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坠入此等绝境的毒饵，正是能助我逃出生天的钥匙。’李林对此的心情相当复杂，‘这算什么？混血种风格的黑色幽默吗？’

    ——言灵·深血。

    该言灵的序列号和血系源流早已被穿越者遗忘，仅存的印象是，它的持有者能使自身带有毒性。

    血，正是这一言灵发挥能力的优良媒介，它的名字大概也是由此而来。

    很明显，言灵·深血在暗杀领域具有相当高的开发价值，可以轻轻松松杀人于无形之间。

    那场伤亡事故就是这么发生的，欺凌、围殴孤儿的坏小子们，在极短的时间里被粘在身上的毒血放倒，嚎叫着下了地狱，至死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过，如今无法主动释放言灵的李林，真正在意的，其实是【深血】自行生效的被动能力——赋予持有者对等的抗毒性，免得他们自己把自己毒死。

    另一方面：充沛的体力、不可思议的魅力、足以延长寿数的生命力、对严寒酷热的惊人耐受力，乃至看不见摸不着的智力……

    从觉醒起，龙族血统就赋予了混血种相较于凡人的全方位提升，只是在不同个体上的侧重方向、提升幅度各有不同。

    虽然没有做过专业的血统评级，但李林相信自己体内的龙血占比应该不算低，甚至有可能高过头了。

    在黑天鹅港的众多样品之中，尽管他素来有意藏拙，但难以遮掩、暴露在外的部分还是令自身的体测成绩、相关指标位列上游。

    有时，甚至会突然兴奋躁动……

    总而言之，这具本就天赋异禀的龙裔之躯，在言灵·深血的定向强化下，毒抗已经逐渐提升到了超越常理的地步。

    黑天鹅港惯用的各种致幻剂，初时还能令李林神魂颠倒、如痴如醉，如今已然无法夺走他的理智了——最强力的那一种，也只能让他略有醉醺醺的感觉。

    这正是打开生门的钥匙。

    按照李林对原著的记忆，为了不引人注意的离开并毁灭黑天鹅港，赫尔佐格投放了超高剂量的致幻剂，麻痹了众人的思维，令他们糊里糊涂地被活活烧死。

    换句话说，只要能抵抗致幻剂的不良影响，就有机会逃离黑天鹅港，原著中那两位幸存者就是这么跑路的。

    ‘零号和雷娜塔。’李林当然不会忘记他俩的名字，前者是操纵原著主角、诸位龙王乃至整个世界命运的幕后编剧，后者则是自己逃生计划的保险丝。

    在黑天鹅港的众多样品之中，38号雷娜塔是唯一脑子里没挨过刀的人。也就是说，她不受梆子声的控制，或可成为紧急状况下的救命稻草。

    抛去手术与否这个人为因素，雷娜塔自身的素质也极为优秀：

    光凭在体内流淌的龙血，就足以让她无视致幻剂的影响；神奇的言灵/血缘刻印·镜瞳，不光能快速获取目标道具的相关知识，甚至可以复写他人的言灵。

    不管从哪一方面看，雷娜塔都是这场逃亡之旅的理想同伴。更何况，她还会和神通广大的零号牵上线……

    想到这里，李林的心情又坏了几分，等着别人来决定自己命运的感觉实在有够糟的，可这却偏偏是最稳妥的法子。

    穿越者没有在自尊心和求生欲交织的漩涡中沉溺太久，他思索的这段时间刚好够走完他脚下的路。

    英俊的雅可夫、好打听的谢尔盖和聪明却冒失的安东，还有乖孩子彼得罗夫以及他的好朋友潘采夫。

    算上刚过来的霍尔金娜与他自己，黑天鹅港够年纪的大孩子，只差两人就都在眼前这片草坪上了。

    顶着18号这个数字生存了六年之久的李林，当然认得所有‘样品’的脸，他一眼就看出了大孩子中有谁缺席。

    按照过来时观察左右留下的印象，李林在打完招呼后扭头回望场地的西南角，霍尔金娜同样如此。

    果不其然，一高一矮两道倩影映入他俩的眼帘，大女孩朱洛娃与纸娃娃雷娜塔此刻正待在那里。

    远远望去，二人相对而立：大女孩似乎在说些什么，纸娃娃则一声不吭、只是低着头。

    显然，就像霍尔金娜去找18号一样，38号雷娜塔是由朱洛娃负责邀请的。看样子，彼得罗夫的新把戏需要的人数还真不少。

    穿越者李林又一次把自我从样品18号尤里这个身份中抽离出来，以旁观者的视角冷静地观察身边这些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祭品。

    和以前一样，年龄稍小的彼得罗夫和潘采夫站的很近。自打前年交换礼物起，他俩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另外三个大男孩也差不多，安东和谢尔盖一左一右围在雅可夫两边，正聊得起劲。

    为了逃避孤独，人们往往会结交伙伴以作为心灵的港湾。身负龙血、异于常人的混血种同样如此，‘血之哀’驱使着龙裔抱团取暖、相依为命。

    但在黑天鹅港这种畸形环境的影响下，所谓友谊，也变得不大正常了。

    被编号管理的样品们，既能毫不吝啬地交换辛苦搜集的小小‘宝物’，也能对在彼此身上进行的种种实验视若无睹，甚至可以沉默地接受身边人的突然‘消失’。

    这里的孩子，大多只要能安安静静地活着就心满意足，连回家都成了深埋在心底的奢望。

    ‘换句话说，他们已经被驯化得差不多了。’穿越者再次遗憾地判明当前形势，‘提前串联、集体暴动这个法子是绝对没指望的。’

    原著中，赫尔佐格是在圣诞晚会期间秘密投放致幻剂的，那他肯定会提前离开宴会大厅。而样品们作为混血种，抗药性多少是比常人高一些的，这就留下了一个可操作的时间差。

    如果样品们能于宴会前达成逃亡共识，然后在护士、守卫被致幻剂麻痹而己方姑且还能自控的时候齐心出逃、分散突围，那么大概率是可以多跑出去几个的。

    然而，此地的氛围注定李林没法采用这个法子，游说难度和泄密风险都太高了——一个弄不好，他这个发起人就会被丢进禁闭室。

    或者更糟，直接在赫尔佐格或邦达列夫的眼皮子底下暴露，被严刑拷打、药物诱导、榨出所有秘密。

    到时候，只怕想求个好死都难……

    没错，刚被标成样品18号时的李林，的确曾经多次思考过搭救同类的方法。

    只是，在意识到轻率行动必然会危及自身后，穿越者沉默地放弃了。

    但是，随着终末的圣诞夜越来越近，那颗昔日为了自保而决意漠视他人生命的心，终究是有所动摇。

    ‘如果在其他人都被致幻剂迷惑后硬拽几个跑路，或许可以在自保的前提下安全救人。’样品18号沉浸在内心世界中，默默地寻找这一方案的可行性。

    时间，体力，食物，燃料……

    始于同情，终于理智，穿越者到底是得出了冰冷的结论：‘考虑到各方面的限制，我至多只能带走一个人。’

    于是，李林看向了身边的霍尔金娜。不是因为少女出众的容颜，而是由于她确实比较契合逃亡之旅的需要。

    首先，和多年来刻意疏远的他人不同，霍尔金娜近来有意亲近自己，事后应该更易达成共识；其次，她的身体素质很好，行动时不会太拖后腿；最后，她的言灵，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会对之后的雪原求生有所助益。

    据霍尔金娜亲口所说，她幼年时家中曾多次莫名失火，可她却不觉得火苗有多可怕；李林也曾意外目击到，有装载着木柴、燃油的小推车被护士送入少女所处的实验室。

    种种迹象表明，霍尔金娜体内的龙血多半源自青铜与火之王一系，她的言灵大概率和‘燃烧’有关。

    虽然从少女没被赫尔佐格列入转移名单和实验时仍需助燃物这两点可以推断出——

    她所持有的应该不是能直接以火元素为燃料的高危言灵君焰，但光是能及时点着火就已经很有用了。

    在天寒地冻、风雪交加的西伯利亚，失温可谓是众多死神最阴狠的一个。港内常见的打火机却又因煤油冻结问题而频繁失灵，获取可靠火源的意义显然毋庸置疑。

    只要设法突破脑桥分裂手术对言灵的限制，霍尔金娜就会由逃亡旅途中的累赘转变成重要搭档——样品18号以这种目前完全没影儿的事，勉强说服了自己。

    至于雷娜塔？脑子没挨过刀的她，不光可以自行逃生，还能再拽一个走。

    零号……

    纷杂纠葛的头脑风暴终于告一段落，头痛的李林暗自叹息：

    不知是长期疏远他人、封闭内心造成的负面影响，还是脑桥分裂有什么隐蔽后遗症的缘故，自己这几年冥思苦想时越来越容易陷入内心世界、难以自拔了。

    换句话说，倒霉的穿越者或许已然离疯不远。

    所幸李林今生的思考速度本就快于前世，龙血觉醒后更是有了大幅提升，倒也不至于沦为他人眼中的‘掉线城之虚弱勇士’。

    周围的人并没有发现李林的异样，准确地说，在他们眼中，18号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孤僻者，肯过来就行。

    无人看出，少年心中做出了怎样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