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鱼愕然。

    曾锋缓缓道：“紫玉是吴鼎小妹吴雁的丫鬟，后来吴雁嫁入曾家，给我作了妻子，紫玉也陪嫁过来。再后来，我将紫玉收成屋内人，万万想不到就此害了她。

    吴雁生得漂亮，心思却是毒辣，见我怜爱她的贴身丫鬟，居然暗暗对她下毒，下的又是吴曾两家最厉害的毒药，为了不让人发现，她慢慢的下毒再慢慢的解，一天下了三分毒又解两分，紫玉每天痛苦，却又看不出来，难受也不敢说什么，尽心伺候我和吴雁。反觉得自己老大对不住自家小姐，其实，且不说吴雁对紫玉不好，我对她也只是一般丫鬟待妾罢了。

    毒药慢慢累积，有一天终于诸毒齐发，其状惨烈。吴雁还不解恨，凭我们几家的关系，很容易又弄到董家‘蓦然回首’一并给紫玉服下。当时，我不在家中，后来回想，这都是吴雁事先算好了的，我虽对你母亲一般，但有我在，她还不至于惨死。

    现在想来，紫玉定是抱着襁褓中的你逃到峨眉，她知自己中‘蓦然回首’，半日内必然毒发，到时容颜竟毁，瞎聋不说，‘快乐无边’更会让她失去常性，只怕连孩子也毁了，故安顿好你之后，再自杀而亡。

    吴雁却让人找到她的尸体并给抬了回来，说是紫玉勾结外人，偷盗三家毒药，不料自己反被意外毒死，命人将紫玉尸体拿去喂狗。

    我回来听说此事，去查她尸骨，她中毒之深忍耐之久，非常人可比，其死状惨怖，我想起也不禁手足发麻。

    吴雁如此歹毒，自此后我就是睡觉也不敢闭上两只眼。我在外的女人通常都不过半个月的命，就会被吴艳查到害死。到后来，我也不收外室、内室、待妾了，我只要是玩过的女人，乐过之后立时将她们杀死！哈哈哈！好过她们被我妻子查到反受折磨，倒是幸运了！哈哈哈！”

    项北和小鱼听到此处，只觉头皮发麻。想不到世上竟有这样的夫妻！小鱼已是满目含泪，小手发抖：“紫玉真是我母亲？！”

    曾锋转过头来看着小鱼道：“我为何要骗你？你师傅又为何要你将这个交给我？”

    将锦囊并其内物什一并交给小鱼，叹道：“你看看吧，这是你母亲留下的。”又道：“我一直没有孩子，今天倒意外有了个女儿。”想紫玉的娇弱、情怯、善良、忍辱负重，还有眼前这个他唯一的孩子，心中也有几分内疚和喜悦。

    小鱼捧着那生辰八字和短笺却已是痴了。

    外面突然人声嘈杂。

    曾锋一怔，迅即将两个徒弟的外衫剥了下来，对项北和小鱼道：“先换上。”小鱼知眼前处境，定住心神，和项北两人将这衣服罩穿在外面，曾锋已将那两个徒弟扔到破船里，上面用些烂席杂草盖住，又捡起徒弟一把刀，在那尸体上补了些功夫，回头作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

    项北对小鱼打个手势，小鱼会意，两人各取些污泥在脸上抹上几道，又蒙上面罩，突一看去倒真象曾锋手下。

    喧哗声近，几人匆匆进入破屋，却是落惊鸿与江城子夫妇及安家堡几个家丁。几人看到地上的尸体都吓一跳，江城子道：“曾堡主，发生何事？”

    曾锋道：“那天阙派的小子好生厉害，杀了我这么多徒弟，还有一个重伤，他却带着那小尼跑了。”

    江城子道：“我们下的毒却是按安堡主所给，他怎会还有如此功力？”

    曾锋道：“我怎知？”转而对项北和小鱼道：“你们两个先回去！通知曾家堡内各处小心！”项北两人并不出声，做个拱手听命的姿势。

    却听落惊鸿上前一步道：“他们两个真的逃了？”

    曾锋道：“落姑娘是希望他们逃了还是希望能抓到他们？”落惊鸿一怔，曾锋也不再多话，自带着项北和小鱼走出破屋。

    落惊鸿道：“曾堡主，请留步。”曾锋笑道：“落姑娘有事？”

    落惊鸿道：“曾堡主，项公子的生死去留与本帮的关系极大。”

    曾锋道：“与我何干？”

    落惊鸿道：“曾堡主莫非想过河拆桥？”

    曾锋放慢脚步道：“落姑娘惊艳四方，语出同样惊人。落姑娘此话何意？”

    落惊鸿道：“项公子虽然武功胆识过人，但他负有重伤，又带着小鱼，怎可能杀害曾堡主十二名弟子后，还全身而退？”

    曾锋道：“看来姑娘怀疑我私藏了项北？”落惊鸿不语。

    曾锋道：“他先中姑娘下的剧毒，再中姑娘一剑，在安家堡铁桶似的围里，还不是带着那小尼走了？”落惊鸿听此话，全身一颤。半晌才道：“他现在的功力几近没有，如何杀你这十二名弟子？”

    曾锋道：“落姑娘，这你要去问项北。”

    江城子道：“曾堡主，我家姑娘心中焦急，有失礼处，还请见谅！”

    曾锋道：“江城子客气，以项北的功夫，就算没有内力，其招数也未尝不可杀人。”突又道：“江城子夫妻伉俪情深让人羡慕。”

    江城子心中一惊，当年曾锋也曾想对自己的夫人下手，那时的江城子与夫人刚刚经过“出家”风波，年轻漂亮的江夫人无意间被曾锋撞见，这曾锋是个采花大盗，种种风流手段无所不用，见这江夫人软硬不吃，正欲先下毒迷晕了再说，江城子赶来相救，夫妻情深，联手对敌，曾锋无计可施，只得怏怏罢手。

    当年的江城子夫妇何等英气，现在，却不得不，想到此处江城子一阵心灰，又想这色魔难道还对自己的夫人有所图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落惊鸿却突然落下泪来，闭月羞花之貌，一旦泪珠垂帘，新月伴云，娇蕊带露，让人心神摇荡，几人见此俱都无语，江城子知道原委，也时不知如何安慰，一时静然，过了半晌曾锋道：“落姑娘，曾锋可要去别处看看，先走一步，我自加派人手与你们会合！”拱手而去。项北和小鱼紧跟其后。

    小鱼走过落惊鸿身边，不由得看了一眼，却见落惊鸿也正看着自己，那目光显是认出自己，隐着无尽的哀痛和进退两难。

    小鱼心中一惊，却见落惊鸿的目光并不敢看项北，但与小鱼对视一眼后就将目光转到项北前胸与肩胛处，那正是落惊鸿一剑刺入的地方，直直盯着。

    擦肩而过，未出一言，只有落惊鸿无声无息的泪水滑过。

    项北知这目光一直跟着他走出破屋，走出好远。

    曾锋见四下无人，对小鱼道：“我自留在此地，你们拿我的牌子回曾家堡，且在曾宅休息，等我回来再做打算。”又交待小鱼许多家中事物，人情言语。

    这曾家堡其实分为两处，一处与凌云山安家堡隔江相望，位于嘉州市镇内，正在此岸；一处则在三江会合后的下游，距此水路约有二百里。曾锋要项北和小鱼去的是市镇内的本宅，距此较近。

    项北与小鱼到得嘉州市镇内，按曾锋所说，找到曾宅却也容易。这曾宅的门庭有些小家别院的味道，闹中取静不说，还透着些清幽秀气，不象悍霸之宅。小鱼、项北俱是曾家门人打扮，又持有曾家门牌，按曾锋交待，对了切口，直入内室，两人自去门徒栖息的厢房。

    这小小门脸的曾宅，里面却甚是庞大。家丁徒弟都住宅院左边的厢房起居，丫鬟仆人却住在宅院右边，正宅自是曾锋并妻子所用。三处都各有独门，用矮墙、花园、围廊、水榭分隔开来，其后还有一个练武人家常见的小校场。两人到得左边厢房，选一个僻静小屋，想来这是曾锋几位大徒弟的居所，但今天弹指间就死了十二个，估计这房也空出来了。

    两个刚刚进屋，就有丫鬟过来道：“今天去的，怎么就回了你们两个？”

    项北与小鱼对视一眼，项北道：“今天不顺，许多兄弟回不来了。”

    那丫鬟吃惊道：“那，那小五儿怎样？”

    两人并不知小五是谁，只得道：“我们两是外宅的，并不认识小五，只见自家兄弟死伤不少。”那丫鬟点头道：“我也知你们是那边的，没见过你们呢。不过，小五你们总该认识，他是师傅最喜欢的。”

    项北突然想到那个对曾锋说要不要给小鱼上点迷药的人来，便道：“你说的可是一个白白净净，眼睛微微有些丹凤的那个？”

    这丫鬟连连点头道：“就是他！”项北心道：有其师必有其徒，但看来这丫鬟倒瞒关心他，不忍说出实情，只道：“只看到他在师傅身旁，后来打散了，不知他怎样。”

    那丫鬟显是大为放心，便道：“你们等等，我去拿些金创药来。”

    小鱼怕有不妥，便道：“我和你一起去。”两人自去了。

    不一会小鱼回来，手上五六个瓶子，对项北笑道：“曾家倒有个很大的药房。那个丫鬟是厨房做事的，等会我再去那弄些好吃的来。”又道：“项大哥，你觉得如何？”

    项北道：“自醒过来，就觉得无甚大碍，只是功力不知何时可以恢复。”说着又运气一试，不禁喜道：“小鱼，现在倒有五成了！”小鱼喜道：“看来那龙块真是宝贝！”项北自此方知小鱼已将龙块给自己服下了，不禁动容，嘴上却说不出什么来。

    反是小鱼道：“项大哥，你别担心，这世上东西再贵重，还能比过人去了？！我师傅要是知道我是用来救人，还会夸我呢。”又道：“项大哥，你饿了吧。小鱼现在可是饿得很呢，我去找些吃的来。”也不待项北答言，飞快出门。

    项北打量一下这小屋，简简单单，床倒是很舒服，自取了杯茶喝，恍惚间居然睡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突听门外有人走动叫道：“夫人回来了，快去前面送茶！”人人奔走。又有人低低声道：“夫人他哥也来了！大家小心待候着！”

    项北心道：难道是吴鼎和吴艳？

    窗外闪过一个娇小身影，小鱼拿着个食盒匆匆进来：“项大哥，吴鼎和吴艳回来了！不过，却不见曾锋。”小鱼的声音有些怪怪的，自听曾锋讲了身世，很有些惶惑迷惘，刚刚进曾宅时颇有些心神不宁，这是曾家，紫玉生活过的地方。小鱼隐隐希望自己是个山里人家的孩子，或是不知来路的孤女，也好过听到这样悲惨的故事。小鱼忽然有恨，对曾锋？对吴艳？伤痛紫玉？瞒着真情的师傅？好象都不是，憋在心里，积在胸口，想流泪，却不全是为了伤悲。

    项北见小鱼如此，只得道：“小鱼，却是什么好吃的。”

    “噢，”小鱼打开食盒，“你看。”几样素菜，豆腐、青菜、花生、玉米，项北一乐：差点忘了小鱼是出家人。却见小鱼又打开下一层道：“项大哥受伤，是不适宜吃大肉大荤，不过一点不吃却也不好。”下一层里却有两个小碗，一个小碗里蒸的金华火腿，一个却是炒的嫩鱼片，量不多，项北一人的份。

    项北尝那豆腐青菜却也味道鲜美，玉米汤更是鲜香可口，忍不住赞道：“想不到素菜也这样好吃。”小鱼得意道：“我作的素菜可是峨眉山一绝，每年观音诞，峨眉山办百叟宴，都是我当大厨！”

    项北吃惊道：“原来平日只有活到高寿才有的福份，我今天就沾到了。”

    小鱼喜不自禁，深感大乐，娇羞一笑。两人正吃着，就听刚刚那个丫鬟急匆匆跑来拍门道：“夫人要见你们！”

    小鱼吃惊道：“吴艳？”两人心中都道：何故要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