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道：“怎么了？！”

    阿姝道：“被洛云阳残害过的那些外乡外镇人得知洛云阳已死，洛家人马散失，峰拥来洛家镇报仇，他们逢人就杀见人就砍。”

    楚乔先将阿姝扶上马，自己也一跃而上，掉转马头向洛家镇疾驰。

    两人赶至洛家镇，未到镇上先见冲天大火，火光映天，两人疾入镇中，所见一片凄凉，繁华小镇已成焦土，到处是尸体和铺溅开的鲜血，触目惊心。

    楚乔先叫阿姝在街道中清出一片空地，自己在断壁残垣下找寻找生还者，一旦发现还有活着的，或背或扶到空地上坐着躺着，让阿姝给他们检查伤口，有些轻伤者，也跟着楚乔、阿姝帮忙，忙了大半日，约莫三十几人聚集在这空地上，不少人伤筋动骨，流血不止，痛得不住呻吟；有些家人邻里相见，劫后余生，喜极而泣；也有找着亲人尸体的，更是不胜悲痛；还有些怔怔发愣；楚乔见了，只得要阿姝带着几个轻伤者找来水和食物先给大家吃了，大家稍稍吃点东西。

    待处理完毕，楚乔便问情由。

    一个妇人未及说就哭道：“早知今日，当初便不该逼死了洛云阳，他虽不是好人，但有他在，我们这镇也不会有今天。”

    另有一男子恨恨道：“胡说八道！什么都不懂的娘们！如果不是洛云阳在外作恶，人家会来寻仇？！都是那混蛋害了我们！我要见到洛家那个死老婆子还有那个余孽，我饶不了他们！”

    楚乔道：“洛家的人怎么样了？”

    那男子低低声骂道：“管他们死活！”

    另有一人道：“我是洛家一名丫鬟，知道些情况。洛云阳死了后，当天夜里就有不少洛家仆婢被家人叫回，也有几个不良的，偷了洛家的一些金银器皿跑了。

    洛婆婆第二天将所有还在洛家的家丁仆人召集齐，说愿意回家的洛家送二十两银子，在这里当差十年的送一百两，为洛家当差这么多年，愿意走的，洛家应该送一笔安家费，愿意留下的就留下。又说，家里有什么难事的，也可以张口说，洛家能帮的自会尽力，只是不要私自拿了东西自己走了，这于洛家倒也没什么，但一个好好的人，白白担了趁人之危拿人钱财的名声，以后不能堂堂正正做人。

    这洛家拿出一大笔财帛，遣散了一批家丁家仆，还有十个左右留了下来。

    洛家又派他们将二十两、一百两的银子送到开始被家人叫回的洛家仆婢手上。

    我本来已被爹爹妈妈叫回家，今天上午家里收了洛家送来的二十两，我和爹爹妈妈商量了，洛家还有大丧未办，我就回洛家帮忙，至于以后是不是还留在洛家做工，以后再说。

    谁曾想我刚刚进洛家门，就进来一大帮人，说是清水县的，要找洛家报仇，个个都红了眼，洛婆婆带着洛家小少爷出来，道是人死债清，倒也临危不乱，又命人拿出金银来散给清水镇的人，清水镇的人看着他们孤寡，拿着钱走了。

    谁知我们刚松一口气，又来了一拨人马，道是田家寨的，后又有一批，说是李堡的，总之人马越来越多，个个都说与洛家有血海深仇，这些人马中有老人有小孩有少年还有妇人，青壮年倒不多见，人人说起本乡本镇的经历都是惨不忍闻，个个肩负血债，听得洛婆婆也低了头。

    忽然有人放起火来，有人抢砸东西，混乱中洛家家丁保着洛婆婆后撤，有些与这些外乡人厮打，最后洛家被他们抢得干干净净，又被这把大火烧了。

    我一心想逃出来看看爹爹妈妈怎么样了，看这街上死伤无数，也有不少是外乡人，想来混乱中，都杀红了眼，谁也分不清，认不明了。

    我还没有跑到家门口，就被街上王伯开的酒店倒下来的木栏压住了，多亏大侠救了我。但洛家婆婆和洛家小少爷的情形我也不知道了。”

    楚乔听人家叫他大侠，有些不好意思，腼腆的有点脸红，心里又担心洛家孤寡，却道：“王伯的酒店？阿姝，去看看，酒是消毒镇痛之物，如还有，就都搬来。”

    有几个人站起来道：“不要劳烦阿姝妹子了，我们几个是这镇上的人，都熟，又没有受什么伤，我们去就是了。”

    楚乔道：“也好，小心些，快去快回。”

    阿姝知楚乔心意，便道：“大哥，这么多人受伤，就凭我们随身带的一些药，怎么也不够。洛家是习武人家，只怕还有些常用药，不如我们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也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洛家婆婆和洛家小少爷的踪迹。”

    楚乔点头，叮嘱几个青壮年轻伤者照看这里众人，便和阿姝直奔洛宅。

    只两天时间，洛家已是面目全非。豪气十足的大门只剩半截立柱，阿姝一脚踩着一块残木，却是“洛宅”门匾，上有个残存的“洛”字，周围镶的金边已被熏黑，显得很难看。

    进入洛宅，里面到处焦黑一片，有些地方还在冒烟，院内、房中、廊上，躺着不少尸体，空气中混杂着焦糊味与血腥味，空落落的偌大洛宅，无一点活声，这样的景象即使是大白天也让人毛骨悚然。

    阿姝从小跟着爷爷走南闯北看到这样的景象却也有些心慌，不由自主的靠近楚乔。

    洛家的房屋都被烧得差不多了，只剩一些窗棱门扇斜斜的搭拉在剩下的房基上。两人走进正房后厅，但见其中烧剩的帐幔和冥钱碎纸飘飞，一口漆黑的棺木几乎被烧成黑碳。

    旁边是被砸得粉碎的洛云阳灵位和几只酒坛。整个后厅还散发着一股奇怪的香味，阿姝看看那棺木道：“大哥，洛家还真是有钱得很，这是整棵沉香铁木制成的馆材，不怕刀砍斧劈，经火烧后也不变形，其实早就烧成焦碳了，这沉香铁木放到水里是下沉的，烧成炭也是沉香碳，这味道是不是很好闻？”

    阿姝停一会又道：“沉香铁木世上罕有，多少王宫贵戚出多高的价钱也觅不到一棵，这洛云阳却安享了一口好棺材，只怕又是用什么歹毒的法子从别人那里抢来的。”

    阿姝正说着，突然“阿”一声惊叫，楚乔急忙上前，顺着阿姝眼光一看，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就在这棺木上方悬挂着洛云阳的干尸，看来是被人鞭尸之后，又被人以点天灯的方式烧尸体，其后更有人剑刺刀砍，整个尸体已不成样子，面目狰狞。

    阿姝越看越怕，一头扎在楚乔的怀里，哭起来，楚乔扶她出来，阿姝又忍不住狂吐，楚乔扶她找个干净地坐了休息，阿姝带着哭腔道：“是不是做了坏事，死后就会被人家鞭尸、烧尸？我以后再也不敢偷人家东西了。”

    楚乔心道，那只怕是不可能的了，但也只得安慰道：“阿姝，你只偷富豪人家，只取自己所需，有时还将钱散给穷人，其实也做了不少好事，怎会有人找你报仇呢？再说，大哥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阿姝听了这几句话，慢慢止住抽哽。

    楚乔道：“洛婆婆是不是住在后院？”

    阿姝对洛家更熟悉，便道：“洛婆婆住在后花园‘竹轩’里。”

    楚乔道：“我们去那里看看。”两人进到后花园，‘竹轩’、“兰圃”、“花苑”都已被毁得不成这样子，‘竹轩’的竹子被烧掉大半，但往里却又见青翠竹林，却是有一小片并没有被烧到。

    两人走进‘竹轩’尽头的小屋，那是一座由竹子搭成的三间房的小竹院，里面被翻得一塌糊涂，但毁损的程度并不大，想来许多人并未发现这里，屋里虽桌倒椅斜，镜碎帘断，但一眼看过去，小屋里的陈设布置都简简单单，看着清爽，楚乔却也喜欢，便道：“可惜，被毁成这样。”又想，洛家前院雕梁画栋，铺金设玉，如今已成焦土，这里仿若布衣农舍，倒却留存。

    阿姝已在一旁东翻西找，不得一会还真的找到不少药油药粉，楚乔和阿姝出得竹屋，进到竹屋后由竹篱围成的一个小院，阿姝眼尖道：“这里有口井，真是奇怪，井为什么要戴帽子？”

    楚乔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井沿上扣着一个由竹子编成的“大软帽”，透过“大软帽”的缝隙可以看到下面清亮的井水，沿井沿下垂的“帽边”旁还摆着几块大石头。

    楚乔略一沉吟便道：“洛家小少爷不是由洛婆婆管带吗？想来洛婆婆怕小孙子掉到井里，所以扣着这个‘竹帽’，旁边这几块大石头就是用来压‘帽沿’的。”

    阿姝点头，但又道：“这洛婆婆也忒麻烦了，干吗不让人在远一点的地方挖井，再修个上锁的井房，每天叫丫鬟仆婢送水过来就是，巴巴的要在这里挖口井，每天担惊受怕的。”

    楚乔听到此处，突然心念一闪。

    阿姝见楚乔又在出神，便道：“大哥，我们快走吧，他们还等着我们呢。”说着晃晃手上拿布包着的一堆药油瓶。

    楚乔点头，两人出了洛宅。

    刚出洛宅，就见远远尘土飞扬，似乎有大队人马过来，楚乔心想：难道又是来找洛家晦气的？想起镇上还有三十多人在等他们，楚乔拉着阿姝急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