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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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金家

    项北回到这小镇,也不急着去金家,先找个小店坐下,要了一碗面条,正吃着就听旁边人说:“金家那女孩,现在治好了吗?”

    另一人说:“哪里治好了,今天去的这个大夫已是第十一个了。”

    项北凝神细听。

    先说话那人又道;“这金家也怪,一天之间死了四个,女儿又哑了,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

    另一个道:“你不要命了,小点声。那牛三也就罢了,那少夫人和两个丫鬟也没做过什么呀,怎么报应在她们身上?”

    “是呀,还有那小女孩,也挺可怜的。”

    旁边又有人道:“快吃,少说话。”

    项北听得此言,心中纳闷,金家小女孩哑了?吃完面,项北买了棉花糖,直奔金家,到原来那后院门处,纵身跃上院墙,进了金家,一时无处可寻金家女孩,信步走到回廊上,左折右转,到一小楼下,只听上面有人走下来,项北闪身躲到楼梯后,上面下来两个人。

    一个男子说:“金家小姐在何处?”另一个女子声音道:“已派人去寻了,依我看,小姐不是在后院假山回廊处,就在柴房里。”

    男子道:“怎会这样?”

    “自出事那天起,小姐就不说话了,时不常去这两个地方傻坐着。说起来,那天我们是在柴房找到她的,被人点了哑穴,只是解开穴道后,她还是不说话。”

    男子道:“你们家小姐许是受了惊吓,想来匪徒杀害少夫人和两名丫鬟后,将你们家小姐扔在柴房里。”女子道:“前几位大夫也是这么说,可什么药都试过了,什么法子都想了,小姐就是不开口。”又道:“张大夫,我先领您到前厅喝茶稍候,等找到小姐了再看。”

    项北听得此处,便直奔柴房,所幸上次的路径都还记得,到柴房外边听听没什么动静,项北进入柴房反身关上门,只见柴房中依然堆着柴火及一些水桶、待休整的木器具等家什,但空无一人,项北心想:不在这里?在假山处?正要转身离去,听得柴火堆后面有悉悉挲挲的声音。

    项北几步上前,轻声喝道:“谁?”

    柴火堆突然纷纷杂杂的掉落开,就象一个人等这声音等了很久,现在突然听到,立刻用全身的力气将这柴火推dao一样。

    柴火堆后出现一张漂亮的女孩脸,正是那金家女孩,项北初见她有些惊喜,不料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再看之下不禁愣住了,这女孩子的眼睛直直注视着项北,那目光中有无尽的恨、还有期待、又有些满意他的到来,渐渐就溢满泪水,泪光闪烁着仿佛就要滴落下来时,小女孩突然直奔项北而来,手中握着一把漂亮的小弯刀,狠狠的直刺项北。

    项北一时迷茫,弯刀几乎刺入自己时才突然醒转,一招‘日冠天下’,小女孩反被逼倒在地。

    她翻身坐起,再刺,项北只得再让,如此反复,她毫不住手,只不是断的刺,再刺,项北渐渐从她的绝望里看到自己当年得知父母双亡时的伤痛,心想:她定是将我作为杀母仇人了,如果有一天她知道杀害她妈妈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父亲时,这伤痛更要重上百倍十倍。

    项北听得门外有脚步声,想是金家仆人来找金家小姐,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只得劈手夺了小女孩的弯刀,再次点她哑穴,收拾一下柴房中杂乱中的柴火堆,然后抱了小女孩跃上柴房房梁。

    两三个丫鬟仆僮进来,都惊诧道:“咦?小姐不在这里。这会去哪里了?”

    一人道:“也许小姐回房了,回去看看。”

    又有人道:“我们两个再去假山那边看看。”几人在柴房里转了一圈,走了。

    项北听他们走远,跃下屋梁,将小女孩放下,对她说:“我没有杀害你妈妈和你金环、玉环姐姐,你想想,当时我们一直在一起是不是?我上次来金家,是杀了一个人,就是牛三。你有没有听这镇上的人谈到牛三在街市的所作所为?”

    项北心中同病相怜的急痛说了许多,只盼这小姑娘能了解,看看掉落地上被柴火掩压得几乎没有了的棉花糖,又道:“上次哥哥有事要办,不得不走,骗了你,是哥哥的错。这棉花糖是哥哥输给你的。”

    项北见这女孩还是怔怔的看着他,叹了口气,伸手解开她的哑穴。

    小女孩还是怔怔的看着他,突然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项北心中又是酸楚又是高兴,能哭出声应就能说话了,不由得抱住她,却蓦然觉得下胸口处一阵巨痛,低头看去,那把小弯刀已深深刺入自己的胸口,项北再看这女孩,她仿佛也有些惊诧和害怕,又有些绝断,项北站起来,踉跄后退,道:“我真的没杀你妈妈。”

    说到此处,转身便走,出门纵身跃上院墙,不到三分之一高度就已下落,抛出百变索攀住墙头,还是吃力非常,好不容易跃过院墙,却再也撑不住,直直从院墙上摔了下去。

    项北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一间阁楼上,伤口还隐隐作痛,摸摸胸口,伤处却已包扎好。项北挣扎着起身,推开阁楼上的一扇小窗向外看去,只见小镇人来人往,心想:我还在这小镇上,这又是哪里?忽听有人上阁楼,项北回床躺好,过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面容娟秀,看到项北喜到:“你醒了!快躺好别动,我这就叫爹爹上来看看你。”

    项北道:“姐姐慢走,请问姐姐,这是哪里?”少女道:“这是我家,我父亲是这镇上大夫。”话音没落,人已下楼去了。过一会,父女上阁楼来了。

    那大夫约莫四十岁,中等身材,面容和善,伸手搭脉,对项北道:“倒底是年轻人,恢复得快。”又转身对自己女儿说:“慧君,这两天继续用药,同时慢慢进补,他虽无大碍了,但身子还虚得很。”

    又对项北道:“要静养,多休息,躺着不要乱动。过一阵子才可下床慢走,切记不可运功,否则伤口裂开,就麻烦了。”项北听此人声音觉得耳熟。

    项北道:“晚辈项北谢两位救命之恩,恕不能叩谢大恩。只是,我现在何处?如何会到这里?”

    这大夫道:“小兄弟不必客气,我姓张,名行,是这镇上的大夫,这是小女慧君。遇到小兄弟还要从金家说起。那天我被金家请去出诊,金家小姐金莺得了奇症哑了,却不料我到她家时,金家仆僮丫鬟遍寻小姐不到,只得请我先回。不料我出门后,却遇上在大门外躲着的金莺,她一把扯住我,拉我到后院一处高阔围墙下,这里是金家后宅院,平时少有人出入,你当时就躺在那里。我心中奇怪,那金莺虽没有平时的千伶百俐,但一点也不哑呀?她请我一定将你治好,还说不要让人知道。我想了想,只得叫女儿找了顶轿子来,将你抬了回来,安置在这阁楼上。”

    项北道:“您和金家女孩相识?”

    张行道:“说起来,金莺的妈妈也是贫寒出身,原来就住在我们这条巷子里,巷子里的人都认识。后来,她嫁给了金肇康,有了金莺。金家是习武人家,也时不常请我出诊,金家上下我都相识。这金莺年纪虽小,却是聪明可爱,讨人喜欢呀。”

    张行说到这里,看看项北,又道:“说起来,我此次也是第二次见到小兄弟。”

    项北道:“第二次?晚辈愚鲁,竟不记得曾与恩人有过相识。”

    张行笑道:“小兄弟不必客气,你当然不记得我了。你曾在这镇上救过一个老人家和一个小女孩,当时我正好路过,看到你用一掌之力逼出那小女孩嗓子里卡的水果。我也放了些铜板给那老人家,说起来真是惭愧,不能象小兄弟一样敢作敢为。”

    “后来我与小女慧君一起外出,昨天才回,不料回来第二天,就在金家再遇到小兄弟,也算有缘。小兄弟,我问一句,你与金家可有什么瓜葛?你是如何伤的?”

    项北迟疑不答,张行笑道:“小兄弟既然有难言之隐,就不必说了。”

    项北道:“我不愿欺瞒恩人,但此事牵涉旁人,以后定当向恩人解释清楚。”

    张行笑笑点头道:“你好生休养。”

    项北在慧君父女的照料下,一天好似一天。第五天时,慧君上楼来道:“小兄弟,金家小姐来了。”项北正想说话,只见慧君身后闪出金莺来,这小姑娘今天显得格外清丽可爱,她见到项北,似乎有些腼腆。慧君看着他两,忍俊不禁,便道:“小兄弟,你们聊,我给金莺拿点吃的来。”转身下楼。

    项北看着金莺,也是不知该说什么。

    金莺道:“你好些了吗?”

    项北便道:“好些了。”

    过了一会,金莺道:“那天我糊涂得很,一会觉得是你,一会又觉得不是你,后来,后来,我想”眼里泪光盈盈,说不下去。

    项北便道:“我知道,我不怪你。”

    金莺听了这两句话,泪水溢出,好不容易忍住哽咽,便道:“项大哥,过两天再来看你。”

    过两天,金莺果然再来,这一次两个小孩子都不再说这件事,开开心心玩笑,谈谈武功招式,以后隔一天,金莺便来一次。

    项北便道:“你总来这里,你父亲会不会问起?”

    金莺道:“不会,我说来慧君姐姐这里,他哪有不信的。爸爸看到我又能说话了,不知有多高兴呢,现在我要做什么便做什么。”

    项北道:“他非常疼你?”

    金莺道:“嗯!”

    项北沉吟一会又道:“他可有问你当天的事情?”

    金莺低下头道:“有问过,我什么也不记得了,什么也没看见。”

    项北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觉得…?”

    金莺抬头道:“我确实没看到凶徒,只看到你,而我又知道你一定不是凶手,所以不知该如何对爸爸说。”

    又道:“其实后来,我也想清楚了,我知道伤害我妈妈的不是你,将来我总是要找到凶手的。我本来想对爸爸说,可又怕说出你来,他不会再让我来看你。爸爸脾气坏得很,我怕他伤了你。”

    项北道:“金莺,你答应我一件事,不论如何,不要告诉他,就说什么也不记得了,什么也没看见,更不要说你那天记得的事情,记住了吗?”

    金莺道:“我记得了,可是”

    项北道:“你先保证一定做到,将来项大哥会告诉你原因,你信得过我吗?”

    金莺道:“信得过。”又道:“那天,我捅了你一刀,你完全可以杀我的。”忽然停住,看项北望着自己道:“我一定做到。”

    项北放心的叹了口气,心里并不怕自己有什么不测,只担心金家小女说出来后,会保不住自己的命,他爸爸既然能杀了妻子,也未必不会杀了女儿。

    金莺道:“等你全好了,陪我去放风筝,好不好?”

    项北道:“你喜欢放风筝?”

    金莺点头。

    项北笑道:“我还会做风筝,我师娘每年都要放风筝。”说到这里,突然停住。

    金莺道:“你想你师傅师娘了?”

    项北道:“他们一定担心我。”

    金莺道:“那你好了,就要回去?”想想又道:“你回去了,还会回来看我吗?”

    项北道:“以后我常常来看你如何?”

    金莺道:“项大哥,你来看我时,给我带你扎的风筝。”说到些处,一直面有伤凄的脸上绽出笑容,一如上次,要项北带棉花糖的神情。

    项北心中酸楚,点头答应。又休息了两天,项北告别张行父女,金莺赶来相送,送了一个自己做的小锦囊,里面装了一些金创药粉。项北接过收好,急匆匆往回赶。

    这一日,骄阳如火,项北走到路途上一个茶水摊前,上前向那卖茶水的老者道:“老伯,我要一碗。”那老者头也不抬,转手将手中的茶壶一拍,水直泄出来,正落在前面小方桌前的碗里。项北心中诧异,只见那老者抬手托壶,水注转而直逼项北而来,项北凝神,不闪不避,伸出手掌使出天阙派“落花无意”轻轻将水注拨转,水注反射而出,还是直直落入碗中。

    老者依然背对项北,抬脚将整个几案向项北踢来,项北见来势凶猛,跃身闪避,那老者再补一脚,茶水几案飞高,项北心中暗笑,觉得这招式很无赖,就势下盘加重,正准备毁了这几案,却不料那老者扬起脸来,对项北道:“你敢砸我的摊!”

    项北一看,急忙收势,反由脚面轻抬几案,双手相托,稳稳立住,放在老者面前,自己躬身施礼。

    老者颔首道:“反应不错。”项北喜道:“师傅!你如何在这里?”这老者正是项北的师傅天阙派“横行无忌”白羽。

    白羽道:“你师娘担心你,让我下山来接,如果今天再接不着,就要和我一起上少林要人了。”

    项北心下歉疚:“师傅,让你们担心了。”

    白羽伸手递给项北一柄大刀,道:“物归原主。”

    项北高兴非常,项北虽自幼学习各种兵器,但最喜欢的却是大刀,这次出去,师娘陆茶不放心,让他不要带那么显眼的兵器,所以只随身带了一把小短刀,一对匕首,都是师娘亲自给准备的。

    白羽道:“这次出去可有什么枝节,一路上顺利吗?”

    项北道:“在少林一切顺利,是徒弟路上贪玩耽误了行程。”

    白羽笑道:“我就知道,你师娘非说你行事稳当,绝不会无事耽搁,一定是出事了,我就说你象我,哪能出来了不借机玩玩。”

    项北道:“师娘现在何处?”

    白羽道:“还在‘水中居’呢。”又道:“距此五里有个小镇,镇上只有百十户人家,却难得有口好井,产好水,出好酒,今天我们就到那里歇脚。”

    项北道:“也该给师娘一个讯息。”

    白羽笑道:“小灵儿早就想飞去报讯了。”项北抬头看,却见师娘养的一只白鹰——小灵儿已停在距二人不远的树枝上。

    项北抬手,嘴中轻轻呼哨一声,小白鹰立时飞来,停在项北手臂上,欢喜的用头蹭项北,项北道:“灵儿,让你也担心了。”

    两个便给小白鹰的脚环管里装上口讯,项北放飞灵儿道:“今天辛苦你了。”小白鹰在二人头上盘旋一会后飞去。

    项北跟随师傅到这个小镇,只见小镇上有三三两两的马车出入,装运的都是酒。白羽早就按不住,拉着项北进了一个小酒店,两个各要一大坛,肥鹅熟鸡摆上来,白羽道:“项北,一路上辛苦了吧,快吃快吃。”说完自己先就着坛口喝一大口,叫道:“好酒,好酒。”项北喝了一口,觉得口感还不错,但并不淳绵、酒力也一般,不过,这样的小地方有这样精致的酒,也很难得,更难得与师傅一起,两人都是心情极佳,当下也道:“不错。”

    小二听见人夸,就道:“两位客官别看我们的镇子小,产的酒却也小有名气,这十里八乡的酒商不少都来这里买酒呢。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这里呀,是靠井吃井,这镇上有三口好井产好水,酿出来的酒,香飘十里!”说得白羽和项北都笑起来。

    项北道:“这酒可有名字?”

    小二道:“这酒因由三口井闻名,所以我们这里的酒就叫‘三口井’。”

    项北道:“名字不错呀。”

    却听得旁边一位客人道:“什么好酒,不过是些甜水!”接着又有一个声音响起,仿佛是重复这句话,却又语气不同:“什么好酒!不过是些甜水。”说完好象还微微叹了口气。

    项北回头看去,只见后面两个小桌边坐着两个奇怪的人,两个都穿灰色衣服,一个身形魁梧,一个瘦弱,两人的脸都黑黑的,因为太黑看不出什么面容,他们各自坐在一张小桌边,可点的酒菜却又一模一样。

    小二听得这两个的话,有些不高兴,道:“两位客官可是喝不惯这‘三口井’?要不,我给二位重上茶水?”

    魁梧的一个道:“我说这酒不好,你就不让喝了?”

    另一个也立刻道:“我说这酒不好,你就不让喝了?”

    前者声音舒缓平直,后者声音有些反问喝叱。

    只听小二道:“客官既还要喝这酒,那再给两位上一壶?”

    只听那魁梧的声音道:“两位上一壶?”

    另一个也道:“两位上一壶?”前者还是不紧不慢,后者这回却有些反应迟疑,声音中透着隐隐的不安。却突然又听得一个声音道:“两位上一壶?”有些故作认真,却原来是白羽,觉得这两人有趣,也跟着说话,项北心中暗笑。

    小二道:“那,两位一人一壶?”这两位都不做声,白羽也看着他们二人,过了好一会,那身材魁梧的道:“还是给我上一壶新茶吧。”

    另一个灰衣人的声音仿佛因前面这人的话而有些轻快,也道:“还是给我上一壶新茶吧。”

    白羽也道:“还是给我上一壶新茶吧。”

    小二看看这三人,过一会果真给三人一人上了一壶新茶,项北看看自己桌上这壶新茶,有些哭笑不得。

    那身形魁梧者道:“这里有花生吗?”

    白羽一直等着他说话,反应比另一灰衣人还快:“这里有花生吗?”

    那瘦弱的灰衣人刚刚说出:“这里有…”就发现被白羽抢了先,只得硬生生收回后半句。

    小二看看他们三个,便问那魁梧者:“是要油炸的?还是煮的?”那人道:“油炸的。”只听白羽和另一黑衣人几乎同时道:“油炸的。”小二只得又给三桌各上一碟油炸花生米。

    三个桌子吃着喝着,白羽却再没心思和徒弟说笑,一直注意着那两桌的动静,生怕再有什么话,给那瘦弱的灰衣人抢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