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泪落晓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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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药方

    因为瘟疫波及景国,来求援粮的宁国的使臣尚在灵寿逗留。如瑰让丹若悄悄出宫在驿馆找到他,询问宁国瘟疫的情况。

    使臣说,瘟疫依然肆虐,尚医局似乎在研制的药方,已经有所进展。宁国原本打算等药方成功研制出来,就让使臣分享给景国,以换取更多的援粮。

    如瑰吩咐使臣悄悄向尚医局要一份目前尚在斟酌的药方,她会让丹若来取。

    而后,如瑰又让丹若找何内官,说自己长日无聊,让内官再给她寻几条鱼儿养着玩。因着先前下毒的事,何内官不敢再往如瑰跟前凑,可送上门金叶子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灵寿城中没有河,城中养鱼卖鱼之人也几乎没有。抓鱼最近的地方是灵寿以北的旭初山,山中的溪流里有鱼。

    按如瑰的吩咐,丹若借口要替如瑰选鱼,跟着何内官的手下顾内侍出了戒严的灵寿城,前往旭初山。她还带着一个篮子,说是要替如瑰采一些御花园里没有的野花。

    山脚下村庄里的人,为躲瘟疫,走了大半,只剩些年老病弱的都染了瘟疫,绝望等死。顾内侍心中忌讳,绕开村庄,带着丹若从陡峭的侧面进山。

    他们抓到鱼采完花返回时,路过村庄,丹若却说自己要进村小解。顾内侍十分尴尬,建议丹若在林子里解决,却被她严词拒绝。顾内侍无奈,只好让丹若独自进了村。

    进村后,丹若以绢帕蒙面,小心翼翼地从一户染疫的人家里偷出一把汤匙,包的得严严实实,藏在花篮里,一路带回了珏铭宫。

    是夜,按如瑰的吩咐,丹若潜入长乐宫的小厨房。

    贤妃怕热,尚在初夏,但她每晚都会用一碗冰镇的荷叶粥。每日小厨房当值的宫女内官们为贤妃备好粥冰镇上即可散值。入夜后,再由寝殿当值的宫女到小厨房端来奉与贤妃。

    这是丹若连续好几夜里潜入长乐宫伏在屋顶观察的结果。小厨房散值后,寝殿宫女出现前有大约半个时辰的间隙,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丹若用偷来的汤匙在贤妃的荷叶粥碗里搅了搅。

    等她回到景贤斋,如瑰已经把花篮和花,还有鱼缸和鱼都烧了。她让丹若把灰烬连同砸碎的汤匙碎片一起埋了。

    过了几日,却传来容瑾帝姬和乳娘染疫的消息。如瑰百思不解,她反复与丹若确认,汤匙碰过的明明是贤妃的荷叶粥,染病的却不是她?容瑾帝姬还小,贤妃不可能拿荷叶粥喂她。

    如瑰不知道的是,那晚贤妃把她的荷叶粥赐给了乳娘。乳娘先染了病,又传给了容瑾帝姬。

    想起小帝姬软糯可爱的模样,如瑰心中十分不忍。她授意丹若偷溜出宫向宁国使臣施压索要药方,使臣却说以派人去办。但灵寿和洛州相隔遥远,需要再等上几天。

    容瑾帝姬却一天也等不了,当夜就高烧不治。贤妃撕心裂肺的哭声砸在如瑰的心上,连她也忍不住抹泪。贤妃固然可恨,可小帝姬却与她那未出生的孩子一样无辜。胡嬷嬷宽慰如瑰:

    “皇宫里的孩子能养大的不多,容瑾帝姬是个有福之人,早登极乐去了”

    可如瑰哪里肯听:“母后当年不也留下我,还把我养大了么?”

    胡嬷嬷一脸惊恐,如瑰转过头不再看她。如瑰觉得,与母后相比,自己的心狠手辣,已经青出于蓝。她从十二岁帮大哥夺嫡,手上不知有多少条人命,但弄死一个孩子,却还是头一遭。

    翌日,六皇子镕珲也发起了高烧。几日之内,长乐宫中多人染病,御医断定,他们染的是瘟疫,且症状与灵寿城外染疫的百姓类似。

    皇后下令封了长乐宫,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同一日,一向与六皇子亲厚的太子也未能幸免。东宫也被封了。

    太子染病惊动了景帝。昌宁殿内,皇后一改往日的端庄持重,一脸担忧地抹着泪:

    “景国境内初有疫病时,灵寿就已经戒严。城中从未出现染疫之人,此病却无端出现在宫中,其中必有蹊跷。”

    皇后的话让皇帝怒不可遏:“给孤查!是什么人让疫病不仅进入宫中,还危及太子,其心可诛!”

    皇帝盛怒,一众嫔妃垂着首噤若寒蝉。如瑰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又些慌乱。

    原本如瑰的目标只是想除掉贤妃。等她染疫后,再买通御医说她得的是其他疾病即可。以如瑰的宠爱和御医们的乖觉,此事并不难办。

    贤妃的宫中艾叶充足,想来不会波及其他人。即使有近身侍奉的宫女内官染疾,只消令他们给贤妃殉葬一齐处理掉即可。届时,宁国的的药方送到,就算波及其他人也能得到治疗,不使疫病扩散。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贤妃好好的,几个孩子却遭了殃。如瑰虽与他们的生母有龃龉,却不至于残害幼小的孩子。她自己便是宫里勾心斗角中长大,明白投生皇家的年幼孩子受池鱼之灾的无辜。

    更何况,这些孩子里,还有与她幼时一样喜爱放纸鸢的太子。太子年幼获封,稳居东宫多年,皇后固然为他周全不少,人心算计他也绝不可能什么都不懂。

    正因为如此,如瑰不过为他拾过一次纸鸢,他便投桃报李的善意在没有温度的深宫中才更加难能可贵。

    然而,如瑰来不及愧疚自责。疫病波及太子,帝后定会严查,难保不会查到她头上。储君之位是皇后的底线,若是皇后乃至是皇帝以为如瑰想对太子不利,他们绝不会容她。

    如瑰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她主动告诉景帝宁国正在研制治疗疫病的药方,并提出要修书给皇兄讨要此方。

    自那次粗暴的临幸过后,景帝再未见过如瑰。如今见她,那双酷似阿兰的眼睛里波澜不惊,仿佛上次的屈辱从未发生过一样,还懂事地主动帮忙,让景帝颇为欣赏。他差人把她的书信加急送往宁国洛州。

    不多日,使臣收到如瑰先前吩咐他派人悄悄抄来的尚未完善的药方。如瑰让使臣把它交给景帝,只当是灏临收到如瑰的加急书信送来的。等灏临那边再送药方来,若是一样的,不拿出来就是了,倘若尚医局斟酌后改了药方,再献上改过后的,就说宁国把药方改良后即刻把改良成果与景国分享,更显得两国亲厚。

    两位皇子到底年纪较长,身体底子强过容瑾帝姬,奄奄一息地撑到了药方的到来。如瑰心中舒了一口气。只要能救活太子,皇后总不至于对她赶尽杀绝。

    即便她把疫病带进珏铭宫一事败露,倘若皇后知道她是为了除掉贤妃,说不定还会保她。有了她的把柄在手,皇后甚至还会更加信任她,那陛下交代的事,也稍微容易一些。

    念及此,如瑰打算兵行险招,主动找皇后坦白。

    如瑰行至昌宁殿,尚医局的韦总管也来向皇后禀报两位皇子病况的。据韦总管所言,六皇子已经可以下地,而太子却依然高烧不退。

    韦总管的话让如瑰有些起疑:

    “太子与六皇子同一日发病,为何病情还不见好?”

    “禀昭容,两位皇子之间有个体差异,故而恢复的进程也不同。”

    皇后对韦总管的解释深信不疑,反而让如瑰有些不安。韦总管走后,她压下本打算向皇后坦白的话,只安慰了皇后几句,就行礼告退。

    回到景贤斋,如瑰左思右想,那药方虽说尚未完善,却也的确是宁国潜心研制的成果,且在六皇子身上也验证有效。

    太子自幼习武,比六皇子身强体壮,若说个体差异,也应该是太子先好起来才对。更奇怪的是,皇后一向缜密,又对太子的事格外上心,却竟然没有起疑,难道真的是关心则乱吗?

    想到皇后,如瑰记起当时她中毒后不久,皇后让她学贤妃调理身子怀上皇嗣一事。

    彼时如瑰听出皇后话里有话,似乎是在暗示贤妃懂得医术。只是如瑰对下毒之人的重点怀疑对象一直是皇后,没有深究她的弦外之音。

    如今想来,六皇子先于太子痊愈,却能说通了。皇后也并非相信韦总管所说的什么个体差异,而是早已洞察贤妃会医术一事,料定她会为自己的儿子调理身子,难怪对尚未完善的药方也未起疑。

    为验证自己的推测,如瑰命丹若暗中打探。同时,如瑰让胡嬷嬷在宫中散播六皇子的体格强于太子更适合继位大统的传言。

    宫中风言风语传到了贤妃耳朵里。六皇子痊愈长乐宫获准解封后,她立刻带着六皇子找皇后表忠心。可皇后已自请进入东宫照料太子,自然无暇理会贤妃。

    在宫中多年,贤妃自然深知储君之事非同小可,哪怕只是传言弄不好也能叫人丧命。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必须护住另一个。她找到景帝指控如瑰把疫病带入了珏铭宫。

    被传召去勤政殿时,如瑰以为贤妃抓到了什么把柄。她先前反复和丹若确认过,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至于何内官那边,丹若与顾内侍出宫抓鱼往小了说是何内官以权谋私,往大了说有戕害太子的嫌疑,自然忙着避嫌不会自己说出来。

    于是如瑰打定主意咬死不认,却不想听见贤妃说:

    “雩昭容是宁国的奸细,谋害太子殿下,以乱我国国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