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东风又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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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一月游——故梦

    用罢午膳,舞率先起身出了竹竂,澹当即放下银箸,却没敢迈动一步。

    那头揪着大白菜耳朵一身乱泥骂骂咧咧地往回走的衃远远瞧见了,干脆冲澹挥了挥手:

    “行了,这事儿就交给小爷吧!”

    醉花沟的某处荫蔽下,舞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正半蹲在地上画着什么。

    “汪汪!”

    两声狗吠传来,舞抬头一看,衃那个睁眼瞎还在四处张望。

    “殿下!”

    远远的,衃向舞招了招手,大白菜冲着舞的方向“唰”地奔了上来。

    舞把手里的树枝一丢,伸出一只手迅速把甩着尾巴飞扑过来的大白菜摁住:

    “离了大白菜,你是生活不能自理了?”

    舞挪了挪步子,忍着把缠在她脚边的大白菜连同它扬起的满天风沙一扇子掀飞的冲动,挑了个修竹竂剩下的、还算干净的草垛坐了上去。

    “这醉花沟的天就没亮过,又到处是青一片白一片的,不带着大白菜,我哪能找得见你啊?……”

    衃咬着草根双手背在后脑勺,大咧咧地在另一边的草垛躺下了。

    舞傍着一棵武媚娘,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大白菜的下巴,听着大白菜发出的呼噜声,惬意地阖上了眼。奈何边上的那只傻鸟消停不得一刻,好似半刻不说话喉咙便会被数以吨记的唾沫堵死一般……

    “殿下……”

    衃支支吾吾地唤了她一声。

    “……有话快说有屁憋着!”

    自动省略后半句的衃不以为然地坐起身:“你是不是又生澹的气啦?”

    舞的凤眸眯开一条缝:“本公主像是这种小气的神?”

    衃扯了扯嘴角,心道您老有多“宽宏大量”自己心里没点数?

    睚眦必报锱铢必较,这个名号挂在号称九重天第一美(祸)人(害)的舞的身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当然,拥有多年来积累出的求生经验的衃对于这点子求生欲,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子尊重的意思在的。才糟了一次凰为报应的他还不至于蠢到把这种话说给腹黑又记仇的舞听,因此他难得机智地选择跳过这个话题:

    “你又不是不知道澹那驴脾气,一旦咬定了什么,谁劝也不松口……”衃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

    “你还记得当年那头瞎眼玃如不?”

    哪能不记得?

    舞再度阖上了眼——那天,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亦是她突破瓶颈,觉醒凤凰真火的契机……

    七百年前,凰神因操办凤神祭典忙的不可开交,只得托付青鸾照看尚未修成人形的舞。不料青鸾一时疏忽,让舞从定乾界偷偷溜到了昭和神界,恰逢才化成人形不久的澹与衃在天湖湖畔垂钓。

    “你那边有鱼上钩了!”

    年幼的衃激动地拍了拍身旁的澹,低声喊道,澹懒懒地嗯了声。

    “嗯啥呀!你倒是收杆呀!让鱼儿跑了咋办?!”

    衃看着一脸佛系的澹,恨铁不成钢地催促道,澹这才慢悠悠地拿起杆子,正要收线,一道银白倏地掠过湖面,惊得鱼儿一个摆尾,倏尔远逝。

    “我去?!”

    他俩在这儿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有条鱼咬钩,又眼睁睁地看着快上钩的鱼跑了,搁谁谁不急眼?

    衃气得直跳脚:“哪来的傻鸟把我的鱼给吓跑了?!”

    澹淡定地指了指衃的鱼竿:“又有鱼上钩了。”

    衃立即消停下来,专心致志地看向湖面,反倒是那还未飞远的白色凰鸟闻言,又倏地飞了回来!

    刚准备收杆的衃和澹:“……”

    “喂,你骂谁是傻鸟?”

    白色鸾鸟轻盈地立于钓竿之上,身后两条长长的翎羽飘扬在水面,水珠不能附着分毫。

    “就骂你怎么了?”

    衃火冒三丈地指着鸾鸟:“你不知道昭和之内不得疾行的规矩的嘛?!”

    “知道又怎样?”

    白色鸾鸟慢条斯理地啄了啄羽毛:“我乐意就行了。”

    被气得不轻的衃冷哼一声:

    “我管你乐不乐意!你刚才把我的鱼吓跑了!你赔我的鱼!”

    白色鸾鸟不屑地白了衃一眼“赔就赔。”

    说完,鸾鸟转身扎进了天湖中。

    “我去!这只臭鸟居然也不怕水?”

    衃目瞪口呆地看着没有一丝涟漪的湖面:“它会不会被淹死啊?”

    一旁的澹眸光闪烁:“不会。”

    说着,澹便收起钓竿站远了些。二神在水边等了好一会儿,那只鸾鸟还没有一点出来的迹象。

    “哎,澹,你不是会凫水么,要不你下去看看?”

    澹笑了笑:“这不是出来了么……”

    话音刚落,一尾肥硕的鲤鱼被一股强悍的力道甩上岸边,衃还来不及惊叹,只听接二连三的破水声响起,衃抬头看去,几尾叫不上名字的鱼啪地正中面门!越来越多的鱼被甩上岸边,高兴坏了的衃躲闪不及,被鱼堆压了个严实。

    哗啦一声,白色鸾鸟从水里钻出,扑腾两下飞到了澹的肩头。

    “这些够了没?不够我再下去一趟?”

    鸾鸟懒洋洋地问道,衃艰难地从鱼堆里伸出一个大拇指,澹走上前把衃从鱼堆里拉了出来。

    冰释前嫌后的俩神一鸟在湖畔支了一个火堆,衃一边烤着鱼一边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你是谁家的灵宠啊?”

    鸾鸟看智障似的看向衃:“你见哪家灵宠是会说话的?”

    “对哦……”

    衃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说怎么从没见过你,可我也没听说最近有哪位上神老来得子啊……”

    我自出生以来就没踏出过母凰的寝殿一步,你要是见过,那才有鬼……鸾鸟默默吐槽道,极其明智地没有继续搭理衃,反而扭头看向了一直保持缄默的澹: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鸾鸟问道。不知怎的,她越细看眼前这神,便越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有吗?”

    澹眨了眨墨瞳:“可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吧?”

    鸾鸟歪头,似乎也觉着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她向来不愿为难自己想些没必要的事儿,便也由他去了。

    “喂,鱼烤好了,你要不要来点儿?”

    衃问道。鸾鸟看着那一团黑漆漆的散发着呛鼻焦糊味的东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吃拉倒!”

    衃美滋滋地搓着手,抓起其中一条啃了一大口,一神一鸟眼睁睁地看着衃的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白,最后“哗”地吐了出来。

    目瞪口呆的一神一鸟:“……”

    你管这种疑似新型毒品杀人利器的东西叫烤鱼?

    “我就不信了,我拿这几条臭鱼没有办法!”

    衃说着,便要从袋子里重新掏出一条鱼架在烤架上。

    “别烤了别烤了,烤鱼多没意思啊!”

    鸾鸟连忙阻止道,澹已经默默把火给灭了。

    再烤下去,总感觉这家伙能把自己给毒死……

    “那你说说,什么才有意思?”

    衃一脸受挫地坐在地上,凰鸟想了想:

    “要不,我们来比赛?”

    衃和澹对视一眼:“怎么比?”

    半刻钟后,二神一鸟来到了坤宁神界。彼时坤宁神界尚未有神市一说,坤宁以西有一大片空置的云地,平常也没什么神经过,偶尔会有一些灵宠在这里放风。

    “从这里,到那里……”鸾鸟扑腾着翅膀向二神比划道:

    “谁先到达谁便是赢家,我数到三,我们就开始比赛!”

    “昭和神界的第三条界规便是不可疾行,我们这样真的没关系么……”

    澹忧心忡忡地道,跃跃欲试的衃和鸾鸟哪能听得进去。

    鸾鸟扑腾着从澹的肩头飞离:“我开始数了啊!一……三!”

    “咻”地一声,鸾鸟如同一支白色箭矢俯射而出,快到只剩下一道残影。

    “我去你耍赖皮!”

    衃急得大叫一声,红光一闪,衃幻化回朱雀真身紧随其后,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幻化成蓝霆孔雀跟了上去。

    三只神鸟于坤宁神界疾速猎过,放风的灵宠们因受惊而四下乱窜,冲撞了不少路过坤宁界的上神。

    “都让让都让让!”

    领先一步胜利在望的鸾鸟冲挡在前路的灵宠高喊道。怎料那浑身雪白长得像一只狍子的灵宠抬起头,听到来鸟的喊话,非但不让路,还一甩蛇尾似的尾巴后蹄一蹬冲鸾鸟冲了过来!

    以她如今的修为和这头不长眼的傻狍子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鸾鸟反应极快地往上俯冲避开狍子的四支鹿角,哪想这狍子却杀了一个回马枪,踢踏着四蹄又奔凰鸟而来!

    多大仇多大怨呐!

    凰鸟咬牙错开狍子的撞击,奈何那狍子穷追不舍,几番纠缠,凰鸟渐渐有些体力不支,狍子趁机一个后蹄踢了过去!

    “当心!”

    及时赶到的衃化成人形把鸾鸟死死抱住,狍子的后蹄重重落在了衃的身上,衃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身子失重般地飞出了几十米远!

    “喂!你没事吧?!”

    鸾鸟小心翼翼地从衃的怀里钻出,此时的衃已经因剧痛而昏迷过去。鸾鸟惊慌失措地啄了啄衃的脸:

    “快起来!再不起来,你就要被踩死啦!”

    “哼哧哼哧……”那狍子猩红着两眼,鼻尖喷洒出青灰色的烟雾,后腿竟隐隐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鳞片……

    蓄力完成的狍子前爪一提,猛地冲了过来!鸾鸟回头看了一眼为了救她而不省人事的衃,毅然决然地迎了上去!

    正当鸾鸟打算和这只狍子拼了的时候,一道蓝色光影“砰!”地将狍子撞飞,鸾鸟傻了眼,定睛一看,正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澹翻身骑坐在狍子的身上,两只手幻化成利爪死死抓在狍子的脖颈两侧,懵逼过后的狍子狂躁地上蹿下跳,澹有好几次都险些被甩下来,锋利的爪子在狍子脖颈间划出了几条长长的血痕……

    “你快松手!再这样下去,你的爪子就要断啦!!”

    鸾鸟飞上去焦急地提醒道,澹却发了狠似的用力扎进狍子的肉里,狍子暴怒,猛一甩脖颈,澹左手的爪子应声而断!

    眼看着掉落半边身子的澹就要被踩死,鸾鸟一狠心将自己的两只爪子往狍子的两只眼球抓去!狍子偏头将鸾鸟撞飞,却也给了澹机会,澹张口露出满嘴本该不属于鸾鸟的獠牙,狠狠咬上了狍子的大动脉!

    “吼呜!!”

    狍子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它拼命踹出前爪,一只前爪从澹的腹腔贯穿而出,鸾鸟瞳孔一缩,一股腥甜涌上喉间。

    “轰!——”

    银白色的凤凰真火重凰鸟口中喷涌而出,初代上古神兽的血脉压制在这一瞬爆发,强大的威压让强弩之末的狍子四肢一软,“砰”地倒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鸾鸟挣扎着来到澹的身边,声音带着些许哭腔。

    “别……怕……”

    澹吃力地将整只陷进狍子肉里的爪子抽出,又将自己的身子一点一点地拔了出来。

    察觉到昭和异动的貔貅上神赶到现场时,只能见着自己千辛万苦寻来的异种玃如已经哼哼着倒在血泊之中,徒剩有气出没气进的份儿了!

    “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仙!竟敢弑杀本座寻来的灵宠!”

    貔貅上神怒发冲冠地喝道,也不知怎的,竟脑子一热,全然没留意周围还未散尽的凤凰威压,抬手就要把玃如身边的澹和凰鸟给一巴掌拍死!

    “住手!”

    姗姗来迟的凰神忽然出现,在貔貅抬手的一瞬先把貔貅扇飞了!

    “母……母凰……”

    浑身是血的鸾鸟可怜兮兮地探出一个头,却没有如往常一般第一时间往凰神怀里钻。

    凰神快步上前,神色紧张地半蹲身子将鸾鸟一把抱起:

    “有没有受伤?”

    凰鸟摇了摇头:“救救他……”

    凰鸟用翅膀尖尖指了指强撑到现在的澹。凰神眉头微不可见地一蹙,最终还是划破指尖滴了一滴金色的凤凰神血在澹的伤口上,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澹苍白的脸也逐渐红润……

    “青鸾”凰神唤了一声,青鸾怀中抱着衃,悄声站在了凰神身后:

    “臣在。”

    “将这里料理干净,再同貔貅一道去御刑司领三十仗责。”

    “臣,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