼当在树底。”白毛儿听得明白,遂拉金手弯月弓,白毛搭箭,一道白光霎时而出,射在老松树底,闻得一声轰鸣,那道符咒被箭了个粉碎,登时天朗气清,白日见明。
葛洪隐于暗处,见水镜阵被破,心道:“此二子皆为西方门下,且率大军而来,有破釜沉舟之意,万不可掉以轻心。”遂驾土遁离去。白毛儿破了水镜阵,呼道:“此阵已破,想葛洪不过如此,尔等随朕杀敌,建功立业,即在当下。”三军鼓舞,将士勇切,大军直望徐州而行,不知后事如此,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