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战在即
城东巍峨高大的晋王府里,却是一片肃杀的气氛。这王府内院落无数,个个雕染画栋,甚是富丽堂皇。
王府的东侧,一座非常古色古香的院子,是晋王长子,小王爷李存勖的住处。
从蒲州拼命赶回来报信的李存勖,这个河东之王的长子,十一岁便跟随李克用谒见昭宗,他聪明伶俐,得到昭宗赏识的英俊少年,昭宗称其必定比李克用要强。现在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皱着眉头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的转着圈。
房间里两个角落早早的就生着两盆炭火,那红红的火光,从那锃亮的铜炉的一排排的圆孔中透了出来,点点闪烁温暖了这间屋子却似乎让人捉摸不透。房间中间摆放着一张圆圆的桌子,桌子上放着四盘他爱吃的小点心,围着桌子放着四张有着舒适靠背的椅子,侍女们早就换了他喜欢的奶白色软垫。
他换了一身淡青的衣衫,衣领上依旧是精致的花纹,腰间挂着一块品质极佳的玉佩,脚上蹬着一双同样是青色的软靴,飘逸的长发用一根淡青色的发带将头发束于头顶系着高高的发髻,脸上的风尘已经一洗而空。桌子上放着泡好的茶,冒着雾气氤氲缭绕。
他没有心思坐下来品茶,虽然他极为喜欢。作为一个沙陀人,作为叱咤风云的枭雄李克用的亲生儿子,他接受了极为良好的教育,当然,李克用给他的是马背上的教育。从他才几岁开始,就开始练习骑马,射箭,舞刀弄枪这些打仗必须要学会的任务。但母亲是汉人,从小就教他读书写字,还专门请师傅来教他。从心里上来说,他极为认识汉族的文化。他尤其喜欢那些诗词歌赋,戏曲音律,是那么美妙,让他常常沉浸入其中不能自拔。
若是以往他做完事情回到王府里,他无论如何也必定要去他的亲生母亲曹夫人那里吃饭陪着母亲欣赏那些伶人唱戏,那是他压抑的生活中的唯一乐趣。那些空灵的笛声,动感而律动的鼓声,那清丽悠扬的琴声,那悠然婉转的歌唱声,无一不让这个被父母两种不同的教育割裂的少年满心陶醉心生欢喜。
尤其,尤其是她的母亲身边那个侍女,那个容貌艳丽声音甜美身姿婀娜的妙龄女子刘玉娘……
那个会给他唱那些温柔的小曲儿,那个给他无尽温柔的刘玉娘……
可是现在,给母亲问安后他就回房来了。他不能一直呆在他相念的人儿身边。为了父亲赞许的目光,他必须将那些自己的喜爱极为隐蔽的埋藏在自己心中。
他的心情是复杂的,可是这世上,有几人能了解他的内心呢?别人看他,是天底下权势滔天的藩镇河东之主晋王的长子,背后大家默认的河东之主的继承人,所以他需要勇敢善战,需要杀伐决断,需要他领导着那帮从刀口上舔血的从尸骨堆里爬出来的父亲的那么多的义子们他名义上的兄长们,团结着共同对付那父亲的终生死敌朱温和其他虎视眈眈的军阀们!可是,那帮义兄们,有几个人内心真的服他呢?
他努力做着父亲想让他成为的那个人。可是他是多喜欢那些音律,但他必须克制自己去看那些戏曲的欲望。他叹了口气,他做不了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
还是想想怎么面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吧。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坐到桌边那把雕刻着精致花纹的椅子上,上面铺着软软的垫子,在这早春里坐上去有种温暖的感觉。他拿起茶盏打开茶碗的盖子轻轻的喝了一口。
“呯”的一声,没听到敲门声,房门就打开了,准确的说,是被撞开的。李存勖头也不抬的叹了口气,他闭着眼睛都知道谁来了。
“哥……”一声清脆中有点彪悍感觉的声音随着门开了直冲进来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一下子扑到了李存勖的身上,对,就是扑上去了。
李存勖叹了口气,一把把端着茶碗的手往旁边让了一下,这才没打碎茶碗。就在他让了一下子的同时,这个冲进来的少年,像个猴子一下子跳起来上攀了他的脖子,嘻嘻的笑着跟他闹了起来。
“哥,你回来了也不找我,你都好久没跟我玩了。我们出去玩吧。”少年勾着李存勖的脖子撒着娇道。
“存颜,你别闹了,这过了年你都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别人家有的姑娘都嫁人了,你看你,还一副野小子的样子……”李存勖半责怪半怜爱的口气说道。
这时那只猴子似的人儿才下来了撅个嘴嘴里发出一声“哼……”
只见这位姑娘家,一身白色的的战袍装束,袖口裤腿都束着看着简洁舒适,背后看去,一副精干的样子。再看她的脸,健康的小麦色肌肤极为光滑细腻,眉毛高挑,眼睛却是极大而且明亮宛如葡萄似的,左眼下却是有一红豆大小的痣,有如一颗泪滴。嘴唇薄而红润,正咧着嘴露出一排洁白如珍珠般的牙齿笑着。这个面容让人看着很是有一种俏皮可爱的感觉。
“你是不是要去看戏听小曲儿?”李存颜皱着眉头撇着嘴问道。她知道哥哥的这个爱好,她却不甚喜欢。
李存勖笑着摇了摇头,这是跟他关系最好的同父异母的七妹妹李存颜。这李存颜的母亲是沙陀族人,对女孩儿的教育自然不似汉族人那样读书识字看得很重,比较让孩子释放自己的天性,尤其这是李克用的女儿,河东的郡主。李存颜自小喜欢在外面玩,跟着哥哥骑马射箭打猎甚至上过战场,这次李存勖离家时间有点久了,她知道哥哥回来后赶紧跑来玩了。
“不是的。你别乱说了。你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吗?朱温的大军已经往河东来了,哪有心思陪你玩啊。”李存勖知道这个妹妹天不怕地不怕的,倒是对她说个实话。
“哼,那朱温老贼怕他做什么,我到时候上马一箭射死他……”李存颜说着做出了一个拉弓的手势。
“只怕你还没见到朱老贼,你就被他的大军踩死了。”李存勖没好气的说。
“你可别看不起我,你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我这箭术可是又长进了,要不要去比试比试?”李存颜又上来拉李存勖:“哥,我们现在就去靶场,你定要对我刮目相看……”
“你先去别处玩吧,我还有事要想想,听话啊……”李存勖推开她赶紧把妹妹哄走,他实在是没有心思跟她玩。朱温三十万大军迫在眉睫的进攻,晋阳薄弱的兵力,虽然父亲跟其他各位大将决定的坚守,但究竟如何坚守,他必须好好想想,只是一想到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总是秦然的那堆猎物和秦然奇特的暗器……
这晋阳城的饱经战火洗礼的城墙,已年久失修,不少地方已经是半坍塌的状态了,城墙上的守军身披沉重的盔甲,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只是默默的伫立在自己的岗位上,气肃杀而沉重。这些战士,他们大都跟李克用多年争战,每个人的内心或多或少都对即将到来的战争感到厌倦。他们想家里的老婆孩子热坑头,可是,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的争战,什么时候能消停呢?什么时候才能过些安稳的日子?
身着甲胄的李克用和李嗣源几个人,正在晋阳城墙上逐一巡查。
李克用没有说话,一吹独眼狠狠的盯着这处坍塌的城墙。城墙上风很大,依然寒冷,军旗猎猎作响,寒风卷起尘土草屑在空中不断的飞舞。
李嗣源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跟着的人谁都知道这个人的份量。
李存信却跟得没那么紧,他悠悠的走在后面,跟一个年轻的将领走得比较近,这个年轻的将领正在跟李存信说着什么。
“存墇,你俩在嘀咕什么?”朱邪泽回头看到两人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由的一阵皱眉。
“没……没说什么……”这个年轻将领嘿嘿一笑回答道。他就是李存墇,是李克用的弟弟李克宁的养子,李克宁此刻分兵在外并不在晋阳,他便跟着李克用守城,与李存信关系很好。
“张承业大人哪里去了?”李克用的声音里透露着一股焦虑感,并没有理会身后几人的碎言碎语。
“王爷,张大人连夜带着官兵在修筑城墙,现在估计在城东那边,那边坍塌得比较厉害。”一个人高马大的士兵回答道。
“唉,辛苦他了。”李克用叹了口气,心中又想起了这张承业十几年前去鞑靼联系流亡的李克用东归大唐那时的事。自相识以来,两人倒是义气相投,虽然张承业是个宦官。尤其是前几年,昭宗下诏诛杀宦官清除阉党,李克用从死囚里找了一个顶替了张承业杀了交了差,两人的交情更是深厚。这张承业为了河东的稳固尽心尽力。李克用不再说什么,他知道张承业在这关头会死心踏地的为了河东。
只是那朱温三十万大军,如何抵挡?李克用的头很疼。
李嗣源他们看着头疼的晋王,也是跟着头疼。谁都明白即将到来的恶战会有多惨烈。
只有李存信和李存墇虽然也是一副凝重的样子,眼神却总是躲躲闪闪的看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