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场上众人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朱洛娃和雷娜塔那边，彼得罗夫所宣扬的新把戏迟迟没有开场。

    这也无足为奇，那两人不过来，现场就是六名男生围着霍尔金娜一人转。

    参照黑天鹅港往日的管教力度，六男一女聚在一起，只是说话还勉强可以过关，真要肆无忌惮地玩闹起来绝对会有护士过来找茬。

    哪怕今天监管者们有所放松也不行，已然人老珠黄的护士长尤其见不得小女孩得意。

    因此，在场七人只能眼巴巴地等着朱洛娃和雷娜塔过来，可惜那边的进展并不怎么顺利：

    一开始，瘦高个的朱洛娃像标枪一样戳到了纸娃娃雷娜塔身前，以半强制的口吻要求这只小女孩跟自己走。

    接下来，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沟通灾难。

    雷娜塔起先还是轻声细语地推脱这场计划外的邀约，但在对方的反复催逼下，满心抗拒的她干脆改了态度。

    针锋相对，挑牙料嘴？

    完全没有，雷娜塔只是熟练地开启了纸娃娃状态：面无表情、目无流光，任来人说什么都毫无反应。

    这是雷娜塔应付护士体罚的绝招：连哭声都听不到的话，打骂就丧失意义了；没人有兴趣鞭笞一个纸娃娃，对之施加任何疼痛都是白费力气。

    一向性急的朱洛娃气了个够呛，言词愈发尖锐，音量也随之上涨，不知不觉间就惹来了场内众人的注视。

    纸娃娃照旧不为所动，只是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布袋熊，不去看身前的大个子。

    ‘比起和同龄人玩乐，更想去找那条黑蛇吗？单纯的喜恶偏好，还是所谓的龙血召唤？’李林旁观着两位少女的互动，心中若有所思。

    为了在那场尚未发生的逃亡之旅中蹭个位子，他这些年来一直有意拉拢雷娜塔：嘘寒问暖、解惑释疑，在监管们划下的红线外小心蹦哒。

    可惜效果不是很显著，在李林自己看来，38号雷娜塔与他这名18号大前辈的关系，应该仍停留在若即若离的阶段。

    言灵·镜瞳，亦或血源刻印·镜瞳，能够赋予继承者超乎想象的解析能力，使其能够迅速理解并熟练运用现代机器、炼金道具乃至他人的言灵之力。

    依靠这种堪称‘作弊’的神奇能力，小女孩看出了李林沉静青涩外表下潜藏的冰冷与怪异，自然对他异于常态的示好行为心怀戒备。

    事实上，这个所谓的前后辈关系也是水的不行：38号雷娜塔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黑天鹅港，事实上，她才是先到的那个人。

    至于李林现在用的这个编号18，其实是上一任神秘失踪后留下的‘遗产’，他也不清楚那位伙计的最终结局。

    类似的情况在这儿还有不少，自建成以来，黑天鹅港已经无声无息地吞噬了好几轮祭品了。

    当前的这批样品，也已经适应了这种惊悚片般朝不保夕的可怖处境。

    或者说，他们干脆麻木了，在明知自己与同伴都可能突然消失的前提下，若无其事地交友、生活，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小圈子。

    好在雷娜塔这个纸娃娃一向极不合群，与其他人基本上没有共同语言，名为‘血之哀’的异种孤独感又令她潜意识地渴望同类陪伴，这才给李林留下了相对稳定的沟通机会。

    如果能一起蹲几回禁闭室的话，两人的关系或许能变得更加牢靠。可惜，监管者们没有心大到让一男一女同处密室，这里也不缺铁牢。

    穿越者先前的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只是令自己亲身考察了不同禁闭室之间的细微差异，顺带多挨了几针镇定剂。

    身为样品18号，李林能做的，只是在38号因想家哭闹、实验失误、夜间尿床等原因受罚后，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话。

    将心比心，李林认为自己和雷娜塔，或许勉强能算是相熟的朋友，但绝没到生死与共、绝不背弃的地步。

    也就是说，在女孩正式出逃时应该可以搭个伙儿一块跑路，但再想要更多的话，他就不敢打包票了。

    ‘所以，这段时间要加大力度、巩固关系。’望着那只被雷娜塔紧紧抱在怀里的布袋熊，李林心中明确了自己近期的行动方向。

    此时此地的混血种们，不仅悲欢并不相通，就连认知也存在明显差异。

    在已然坠入深坑的穿越者眼中，身边的样品儿都是油锅边上的螃蟹，唯有雷娜塔算个例外——被某人选中的她，就要被送进生态鱼缸里精心照料了。

    可在雷娜塔看来，她自己才是那只要被下锅的螃蟹。不依不饶的朱洛娃，令小女孩就像是被叉到了火炉上一样倍感煎熬。

    素无交情的无礼之徒突然闯过来喋喋不休，态度生硬地要求自己服从安排——面对此种情形，正常人大多会心烦意乱、萌生抗拒之意。

    雷娜塔也不例外，但令她态度如此果决的根本原因，还是为了尽快找出黑蛇的踪迹。

    没错，梦中的黑色巨蛇，雄伟庄严、无与伦比。

    时至今日，女孩仍然记得黑蛇初次现身的情景：那晚自己被关在禁闭室里独自哀泣，哭喊‘妈妈’也换不来护士同情，只能一个人一直哭。

    哭到深夜，哭到失声，哭到泪尽……

    还是没有人来救自己，绝望的小女孩想到了死。就在这个时候，黑蛇轰然出现，一记甩尾抽开了牢门……

    自那之后，每逢月圆之夜，黑蛇就会再次闯入雷娜塔的梦境——如狂龙般肆虐黑天鹅港，横冲直撞、遇墙开墙，简直无所不能。

    那时，原本紧锁的门也会齐齐开放，饱受束缚的女孩可以在梦中享受一整夜的自由。

    对于被囚禁于此的38号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梦，她甚至期望黑蛇能真的出现在现实中、将这座牢笼彻底夷为平地。

    今晚正是月圆之夜，下午又正巧可以出来放风，雷娜塔绝不允许自己白白错失这个追寻黑蛇的大好良机。

    因此，无论大女孩朱洛娃说什么，纸娃娃的态度都没有一丝软化，两人间的气氛直降冰点。

    见此情景，李林觉得自己是时候出场了。

    于是，他回头向众人招呼道：“朱洛娃那边看起来不大顺利，我过去一趟。”

    闻听此言，众人自无不可，他们也等到不耐烦了，唯有霍尔金娜心中对此颇感不快。

    ‘你真正想说、想去的，其实是雷娜塔那边吧？’

    骄傲的少女本想出声质问，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只能凝视着自己带过来的少年又一次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