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会死。”

    简简单单的回应过后，张正德面不改色，抬手用勺子搅动锅里的汤水，就好似之前的所有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那些人，只不过是为了泄愤，发泄过了自然就会离去。”

    “可是......”

    周志忿忿不平，还想说些什么，结果正德师兄打断了他的话语。

    “为了你们的性命着想，大郎，海潮，有些话我需要先告知你们，”张正德顿了好久，也不知是在犹豫，还是在整理思绪，“跟了师兄，是你们的不幸，以后你们可能会吃的苦，不止是今天这些。”

    气氛登时变得有些凝重。

    “无论是你们这种杂役弟子，师兄这种外门弟子，亦或地位远在师兄之上的内门弟子，哪个层级都好，我们每一年所能够晋升上去的名额皆为固定。想要往上爬，就必须参与斗争，甚至会因为门派内各方势力的利益冲突而见血。”

    “如果你们想要活得更长远，就听师兄的，别张扬，万事都忍着，别多管闲事。被打的是师兄，又不是你们，再怎么苦师兄自己挨着。当然，你们以后要是被你们的同类欺负，除非危及性命，否则你们最好也是忍着，我可不想看你们英年早逝。”

    说着像是数落的声音，可张正德那一直冷冰冰的脸色，却是少有地缓了下来。

    大概是看出周志的情绪不太好，多次欲言又止，颇为执拗，张正德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大郎，有些事情，师兄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今晚的不快，就让它过去，好吗？”

    意思是，你别寻根问底了，对你而言没有好处。

    周志听得懂，自然不会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反正按照他的理解，师兄就是遭受同门弟子霸凌，问太多莫过于揭师兄的伤疤，确实不好。

    “师兄，既然你和同门的关系不太好，我们今天何不改道呢？”

    “你问得好，这是师兄必须告诫你们的第二点，第一点是万事必须隐忍，第二点则是，必须严格按照门派吩咐的任务去做。门派要求我们前往龙源镇需要往哪条路线去走，我们就必须遵守，不得私自篡改，也不得拒绝。”

    今晚会路过这一处破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会遇上一直在欺凌他的仇敌，同样不是偶然，都是必然。

    正是因为知晓所有缘由，张正德才决定息事宁人，待在破庙外过夜，只不过没想到对方不依不饶就是了。

    “这样啊，”周志到底是现代人思维，颇有些叛逆，还是忍不住追问道，“要是真的篡改了，会怎样？”

    “不会怎样，如果你还想看到明天的太阳，就老实点。”

    张正德的语气并不是在开玩笑，但他不想透露太多，颇有些谜语人的意味。

    “好吧。”

    周志和于海潮都点了点头，表示谨记师兄的教诲。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周志总感觉驴脸师兄未免有些卑微过头了，听着就觉得憋屈。

    哪有被人骑脸了还不敢反抗的？

    甚至，一起提起天羽派的时候，师兄不像是修仙者，更像是一个提线木偶，门派说往东就绝不能往西，这是什么道理？

    “这其中可能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吧，”周志只能这样子在内心说道，“以我当下的年龄以及身份，问太多也确实对我不利，还是得悠着点才行。”

    张正德对两个小师弟的表现很满意，即便他两都是其他人挑剩下的，论实力远远不如其他的苗子，可也总比没有好。

    “第一次和同类交手，你们感觉如何了？”

    张正德转移了话题。

    “我不是他的对手。”

    一想起那个猛兽般的扑克脸少年，周志难免感到后怕。

    在回应的同时，他不忘拉开自己的棕色衣袍。

    双手不久前被开水所烫伤，虽没有起泡，但也有着两大片通红，炽痛难耐。

    再者就是胸口部位，那里除了一道蜈蚣般狰狞的漆黑伤疤，还有一大块淤青。

    这大块的淤青第一次被扑克脸少年攻击时，自己的破军大剑砸在胸口时遗留下来的。

    除此之外，最后被彻底砸飞的那一波，周志的浑身上下也在翻滚中留下大量分散的擦伤。

    张正德见状，顺手从袖里乾坤掏出了一个小瓷瓶，“金创膏，专治皮外伤，疗效显著，海潮，你给大郎擦擦。”

    ..................

    周志和于海潮两人上完膏药，稍稍缓解躯体的疼痛，才分别娓娓道来。

    原来，周志和于海潮都可以本能地感受到体内法力的量，判断大致的匹数，这些法力就仿佛气力的延伸，能够自己把握。

    奇就奇在这里了。

    周志对战那个扑克脸少年的时候，体内所能够感受到的法力量，只有两匹，能够使用的极限，也只有这两匹。

    于海潮的情况比周志好一些，能够感受到的法力量有5匹，但就这么5匹的量，全部用“神威压制”转化为肉体气力，也远远不是那个扑克脸少年的对手。

    即是说，两人会先后被打爆，不是没有道理的。

    修仙者之间的战斗，不仅仅是术法的较量，更是法力的互拼。

    张正德静静地听着周志和于海潮先后叙述，期间偶有提出一些疑问，两人都如实进行了回答。

    “原来如此，”等两人说得差不多之后，张正德才娓娓道来，“我来讲解一番吧。”

    首先，每一个承接火种的天羽派杂役弟子，在炼气期的时候只会拥有两个法门。

    一门是通用的“神威压制”，每一次使用都会让该弟子产生一定程度的可恢复身体变异，转换的法力越多，躯体的变异状况越为严重。并且，神威压制所产生的爆发力会有时效，只适用于短时间内的对抗，不太适合持久战。

    “使用不属于人类的超凡力量，也必将付出对应的代价，变异只是代价之一，当你们进阶到筑基之后，所拥有的法力越多，神威压制动用的法力转换越高，甚至可能对你们的身体产生巨大的负荷。”

    每一个妖修的终点，都是在氪命。

    张正德对于这些没有丝毫的保留，利弊全都说得清清楚楚，周志和于海潮早有心理准备，倒也没有纠结太多。

    除了一门通用技能，每一个承接火种的炼气期杂役弟子，还会拥有另一门因火种根源而衍生的天赋。

    张正德沉思片刻，最后将之形容为与生俱来的天赋，属于特殊法门。

    于海潮的火种根源为五行，属性为水，他所领悟的天赋为“重水”，能将法力转化为可操纵的流动之水，用以杀敌。

    周志的火种根源为罗刹，故领悟出“焰瓯”这一天赋，能借助法力创造出对妖魔特攻的破魔火焰。

    “那少年可不仅仅是用神威压制在与你们对抗，他还动用了他的另一门天赋，该天赋恐怕就是你们无法使用更多法力的关键。”

    张正德当即判断出，该少年的火种根源必定为罗刹，属于摸不着的诡异类型。

    “额......”

    周志挠了挠头，听师兄的说法，他们会的第二个法门，更像是超能力的样子。

    “师兄，海潮能动用的法力有5匹，为何我会更低，只有两匹？”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周志才惊讶地发现。

    自己确实拥有10匹法力的上限，可真正想要动用神威压制的时候，能感受到的仅有5匹，另外5匹却不知道哪去了。

    如果那扑克脸少年的第二天赋，能够压制所有同类一半的法力使用，那也能解释于海潮为何只能使用5匹法力，而周志还要在这个基础上再次砍半了。

    问题就出在他自己的身上！

    周志甚至隐隐约约猜测到了，消失的这5匹法力，究竟作用在了什么地方。

    即另一个隐瞒起来的法门，“寂灭”，进入特殊的“望气状态”，窥探世界真实，勘破万物弱点。

    “不知道，说是说每一个炼气期杂役弟子，都会拥有最初始的10匹法力，但凡事皆有例外，门派里曾出现过多个天赋不足的弟子，初始法力1匹的都有过。”

    张正德不想说得太过直白，却是联想起了白天那玄华真人的评价。

    “火种相性差了，实属庸才吗？”张正德心道。

    周志没有在意太多，又有些好奇地问道，“师兄，我们所领悟出来的天赋，会不会有那种一直都处于使用状态的？”

    用周志上辈子的理解，如果把他们领悟的法门类比为技能，那技能一般都会分为“主动”与“被动”吧？被动的那一类，通常无法自己控制，会一直处于触发当中。

    “有。”

    张正德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绝大部分金刚根源的杂役弟子，因根源而衍生的初始天赋都属于常驻状态，他们往往会表现出超越凡人的怪力，擅长持久作战。”

    拥有金刚根源，意味着该弟子即便不动用神威压制，常态战力也绝对超越其余两种根源。

    但弱点也是有的，金刚根源的杂役弟子通常能支配的法力不足，往往只能用纯粹的肉体进行近距离作战，讲究一个力大砖飞，遇上极少部分相性差的妖魔可能会拿对方没办法。

    “嗯。”

    周志也算是听明白了，金刚根源的杂役弟子只怕大部分是人形猛兽，和五行根源完全相反，他们属于物理专精。

    “罗刹根源所衍生的天赋也有极少部分属于常驻状态。”

    张正德举了一个例子，他曾听说过一个火种真名为“帝血”的杂役弟子，领悟的初始天赋是让自身的血液进入常驻的活性化，不会随意流失。该天赋直接导致该弟子很难用常规手段杀死，极为神奇。

    “这样啊，”多多少少可以确定，和周志隐瞒下来的那个法门有关了，“那个弟子现在......”

    “死了，两年前的事了。”

    很平静的回应，张正德不用抬头就知道这两个小师弟很震惊，“天羽圣地每天都在死人。”

    无论是凡人，亦或是天羽派的修仙者，只要遇上了妖魔，随时都有死于非命的可能性。

    “我们这些当师兄的甩手掌柜还好，像是你们这种最底层的杂役弟子，每个月至少都会新增一批，运气好的活个一两年，运气差的，几天就没了。所以有时候，与其去想着怎么跟人打交道，还不如万事忍着点，多想想真遇上妖魔了，要怎么办。”

    喃喃说着一些经验之谈，张正德蓦然眼睛一亮。

    汤水又开了！

    ...................

    一碗清淡的咸菜肉汤，连同半张干面饼下肚，周志一天下来的疲惫都悄然消散。

    虽说今天所遭遇的倒霉事，方才所听的话题，都有种意外的沉重感，但就周志看来，他还是挺乐观的。

    或者应该说，是好奇。

    有对这个云里雾里的古代世界的求知欲，有对张正德过往经历的关切，也有对自己未来即将会踏上的修仙之路感到强烈的期盼。

    “师兄，不介意我问一些修炼之外的问题？”

    饭饱茶余，周志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

    “现在是哪个年份来着？”

    张正德还未开口，知晓饱读诗书的于海潮便脱口而出，“开鸿十八年，二月二十四日。”

    “开鸿十八年？”

    周志挠了挠头，才想起，古代没有公元的说法，一般都是使用当朝皇帝的年号。

    又询问了一通，周志是越听越觉得离奇。

    当前中原大陆的国号为后楚，开鸿帝继位亦有十八年，如果历史再往前追溯，朝代便是大夜帝朝、大魏王朝、大楚王朝、大周帝朝等等。

    一直追溯到神话传说盛行的时代，才开始符合周志的记忆。

    夏与商。

    夏商过后，直接就是大炎王朝，一个长达三百年、充斥着杀戮与绝望的黑暗年代。

    提及历史，于海潮可谓是滔滔不绝，甚至还给周志略微推断起每个朝代的时间。

    结果，令周志倍感惊悚的猜测出现了。

    以商朝覆灭的大致年份，公元前1046年算起，那么后楚开鸿十八年，恰好就是公元2028年。

    而2月24日这一天，也是周志上辈子人生记忆的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