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道：“虽然你的家丁都穿着夜行衣，但洛家四犬，我如何不认得！”

    洛云阳仰天大笑：“不错不错，天衣无缝！我真该早点杀了你们这两条外乡跑来的狗！”洛云阳认定这对母子是自己在外寻欢纵乐时的仇家，设计寻仇。

    他指着李真，喊一声：“将这个胡说八道叫汪汪的给我抓过来！”洛云阳气极，又想自己的人抓楚乔或是不能，先抓个李真再说。

    楚乔轻轻道：“还想故技重施吗？”指的却是三天前那晚洛云阳以李真为质。

    洛云阳血气上冲，也不多言，却见左右手下无人动。原来，这些家丁的父母妻儿都是本镇人，洛家虽名声不好，但从未动过本地人家，倒也相安，而刚才洛家四犬的事情和这里发生的情况已传遍洛镇家宅，这些家丁仆众慑于人心人言，都不敢动，也不愿动。

    洛云阳见此情景，突然横空跃起，直奔楚乔而来，众人都是一惊，楚乔也暗暗纳罕，小阿姝急叫道：“大哥！”楚乔使一招“流水无情”，将洛云阳整个人拨转一边，再顺势一带，牢牢抓住。

    小阿姝已急奔过来，见大哥一招之内已转危为安，不禁释然。

    洛云阳自恃自己武力不弱，力拼一招，败下来，始知确实无可比拟，心中念头转过：这对头功夫如此好，偏要弄这许多花样来治我，落在他们几个手里，定要报仇，他们心思如此细密，功夫如此好，到时只怕是求死也不能了。

    想到原来自己在外镇庄上的所作所为，狠辣无比，象他们今天所说的法子害死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只是偏偏这回，今天如是这样，不如……想到这里，正欲…，楚乔却已放手道：“事已至此，请给苦主一个交待。”

    洛云阳被他几个手下拥着，他们虽不肯帮凶却也护主，洛云阳心灰，所有时机均已错过，…，转身直视楚乔道：“你究竟是谁？”楚乔道：“一个过路客而矣，有道是大路不平旁人铲。”

    洛云阳盯视楚乔良久，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点什么，但终于什么话也没有说，长叹一声，突然哈哈大笑，笑声未绝已一头跃进旁边的枯井中，众人皆惊呼，更多的家丁一哄而上，想拉住洛云阳，却还哪里拉得住。

    稍一愣神，便有人喊：“下井，下井。”洛家家丁将洛云阳背出，众人看时，已然是头撞苦井，气绝而亡。这一下发生的变故实再太大，众人一时都默然无语。那些家丁仆众在洛家多年，此时便有伤容。

    大家都有些气闷。

    楚乔也没料到洛云阳会突然求死，愕然之下，只见李真几步奔到洛云阳尸体前，叫道：“你不能死，你快告诉我洪宝在哪里？你把洪宝怎么样了？你不能死！”

    而洛家四犬已然到了多时，见此情景都上前来，楚乔有些心疑，便问道：“昨晚你4个可是奉命追杀李真？”几人摇头。

    李真大急：“小兄弟，昨晚你和这位小姑娘可是一起看到的，不是他们是谁？居然……！”气急之下，李真竟一时说不出来。

    楚乔却沉吟不语。

    人群中有些骚动。

    楚乔回头看时，只见一个年逾六十的老婆婆牵着一个幼儿缓缓而来，两人服采鲜明，静然无语，却自有一派不怒自威，压倒众人的风采。洛家家丁仆众自觉站到两旁，李氏也上前拉住儿子，轻声劝慰，人群中闪开一条路。这两人便是洛云阳的母亲和儿子。

    这老婆婆走近，看着洛云阳的尸体，老泪纵横，哽咽道：“我早知会有今日，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抚尸痛哭。

    洛云阳的母亲当年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只是宠溺儿子，洛云阳顽劣，终于不可管束。

    洛婆婆无法，便说将来有了孙子要由她来带，希望能教出一个好孙儿，洛云阳虽有妻妾，又不断寻花问柳，却一直无子，三年前终于得子，全家上下高兴非常，也遵约交由母亲看管。

    洛家婆婆哭了一会，便收拾了泪容，拉过身旁小儿，指点这三岁小孩向洛云阳的尸体叩拜，小男孩儿一举一动煞是可爱，也更人看着更觉心酸。

    这小男孩儿的神情甚是悲痛，却不吵不闹不哭。

    楚乔向洛家婆婆施礼，道：“楚乔只想讨个公道，有伤着老人家处，还请见谅。”洛婆婆看看楚乔，眼前这个少年英气勃勃，眉宇中自有一种卓然不群的态度，而此刻衣带当风，神情恭谨，不禁叹口气，想自己的儿子也曾是这样一个俊美少年，一块美玉却未能雕出美器，伤痛在心。

    当下道：“小兄弟不必多礼，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只是现在人已死了，还请小兄弟先带人众人离开，让我洛家操办后事。”

    楚乔暗暗钦佩，点头道：“正所谓错在一人，一了百了，还请保重。”楚乔说前两句话时眼光淡淡看过李氏母子及众人，最后一句话才看着洛婆婆，拱手道别。

    楚乔带着阿姝离开，李家母子扶着洪木匠在后，其他众人也鱼贯而出。出来后，众人才想起今天本是周家当家的出殡，现在周家娘子的尸体也已找到，众人便将他夫妻二人合葬。这一天整个镇都笼着一股压抑的气氛，全镇的人似乎都累了，入夜各家各户早早的黑了灯休息。

    楚乔、阿姝与李家母子道别，李氏道：“我们母子也不会再在这镇上住了，在这里总觉得心里不舒坦。”李氏道：“我打算和真儿，收拾收拾，明后天就走，洪家老伯与我们一起走。”

    楚乔道：“你们要去哪？”

    李氏道：“别为我母子担心，我们也是飘泊惯了的。本以为这里就是我们安家立命之地，谁曾想，”说到这里又觉伤心，李真扶住母亲肩膀，道：“不找到洪宝，我不走。”

    李氏不语，过了好一会，转而对楚乔道：“我知道小兄弟现在又担心洛家婆孙俩，其实也不用挂心，洛家以前从未在本地造孽，我们也不会再找他们报仇，洛云阳已经死了，什么冤仇都了了，他们在这镇上应该可以过得平安。”楚乔点点头。

    告别李家母子，两人上路。小阿姝背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楚乔想要帮阿姝背着，阿姝笑笑道：“不用，不重。”

    楚乔道：“阿姝，你现在要去哪？”

    阿姝道：“我与爷爷约定在十里坡山神庙相见，只是到现在也没有爷爷的消息，我打算在这里等他。哥，你要去哪里？不留下来和我一起等爷爷吗？”

    楚乔却道：“阿姝，我总觉此事有些蹊跷。”

    阿姝一愣，旋即笑道：“是说洛家的事？大哥，你定是因为洛云阳自尽，他又留下了年迈的母亲和幼子，心里不安，对不对？洛云阳咎由自取，难道周洪李三家不可怜？再说，我也查过了，这洛家在外地是无恶不作，今天也算死有余辜，就是他母亲也心知肚明。再说，烂船还有三千钉，洛家财势颇大，那洛家老太太也精神得很，他们祖孙的生活应该是衣食无忧，大哥何必担心。”

    楚乔听她言语便笑道：“你说得不错。”便道：“我会先去金家，看看金莺。”

    小阿姝道：“原来要去看金小姐，就把我一人留在这里。”小嘴一抿，不说不笑了。

    楚乔笑道：“那么，你与我一起去好不好？你们两个还没见过面，金莺也一直想见你呢。”

    阿姝听得前面，颜色稍和，听到后面，不禁更加生气：“原来带我去，是为了她想见我，我还不想见她呢，偏不去！”

    楚乔只得道：“我们先到山神庙看看有没有爷爷的消息，如果你想去我们就给爷爷留个讯息，如果你不想去，我就陪你玩一天，可好？”

    小阿姝道：“你是哥哥，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楚乔笑道：“我这哥哥可是时常得听妹妹的。”

    小阿姝嘟囔道：“也不知是哪个妹妹。”楚乔只当没听到。

    两人到了山神庙。楚乔走进一看，这庙虽然旧点，但并不破败，也还干净。

    阿姝拉过楚乔，道：“你猜我晚上睡在哪里？”

    楚乔环顾四周突然瞧见梁上两根房梁交叉处，有一个小小的用油毡作的吊床，便笑道：“每晚都作梁上君子？”此话一语双关，小阿姝本来就是小贼一名。

    阿姝道：“我是小贼，可你却是强盗，却笑我。”

    楚乔不愿去“偷”，但凡没钱用了自有这个“有钱”的妹妹解围，有时看不过一些富霸强绅，也从他们那里取银子花，但每次都是“明取”，阿姝又笑道：“今晚我给你作一个大吊床，你也当一回梁上君子可好？”

    两人说笑间均跃上房梁，小阿姝从怀里取出一个金子镂空雕花裹翠玉的簪子，翠玉一头也配同色翠玉块坠子，金子黄灿灿，翠玉绿澄澄，配得很是耐看。

    阿姝递给楚乔道：“大哥，帮我把这个送给金莺姐姐。”

    楚乔接过一看，这簪子作工精细，成色考究，便道：“你在哪个大户人家弄的？”

    阿姝道：“什么呀，我在‘玉宇琼阁’买的，我自己很喜欢，你不带去就还给我。”

    楚乔将簪子举高道：“你为何不自己给她？”

    阿姝道：“我是让哥哥送，我又不认识她，送她礼物作什么？”又道：“爷爷一点消息也没有，我要在这里等他，万一有什么事爷爷也能及时找到我。”

    楚乔点点头，将簪子放好道：“爷爷没叫我来，我自然不会在这里等着挨骂，但如果爷爷有什么事情，你及时通报我。”

    阿姝道：“爷爷不带你，是因为你不喜欢跟他出来，其实他不知有多喜欢你，怎么会骂你？！”又道：“我的功夫这么差，他会骂我才是真的。”

    楚乔笑道：“你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阿姝道：“我要是有哥哥的本事，那晚就可以救出洪宝洪福，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楚乔拍拍她的肩头，宽慰道：“本门规矩是这样的了，先练几年招式再练内功，你已是我见过的，这个年纪最有本事的小姑娘。”

    说得阿姝直笑，楚乔又道：“只是这世上不平的事太多。”

    两人从屋梁上下来，坐在庙门槛上，阿姝将刚才那个鼓鼓囊囊的大包拿过来，笑道：“这里面全是我从洛家顺手牵来的，这个镇上只有洛家有这些上好的东西，那洛云阳倒是个会享受的主。”

    楚乔沉了脸：“阿姝！洛家只剩孤寡，你还拿人东西？！”

    阿姝道：“这些东西洛家多了去了，他们也用不了这些，常常浪费了，真是可惜！我们也算作好事，不要暴殄天物。”边说边打开包袱，看楚乔还沉着脸便笑道：“大哥，我在洛家藏了那么长时间，天天看他们将这些东西倒掉。”

    包袱打开，阿姝一样样往外拿，嘴里还跟着说道：“鲈鱼丸、爆炒乳鸽脯、清蒸螃蟹、生煎小汤包、绿梗米作的点心还有一壶上好的‘兰陵’。”然后抬头望着楚乔一笑。

    楚乔本以为阿姝顺手拿了洛家的金银细软，正要发火，现见她只是拿了一大包吃的，也不禁好笑，又见每一样吃的都在装盘外另用食盒装了，酒菜点心样样不乱，显然小阿姝还费了些心思，也只得罢了。

    只听阿姝一边摆出两双筷子一边道：“糟糕，忘了带杯子了。”

    楚乔道：“那又何妨？”直接先取酒壶喝了一口，又递给阿姝。谈笑间直到明月上升，阿姝扶靠着楚乔的手臂睡着了，楚乔将小阿姝送到吊床内，自己在庙门旁清出一块地方，枕着自己的包袱合衣而卧。

    第二天天一亮，楚乔就听小阿姝喊：“大哥，大哥！”楚乔抬眼一看，阿姝正睁着一双将醒未醒的眼睛趴在吊床边四下里看，看到楚乔，乐了，翻身就往下跳，嘴里喊着：“我下来了。”

    楚乔见她将醒未醒的样子，看她姿势就象没用功夫一般，吓了一跳，立时跑到前面稳稳接住，再放到地上。

    小阿姝道：“大哥，你今天要走了吗？”

    楚乔点头。阿姝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你呢？”

    楚乔不语，阿姝叹口气，突然又高兴起来：“我总是有办法找到你的。”说得楚乔也轻轻笑了。

    当下两个道别，楚乔径自去了金家。

    楚乔走到半路，突然听得后面小阿姝的声音：“大哥！大哥！”

    楚乔回头看去，正是阿姝，不知从哪弄了一匹马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楚乔笑道：“还是要和大哥一起去吗？”

    小阿姝道：“不是，大哥，快跟我回去，去晚了，洛家镇全镇都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