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里一阵喧哗，十来匹高头大马闯进孛端人的营地。

    众人纷纷向为首的大胡子男人行礼，原来是孛端人的族长外出回来了。

    几十个衣衫褴褛、皮肤黝黑的男女，手脚被束缚住，用草绳穿成一串，踉跄地跟在马匹后面，用恐惧的眼神看着四周。

    几个光头光膀子的孛端汉子走上前，向抓牲口一样将这群男女抓走，周围的孛端人发出一阵欢呼声。

    “族长这是出去捉回来许多奴隶。”余皓暗自思忖，他仔细端详，这些奴隶不像是室韦人，而是长得有几分像汉人。但是男女都垂着发髻，在余皓的印象中唐代汉人并不是这番打扮。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偏西了。

    孛端人的婚礼现场已经准备的七七八八，作为婚房的咄努的帐篷外铺满了白色的绸布，一盆一盆的羊肉正在腾腾地冒着热气，人们都在喜气洋洋地忙碌着。

    距离天黑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余皓心里慢慢焦躁起来。

    这时，孛端人营地外传来吵闹声，一个少年拉着一马车的货物，与孛端人的守卫起了争执。

    少年很快被孛端武士制服，按在地上惨叫。

    余皓寻着声音走近，看到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鲁哲。

    余皓又惊又喜，“鲁哲，你怎么来了？”

    “余大哥，快救我！”鲁哲一半脸被摁在地上，叫苦不迭，“这孛端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原来，孛端武士听说少年来自布豁村，不由分说就要拿下。

    “这是布豁族长送来的礼物！”余皓对面前的孛端人正色道，“你们首领娶了族长之女，你们难道要这么粗鲁地对待布豁使者吗？！要知道布豁族长的女儿将来也是你们的主子！”

    孛端武士对了对眼神，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就把鲁哲放了。

    “交代的事都办好了吗？”余皓小声对鲁哲说。

    “余大哥，都按你的安排，全部都做好了。”鲁哲牵着图雅那皮精瘦的老马，马拉着一辆板车，板车上装着用油布包起来的满满一车货物。

    “你这会儿过来干什么？”余皓四下看了看，道，“你知不知道一会儿有多危险？”

    “余大哥，我当然知道了，但是我们布豁人什么时候怕过死？”鲁哲狡黠一笑，轻轻拉开油布的一角，“布雅阿妈让我带来这个。”

    余皓定睛一看，几十个酒坛子整整齐齐的码放在板车上，不用说肯定是巴雅尔的劳动成果。

    余皓笑道，“你把巴雅尔大叔的命根子都搬来了，不怕他扒你一层皮？”

    “巴雅尔大叔说了，他只留着一坛最好的酒，等着你回去尝尝，他发誓你肯定会折服的。要是你余大哥觉得不好喝，他就把他女人送你……”

    余皓笑着摇摇头，搞不懂这老家伙到底是想请他喝酒还是想换老婆，不过为酿酒能痴狂至此，巴雅尔也算是关外第一人了。

    余皓打开一只酒坛，浓郁的酒精味裹挟着野果的生甜味扑鼻而来，看来巴雅尔酿酒的技术不怎么样，蒸馏提纯的本事却是过硬得很。

    太阳落在了远处的山尖，把无边的森林染成血红一片。

    趁着落日的余晖，余皓和鲁哲一起把酒一坛一坛地卸下来，同为婚礼准备的食物放在一起。

    两人在一群孛端人和孛端奴隶中间忙碌着，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异族人。

    夜幕还没完全降下，一轮硕大的满月从东边升起。

    几十支火把插在高高的木杆上，把婚礼现场照得分明。

    白色的绸缎铺成了一个小小的广场，一只绣着古怪图案的黄色小旗帜立在了广场中央，让余皓想到了青铜器上的饕餮。

    “孛端人的图腾是野猪。”余皓想到了老铁匠布克图对他说的话。

    几个孛端小孩在洁白崭新的白绸布上奔跑打闹，而大人们慢慢聚集在白布周围，神情恭肃。

    老族长大马金刀地走到白绸布的中央，人群中闪出几个孛端女人，连忙抱走自己的小孩。

    余皓和鲁哲跟一群干活的奴隶站在一起。奴隶们见到族长，纷纷跪了下来，让余皓两人很突兀。

    “咱们坐着吧，看看孛端人搞个什么把戏。”余皓说。

    孛端族群展现出明显的阶级分化，身着白衣的贵人都是族长的亲属和他们的仆人，此时站在族长身后，大约有一百多位。身穿各式皮毛、粗布衣裳的普通孛端人，大约有三、四百人。还有为数不少的奴隶，他们在人群的最外围，男女老幼都有，但基本上连一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老族长举起一把纯银的弯刀，面朝月亮升起的方向，喃喃祷告。

    “神祇、祖先，今天又是月圆的日子，今天，孛端人的血脉又将得到延续。祖先，保佑你的子子孙孙，永远昌盛！”

    余皓心里骂了一句直娘的，你那肥猪一样的儿子只能靠威逼才给你抢来一房儿媳妇，这个水平基本上告别什么子孙万年了。

    不过孛端人真是有钱，想想布豁族长的宝贝，不过是一根破木棍子，跟丐帮似的，人家族长拿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银刀。

    供奉神明的祭品端了上来，两个壮汉抬着满满一锅羊肉走到族长面前，族长用刀尖挑出一小块肥美的羊肉，祷祝道，“为伟大的祖先献上孛端人最美味的羊肉，保佑您的后代牲畜兴旺！”说毕，让在嘴里大嚼起来。

    这种习俗普遍存在在东亚各个民族中，人们会用最丰盛的事物祭祀祖先或者神明，在祭祀结束后分而食之，并视为一种荣耀。

    两个赤裸上身的壮汉抬来一盆蒸熟的熊掌，每一只都有成年男人的大腿一般粗。

    “保佑野兽满山！”

    族长在众目睽睽之下啃完了一只熊掌，全然不顾众人都垂涎欲滴。

    余皓在孛端贵人当中看见了阿茹，她和一众女眷站在一起，非常好辨认，因为她是唯一一个长相、身材都正常的女性。

    其他孛端贵人女性的样貌则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孛端人会以“野猪”为图腾。

    阿茹也在人群当中看到了余皓，余皓赶紧避开她的目光，深怕又看到她那一副黑牙。

    可是阿茹却露出厌恶的神色，把脸朝向一边，不再注视广场中央的仪式。

    正当余皓有些纳闷的时候，旁边的鲁哲发出一声惊呼。

    原来，正当族长美滋滋地啃完一只熊掌的时候，一群孛端武士将几十名奴隶推向前方，几十个人同时动手，将他们齐齐地抹了脖子。

    在这些被当做祭品的奴隶中，余皓认出了白天吃他肉干的疯老头，也看到了孛端族长带回来的那群垂着发髻的人，大部分都是老人、小孩和女性。

    匍匐在地上的奴隶瑟瑟发抖，在场的孛端人面无表情，仿佛早已习惯。而衣着光鲜的孛端贵人们则笑出了声，对着满地的尸体指指点点。

    “为伟大的祖先献上奴隶五十人，保佑孛端人世世代代，都有使不完的奴隶。”

    族长虔诚的祷告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