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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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笑笑僧

    只听史玲珑看着窗外笑道:“大黑炭!你下了多少?”

    马车外一人,脚下生风,走得极快,虽步行却总在马车前五步之遥。那人也不回头,只朗声道:“三十万两。”

    史玲珑道:“你知我下的注?”

    那人道:“我若不知,如何会出三十万两买金家胜?”

    项北听此言不禁心中微笑,那人却突然回头,看着项北道:“小子,你是谁?”

    项北一见,此人真是非常之黑,黑得眼睛眉毛都看不清楚,更看不出年纪,只感觉两道清冽的目光,怪不得是“黑炭”,果真又黑又亮。便道:“在下项北。”

    史玲珑却接前面的话头道:“此法甚好,无论结果如何,两家合起来总是可以保本。”

    那人仿佛也一怔道:“正是。以后只要两人联手下注,总是又热闹,又好玩,有面子又输不了多少!”

    史玲珑正想说:“是呀!”

    又听他道:“不好,不好,反正史小姐运气差,只要买相反的,利头更大,岂不比保本更好?”史玲珑的腮帮子顿时鼓起来。那人却突然语调一转:“小子,你说你姓项?”

    项北点头,这人道:“姓什么不好,偏偏姓项?”

    项北道:“姓项有何不好?”脑中闪过各种江湖人物的形象,却无人能与之相合,此人是谁?

    那人道:“我说姓项不好便是不好。”

    项北也不答言,心平气和的微微一笑,江湖上的怪人多的是,也不在意。

    史玲珑却道:“黑炭,他是我朋友,你不要惹他。”

    这人哼一声,快步走了。

    说话间,项北见路头出现一排排石头立柱,后面跟随的马车依次往边上驶去,马车各自停在不同的立柱前,人都下车将马拴好。眼见是到了。

    项北和史玲珑下了马车,车夫自将马车拴好,众人步行拐进路边一条岔路,小路上已有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士,史玲珑低低声音道:“这些人都是跟着自己老大来的,此时进不去,只能在这里或外面马车上等着。”又道:“看来这次,又是金家请来的帮手多。”

    项北道:“两家还请帮手吗?”

    史玲珑道:“两家交恶多年,总是有各自相好的江湖朋友,这些朋友又串起别人,中间生生死死,明明暗暗的争斗,一时却也说不清楚。”

    项北道:“这么多年来,却是谁家胜得多?”

    史玲珑道:“刚开始是贺家,后来却是金家。眼见金家势大,象我这样买贺家胜的少之又少。”

    项北道:“贺家此次胜算如何?”

    史玲珑道:“想来没什么胜算。”

    项北奇道:“那姑娘还买贺家?”

    史玲珑道:“我喜欢。”

    说话间,蜿蜒的小路间突然出现两座凉亭,左亭上书‘贺’字,右亭则题‘金’字,两亭之间是一扇巨大的木门,两扇门上分刻着‘方’‘园’两字。两亭外都有一人,史玲珑领着项北来到贺亭下,取出请贴,那人一见便道:“此为金家所发,姑娘请到金亭。”

    史玲珑道:“呀,拿错了。”又掏出一张。

    那人看过,心知是金贺两家都给‘玉宇琼阁’发了帖,便道:“谢姑娘捧场。”领史玲珑往方园走,方园门打开,里面也一左一右站着金贺两家的人,史玲珑将手中那张金家所发请柬给项北,金家门人看到所发请柬被交于一个随从样的人,不禁面露不悦,便道:“金家所发请柬是给史姑娘的。”态度恭谨,但语调生硬。

    史玲珑笑道:“谁拿哪一张请柬也这么认真?那换一张好啦。”说罢将手中贺家请柬与项北手中金家请柬调换了一下,笑道:“这回可好啦?”

    那金家门人一怔,便道:“史姑娘请进。”

    贺家门人想:这玉宇琼阁仿佛是要帮贺家,一会儿还是站到金家那边去了。唉。

    却原来金贺两家有约在先,两家每次所请的江湖朋友均为三十位,不能超过此数。比试前两家发请柬都是考虑再三,与自家相好的自不必说,江湖上有地位有声望的自然是谁请到谁有面子,但三十之数的名额如被“当”掉,也委实可惜,眼见项北这无名随从要占掉贺家一个席位,不但论“礼”上输了金家一节,人数还占掉一个,金家门人不禁暗乐,贺家门人却并不推却项北,反道:“江湖朋友给面子是贺家的荣耀,谢过这位公子啦,也谢史姑娘带朋友来为贺家捧场,公子请进。”

    史玲珑笑道:“很好很好。”又道:“不用客气。”

    项北虽不了解底细,但聪明精细,这一会功夫几人神情的微妙变化看在眼中,已然明了,听贺家门人这么说,不禁心中称赞,这份气度就在金家之上。

    两人进了“方园”,先被引至茶室稍歇,这茶室里却也泾渭分明,金贺两家的朋友分坐两边,史玲珑和项北未及进屋,就听得里面言语夹枪带棒,仿佛却在吵架。进到门口,项北正准备悄悄坐下,就听一个声音道:“原来是‘玉宇琼阁’的大小姐到了。”

    一身材高大者几步走过道:“素闻玉宇琼阁不问江湖事,不想此次这么给面子。”

    史玲珑道:“玲珑见过金庄主!”

    项北本想悄悄坐到一边,见迎面而来之人不禁心起狂谰:原来是他!

    金莺的父亲金肇康!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金贺两家之一的金家就是金莺的家。河南、姓金、大户人家,项北却也想过,但总觉不会如此巧合。一来是因为六年前所见的金家武功回想起来不过平平,二来是因为实再没想到金家之主会是那个谈笑间就杀妻的阴狠之徒。

    六年前的一幕不禁浮现心头,眼前的金肇康气质神采已不见当年模样,大家之主风貌先声夺人,项北下意识地往金肇康后面的人群看去,金莺也在这里吗?

    不过一瞬间,就意识到还是应先悄悄入座,但众人的目光在美丽的史玲珑身上停留一会儿,还是带着狐疑和好奇往项北移来。金肇康与史玲珑见礼过,也早注意到一旁虽布衣装扮却不掩风采的年轻人,便笑道:“敢问这位小兄弟是哪里的朋友?”

    项北未及答言,只听史玲珑道:“他是我的保镖。”

    “噢?”金肇康有些狐疑。

    金家宾朋中有人哄笑:“原来贺家请的客人却是金家客人的手下!”

    来的客人是哪一家的,主客两边都会心里有数,现金家的客人见这陌生青年,又听金庄主这么问,便道他是贺家的客人。却不知这位客人虽是贺家的,但贺家也正狐疑呢。

    史玲珑脆声道:“各位前辈,他是我的朋友,作我的保镖是朋友情义,可不是我的手下!”

    贺家有人招呼项北:“来来来,小兄弟这边坐。”这些人虽然不识项北,但此时若项北掉份岂不是大家跟着无光,个人心中都道:“这年轻人风采不俗,是哪一位的朋友弟子?”大家相互看了一眼,都不知来路。不禁个个心里都有些疑惑只见项北冲金庄主微微一笑,拱手还礼,依言过去找个后面的位置静静坐了。

    金肇康听史玲珑前后的言语,心道:玉宇琼阁以前只是操盘作庄家,利用金贺比试下注收钱,从没参加过双九之约,这次接请柬,却真的派了个大小姐来了,这史玲珑在史家的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如史家能站在自己这边当然是求之不得了,但也不知其究竟什么意思。

    想到这,转身对史玲珑道:“史小姐这边坐,令尊可好?”

    史玲珑道:“家父和伯父都安好,还代为问候金庄主、贺庄主!”说着向金肇康和贺家席位当中一人拱手示敬。项北这才注意到这位贺庄主贺双华,中等偏瘦身材,面容蜡黄,精神不振,仿佛大病初喻一般,与神采风扬的金庄主相比,整个人都仿佛矮了半截,只有一双眸子,隐着一丝星光。

    却听门外有人朗声笑道:“老纳来晚了,失礼失礼。”

    听得此言,金贺两位庄主都起身相迎,一位身着百纳禅衣的老僧,大步走进。项北看去,这位僧人极胖,站在门口几乎将阔门挡了个严严实实,一张笑脸宛若弥勒重生,让人见了莫名而生欢喜,但须眉皆白,显然上了年纪,只是面容和身形丝毫看不出老态。

    项北心道:此人莫不是五台山黛螺项第六代“笑笑僧”武文东?

    听师傅说此僧的师祖原在少林出家,后自出一脉,于功夫和心经上另辟奚径,素喜游历山河,但有感闻都融在自己所创的功夫里,因而功夫显得杂乱,仿佛不成体系,但每一招每一式每一套都精益求精,各有风采。此人游历山河间善名远播,因其用功夫佛法化解恩仇时喜用“一笑泯恩愁”的剑招,“笑笑僧”的名号不胫而走,此门衣钵传接严格,每一代只授一名弟子,每一代弟子依照先祖所训,游走山河,行善惩恶,因此“笑笑僧”在江湖上颇有盛名。

    项北已听闻金贺两家都会请江湖上德高望重之人作为评判,一人或三五人不等,由两家协商决定,看来此次两家都同意请的只有笑笑僧武文东一人。

    只听金贺两位庄主都道:“大师请上座,劳动大师,为我两家之事奔波,”这笑笑僧武文东快人快语:“哪里哪里,老纳却也是爱个热闹,这么多江湖朋友齐聚岂不难得?”推却一下也就在中间几张椅子中随便坐下,却有两边的江湖朋友过来见礼,“笑笑僧”急忙起身还礼,丝毫不因自己年长德高,成名日久而慢怠众人,项北见他们一一过去见礼,史玲珑却趁这时从对面悄悄过来。

    史玲珑道:“项北,你可见到坐在那没动的那个人?”

    项北道:“那人不是你的朋友黑炭吗?”

    史玲珑道:“他虽是我的朋友,他爹爹和我爹爹可不是朋友。你可曾听说山西有一家大商号,姓王的?这人就是那家的公子,他们家经营着遍布全国的票号,见我家年年下注金贺双九之约,得利颇多,今年也插进来想作庄家。”

    项北道:“那莫家赌坊与你却是一路?”

    史玲珑一怔,一会道:“他们是最大的赌坊,自然合起来作,但人家却和我也不是一路,不过联手而矣。”又道:“如果王家插进来,那莫家赌坊只要有利也不会在意和哪一家合作。这次我家先下手,王家晚了一步,所以只得和所有中小赌坊相联,我来河南也跑了些中小赌坊,拉了些回来,但那黑炭也委实厉害。”又道:“往常我下注不过是赚了大利后意思意思,虽然常输,但那只是小钱。这次王家下注押了金家,我下贺家,都是拼了两家的财力,争这一块的庄家,你所见三十万两不过是一笔注头,如果此次贺家真能胜出,我们玉宇琼阁不但踩牢了这局,得利应以百万计,王家以后再想入注也很艰难了。”

    项北道:“你想我做什么?”

    史玲珑笑道:“你真是不点就透。那王家的黑炭名叫王凌川,根本不黑,戴的人皮面具而矣,最擅长三节棍和百步轻功,另一手绝活就是‘飞针穿穴’。”

    项北听她说王凌川最擅长三节棍和百步轻功,微微点头,又听她说“飞针穿穴”,不禁心道:这应是江南落花落的招式,他如何会得?

    史玲珑道:“两家经年比武,都各有奇招,也保不定两边的宾朋各为心事会出手相助,王凌川如此次用‘飞针穿穴’点贺家人的穴道,只怕贺家会输得无声无息。我知你人品方端,也不要你出手帮贺家,你只要帮我看着那黑炭,别让他使这招就成。”

    项北道:“你怎知我看得住?”

    史玲珑笑道:“你当我真没保镖吗?昨晚,我家几位高手都在客店里,你不但人品好,而且立时就觉察出有人,功夫自在王凌川之上。”

    回想昨晚确实听到屋脊上有人声,再看眼前这个漂亮的史家大小姐,项北不禁暗叫惭愧。

    又想,那金肇康确也不是什么好人,再说比试之中使用暗器本也是下三流的手法,阻碍暗器也没什么不好,但又道:“你家那几位保镖为何不亲自动手?”

    史玲珑道:“他们太过显眼,这里又无人认识你。我想你未必是爱财之人,不过这次事成,‘保镖’的价格由你开。”

    项北不出声,史玲珑笑道:“我当你答应了。”

    又见众人已都见过“笑笑僧”,渐渐散开,便轻轻拽着项北衣襟道:“我自过去了,你定要记得我说的话。”

    项北微微点头。

    只听金肇康道:“既然武大师已到,今次的比试就开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