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传奇
繁体版

第二十一章 方园

    笑笑僧道:“也好。”又问贺双华道:“贺庄主,您看如何?”

    贺双华道:“也好。”

    笑笑僧道:“如此,大家就同去园内。”

    两边的人齐齐起身,拥着笑笑僧、金肇康和贺双华三人向后堂走去,原来绕过后堂,却是一片呈圆形的阔地,两边各有兵器架,刀、枪、箭、戟林立,桌椅也已分列两边,桌上摆着果碟点心,当中主位设三座,自是笑笑僧居中,贺双华和金肇康落座两边。

    项北悄悄站在贺家这一列,有金贺两家的家仆送上茶水,就听笑笑僧道:“金贺两家此次由谁来比试?”

    金肇康道:“在下和一双儿女。”

    贺双华道:“在下和族中侄儿。”

    贺家本是旺族,家中兄弟叔伯,分枝极广,但自从与金家比试以来,家中不断有人意外亡故,经年后,现只剩贺双华和两个年青的族中子弟。而金家则是众所周知的人丁稀少,原来一双子女年幼,一位姑姑常年隐居家中,都不能出战,便由金家当差十年以上的两位老仆充数,其后金肇康娶的待妾绿屏也曾出战。

    笑笑僧道:“如此,第一局由何人出战?”

    贺双华道:“贺本年。”

    金肇康道:“犬子金柯宇。”

    两列中两人几乎是应声而出。

    贺本年不过刚刚二十,一袭灰色短衣,年轻的脸上有着不相衬的忧郁和成熟,此时立在方园试场中,手中两柄短刀的寒光映过脸庞,更有让人看了心悸的忧郁。

    这边走出的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阳光般的脸,脸上有着初出江湖的喜悦和比试的雀跃,他轻轻扬起手中的九折灵蛇鞭,算是对贺本年的招呼。

    但这缓缓的一扬鞭之后,长鞭立时攀上了对方肩头,在人们一怔的功夫里,贺本年的肩头已然挨了两鞭,但他还是站在那里,带着沉静的忧郁面容,仿佛直到对方第三次功击时才从自己的暇思中惊醒过来,长鞭已到面门,贺本年手中骤然旋起两道刀光,和长鞭卷在一起,光影一节节从中飞出,宛如临死的蛇。人群中有人喝彩,项北已然看到,那条长鞭其实是精铁所制,外面的综绳是依着精铁一节节的连环编上去的,贺本年刀光过处便能割掉那外面综绳,但除去综绳的铁鞭却更加毒辣。十招之内,九折灵蛇鞭被“剔”掉的部分露出精铁的银白,而纠缠不掉的综绳则绕得东一块西一块的,格外难看。有人已在悄悄耳语:被这样的铁鞭击中两次,贺本年的肩伤应该不轻。但他却仿佛无事一般。

    金柯宇迎风挥动长鞭,贺本年手中短刀转动,长蛇攀上刀头,却陡的被双刀挂住,金柯宇笑道:“你要此鞭,就给你!”将手中的鞭头狠狠掷向贺本年,自己向前跃出,几乎与鞭头同速,一手已回拽住长蛇之腰,意欲来一招头尾并举,将身回带,贺本年却将身一躬,躲过鞭头,也将手中的双刀交错扬起,一刀脱手飞出,直攻金柯宇下盘,一刀却借力打力将挂住的长鞭向后拨去,金柯宇暗叫不好,躲过飞刀,手中的铁鞭却再也持不住飞将出去,哗当当,长鞭直直飞出,远远挂在后面兵器架中一柄长枪上,无声无息的耷拉在那里。而那短刀飞出一个弧线又飞回贺本年手中,金柯宇远望脱手而出的兵器怔怔而立,贺本年双刀在手依然是冷郁面容。

    笑笑僧道:“胜负以分,第二局吧。”

    却听金柯宇道:“胜负还未分呢。”话音未落,人却已奔出,手中使出金家“追日九式”,九招齐发,贺本年冷郁的表情上有微微的笑容,九式确实厉害,但金柯宇还未练到家,而两家研习揣度对方的功夫已非经年,但这样难得一见的笑容还是凝固在贺本年的脸上,他就象一只被击中的枕头,直直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在地上,肩头刚刚落鞭的地方终于喷出鲜血,两柄短刀也从空中落下,一右一左的插在主人身旁的地上。

    人群中有人惊呼,项北却看清刚才眼花缭乱的九式中根本没有哪一招让贺本年失手,让他失手的,是一只绣囊,金柯宇在第八式掌中一晃而过的,就这一瞬间,贺本年脸上的光彩全无,只盯着金柯宇手中的绣囊,也就在这一瞬间,他被狠狠击中胸部,那根本不是“追日九式”,那是最普通的黑虎掏心。

    项北的心也一紧,那样的绣囊,项北也有一只,六年前与金莺分别时金莺送的,此刻就在他怀里。

    贺家已有人奔出,查看贺本年的伤情。

    金柯宇眼望笑笑僧:“大师,这局如何?”

    笑笑僧沉呤一会道:“金公子手中的物什能让老纳看一眼吗?”两边顿时哗然。

    金柯宇一愣,随即道:“有何不可?这是家姐给我缝的一只绣囊,装着平安符。”

    笑笑僧接过一看果然是很普通的绣包,便道:“金公子比试间为何忽然要拿出这个绣囊?”

    金柯宇道:“可能是不小心带出,我也不曾留意,大师法眼。”

    笑笑僧走到已被贺家人抬上藤椅的贺本年跟前,先看了看伤情,然后道:“敢问贺公子,为何看了这个绣囊会突然变色,而被打出?这个绣囊贺公子以前见过?”

    贺本年的眼光一直未曾离开这个绣包,此时听笑笑僧问道,却勉强道:“不,….不认识。”

    笑笑僧轻轻叹口气,贺家人自抬了贺本年下去,贺双华也已看过贺本年的伤情,见有五根肋骨被打断,暗自神伤,更惊怒于金家这十六岁少年的绝断狠毒。

    笑笑僧道:“金公子,第一局你胜了。”

    人群中有叹息,有欢呼,笑笑僧道:“金公子,既你胜了这局,第二局是由你继续出战还是换你姐姐呢?”项北凝神,金柯宇道:“我既胜了,就由我来打第二局,不必让我姐姐一个女子来出战了。”

    笑笑僧点点头,又道:“贺庄主,第二位出战的是哪一位?”

    贺双华道:“贺浪,见过武大师。”

    人群中闪出一位青年,年纪应与贺本年齐肩,但身量略矮些,更为结实,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因为目睹刚才的比试而更显得棱角突兀。贺浪岷着嘴唇,走道笑笑僧面前施礼道:“拜见武大师。”笑笑僧武文东伸手相扶,感觉到他内力激荡,不禁道:“贺家代有人才出,恭喜贺庄主。”

    贺浪施礼过,便从兵器架上取了一对流星锤,也不答话,只向金柯宇虚点一下,算是示意,却并不出招。金柯宇知道这是等他去拿兵器,不过他却不愿取回刚刚被贺本年打飞的铁鞭,于是顺手从金家家仆手中拿了一把大刀,也向贺浪一横,算是回礼。

    贺浪的流星锤抛掷而出,直奔金柯宇的头项,金柯宇举刀相迎,那流星锤却突然改变方向反落向他的右肩,而另一柄流星锤却已掷出,依然砸向金柯宇的头项,金柯宇只得沉右肩侧身躲过一锤,再举刀架空这后置的流星锤,但这流星锤一转却是砸向左肩的,金柯宇势无可避,手中大刀也应变不及,眼看这一锤就要砸到,却见他索性向前奔出,从两柄流星锤当中向贺浪直奔过来。观者俱为这两个少的身手反应暗暗叫好,贺浪双臂一抖,两个流星锤受力回收,从后一左一右砸向金柯宇两侧,金柯宇听身后风声,钢刀点地,身形腾空往后飘起,贺浪收锤在手,金柯宇也倚刀立地。

    看着依然面容冷峻的贺浪,金柯宇交手之际,不禁暗悔自己一时气傲未能取回惯使的铁鞭,自己用大刀便差了些许。这次不想再失先机,金柯宇举刀便刺,贺浪却单手一抖,将那流星锤整个掉过来,锤体就着铁链在手臂上绕了两圈,垂在臂肘处,而手中握着的就变成了一条短铁鞭,右手所持依然是一柄流星锤,金柯宇见此,心中一动,肩头却已一左一右挨了两鞭,只觉疼得钻心,心道:这个贺浪莫不是给贺本年报仇来了?受此疼痛一击,求胜心又大切,手中长刀渐疾,贺浪左鞭右锤,锤法不变。鞭为阴柔兵器,按锤法使出来,却也另具威力,且与钢猛的流星锤相互补充,让人夺目。

    金柯宇战得多时不能取胜,眼见贺浪渐渐上风,不禁心头焦燥。

    项北见贺浪下盘根基扎实,兵器与其拳掌风格浑然一体,又见他几次受力都能全然而退,知他在内力上也要胜过金柯宇,不禁心道:金柯宇聪明灵敏,若非此,到此时已然败了,但再打下去,自然是贺浪得胜。

    金柯宇将刀一横,扫过贺浪下盘,知其下盘稳固,不可得趁,同时左手出拳打他肋下,贺浪一锤迎刀,一鞭扫金柯宇出拳的手腕,金柯宇将拳为掌,错过贺浪肋下,却反手抓住了垂在其臂肘的流星锤。贺浪心中一惊,但立时晃动臂肘,那流星锤受力便就着手臂绕的铁链反转,金柯宇只得松手,另一只手握住大刀由下至上捅来,贺浪索性踩住刀头向上跃起,手中反抓流星锤一抛,金柯宇急闪,但还是打中肩脖处,只觉全身酸麻,右肩几不能再动。金柯宇急退,边退间边对着徐徐下落的贺浪掷出飞刀,大刀带风至贺浪腰间,眼见贺浪一锤下去,就要将此刀打出丈外。

    项北却突然听得不对,似有似无之声传来,暗叫不好,食指轻弹,只听“叮—”“叮—”两声细微的擦撞声,眼见两枚钢针在距贺浪两指处被击落。

    人群哗然。

    贺浪已听得身后微变,想侧身躲过却哪里能躲过,若不是项北出手相救,此时只怕已中暗器倒地,但贺浪这一凝神间已是错过良机,金柯宇急忙握住刀柄,跳出圈外,两人各持兵器立定。

    众人的眼睛都盯着那两枚钢针。

    笑笑僧并金贺两位庄主都走上前来,武文东仔细看了看两枚钢针,道:“此处可有江南落花落的朋友?”人群中静然无声,你看我,我看你。

    笑笑僧见此情景将两枚钢针递与金贺两位庄主,两位庄主也都道自己未请这一派的朋友。笑笑僧目光落在钢针一旁的一颗纽扣上,以一颗纽扣击落两枚钢针,对所发暗器的时间和距离拿捏得恰到好处,此人的功夫已不在我之下。

    放针之人难找,这挡暗器的人又是谁?笑笑僧目光扫过众人,希望能找到这暗藏的高手。再看这枚纽扣,蓦的心中一动,多年前游历山河的一幕浮现心头,心间一热,眼光再次掠过众人,笑笑僧道:“敢问这里可有姓项的朋友?”语调因激动都有些异样。

    项北心道:从没听说师傅师娘与笑笑僧有过交情往来,如何我一招天阙派的暗器手法,这武文东就问是否有人姓项?

    又听笑笑僧道:“老纳多年前曾与一位朋友一面之缘,深为折服,至今想起仍是慷慨豪迈,只是老纳福薄缘浅未能有幸再聚。不知今天是否有缘得见传人?”笑笑僧想当年这位朋友的功夫就在自己之上,今天这手暗器功夫如是他亲发,应该还不止如此,便想定是其传人。

    项北听他这么说,一时踌躇,不知是否应该应承,又听贺庄主道:“这位朋友何不现身一见?”又道:“不论是哪一位,贺双华在此都谢过啦。”贺浪听到此言,也施礼道:“得前辈相救,感铭五怀。”贺浪想笑笑僧已然年高,他朋友的传人也应该是父叔一辈,故称前辈,却万想不到是项北这样一个同龄。

    又听贺家人中有人道:“这位高人不出来相见,倒也罢了,无甚强逼。只是这金家施放暗器的,确要查个明白!”如此一言,金贺两边都开始骚动。暗器和纽扣确分别从金家与贺家两个方向射出,金肇康脸色难看,半响对笑笑僧道:“我定会就此事给贺家和诸位朋友一个交待。此时,只怕不便,一时难查。”笑笑僧也不想太给人难看,出家人总是留有余地,便道:“既然金家朋友中先有人施放暗器,那么这一局是贺家取胜。”有人道:“本来那金家小子就打不过贺浪!”喧哗声再起。

    笑笑僧朗声道:“第三局,两家却是何人出战?”眼望金贺两位庄主。

    两位都抱拳道:“献丑了。”四周寂然。

    金贺两位庄主一人褪去长袍,一人解下披风。

    却突有个甜脆的声音道:“爹爹,女儿代你上这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