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4(when it's daytime)(上)
这是到这个奇怪的地方后的第一次,烟辰不是自然醒来的,而是被某个人摇醒的。
一睁眼,就是暗红色的头发。
芒仲双手支着地,面对着烟辰,半跪着的双腿分两边架在她的臀部两侧,烟辰吓得直接反手把芒仲摁在地上,交换攻守的位置。
芒仲挣扎着,但双手的肘关节处被烟辰按在地上,双腿也被压着,根本动不了,她只能徒劳的挣扎着,脸涨的通红。
而压在芒仲上方的烟辰此刻的眼神还是平静,不过有点威胁的意味。
烟辰这才注意到,芒仲的眼眶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不过脸上没什么泪痕,自己多睡了这么久吗。
“哎,姐,姐姐?我可以这么叫你吧,我梦里见到的应该也是你吧,那你一直都是我的姐姐呀。我,我被你弄的有点痛,一这样我就会慌慌的,可能表达的不是很清楚。”
烟辰一愣,想起自己在梦里见到的那个女孩,还有那种被人看透但又特别温暖特别安心的奇妙感受,与第一次在这里与女孩碰面时感受到的几乎完全相同。
刚刚醒来,还不是特别清醒,烟辰这才想起前一日自己还救下了这个女孩,确实,自己的表现过激了。
烟辰卸下力气,翻到旁边,双手反撑地面支着自己。
芒仲也用同样的姿势,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姐姐你想起来了吗?我是芒仲啊,就是,就是...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们之前,很早很早之前,就认识的。姐姐你是我的...呃,那个,谢谢你救了我。”
烟辰大概有点听明白了对方在讲什么,但她在梦里面获取到的信息太少了,所以很难下定结论。
一般来说,烟辰不是以貌取人的类型,但芒仲那种口无遮拦的性格和傻傻呆呆的外表结合起来,说服力是真大啊,姑且就认定她就是那个自己要去救的人,而且这种性格也是烟辰很喜欢的类型,更何况对方那种强烈的共情能力。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那难道说这里的人都跟自己第一天的梦境里那场事故有联系。
烟辰想了想,伸手揉了揉芒仲的脑袋,软软的卷发很舒服,开口道。
“芒仲,你知道你是因为什么事情而进入濒死状态来到这里的吗?有没有类似废弃建筑啊之类的场景记忆。”
“唔,好像没有,但我印象里你和我第一次见面好像是在一个类似你说的那种地方,但那可是第一次遇见诶,而且那天你还救了我。我觉得应该不会是这么可怕的场景吧,还有就是,那是我的第三个梦境里才看到的内容,而且时间线应该更早一点才对。”
“更早一点?你的梦境也是按时间顺序倒着向前回溯的吗?”
“什么意思呀?是重新经历之前的事情,但是是从后往前看嘛?那好像是这样的。”
“嗯。”
烟辰应了一声低下头思考,她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跟之前的完全不同,是在一个房间里,淡蓝色的墙纸映着两人的影子,十几平方的空间里只放了一张床和床头一盏橘黄色的灯,灯光是柔和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不像是传统的日光灯,也不是煤油灯或别的什么,而且看起来不像是会消耗掉的样子。
第一次醒在床上诶。
芒仲拱着身体又钻了过来,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的反射下一明一暗,灯光下的那一只泛着光,就像是裹了蜂蜜的巧克力,而被阴影裹住的则像是浸透在了黑糖里一样,很柔软很柔软,是融化的糖浆,但也是稠稠的,一碰就要拉丝的那种,粘上了就很难甩开。
然后紧接着就是一句轻轻的呼唤。
“姐姐。”
怪不得自己当时出柜了,虽然本来就不是正常的人,但这样子谁看了不迷糊啊。
“芒仲,你是在这个房间里醒来的吗?”
“嗯嗯,我就躺在你的旁边,但我等了好久你都没有醒,所以我来晃了晃你,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打住,打住,我没有怪你,那么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诶,那个门我打不开。”
那说明这个地方还是比较安全的,所以可以去理一理各种线索了。
“芒仲,你愿不愿意跟我讲讲你前几天的经历,包括你的梦境,先说说你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昨天,我不知道啊,昨天发生了什么,我记得你拉着我跑来跑去,然后我感觉很累就睡着了,醒来就在这里了。”
“是这样吗。”
然后烟辰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包括那个灵体状态的女孩说的事情。
她本不期待对方能听明白或者联想到什么东西,但很意外的,芒仲想了想。
“我记得有个人跟我说过你很特别,好像说是有什么东西在保护着你,但那个人神神叨叨的,看起来就像个神棍之类的,还自称道士,所以我没太相信,但姐姐你刚刚跟我讲了那个什么,邪神?或者之类的东西,在保护姐姐?啊,我没有觉得姐姐是跟那个邪神有什么交易之类的啊,就是,就是,唉,这个神不神的邪不邪的其实都是那些人说说的,姐姐你别介意呀。”
她的话真的好多好多。
“那你跟我说说你这段时间的梦境里都发生了什么吧。”
“呃,我想想嗷,我之前好像是在一个餐厅里工作,呃,服务生,我记得那边的顾客蛮奇怪的,噢,你也在,不过你是后来才过来的,最后我看到你偷偷跑上了那几个很奇怪的顾客的车子,然后就没有了。另一个的话,是我大概高中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的妈妈刚刚过世,你收留了我以后,你好像说要去执行某个任务,然后我知道那个地方就陪你一起去了,但你回来以后就一直处于一种昏睡的状态,然后那个神棍就说清除你与我之间的记忆就能好,我就答应了。”
“那还有一天呢?”
“啊。”
烟辰看到她的脸由牛奶一样的白白净净,慢慢变红,是绯红色的,就像掰开奥利奥,牛奶味的夹心变成了草莓味的夹心。
芒仲低下了脑袋。
“呃,我不,没什么,那不重要。”
虽然烟辰很讨厌这么追问下去,看上去就像是那种非主流网络小说里面脑袋不开窍的男主,有点一根筋的样子,但烟辰现在有一个想法,一个能大致理清自己之前的关系网的想法,但有一环不太说得通,所以她得问明白。
“别支支吾吾的,不管是什么事情,都讲讲吧,我不会做什么的。”
“不是,不是你,是我自己不好意思讲出口。呃,我不知道怎么说,,大概的情况就只是,呃,你过生日,我来给你庆祝,嗯,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没了。”
芒仲说着缩了回去,滑倒床边沿,躲到床板旁边。
烟辰扶了扶额头,看起来这个梦和她所想的主线没有关系了。
“姐姐,你问这些做什么呀?”
“我只是觉得,这些事情之间都存在某种联系,而这种联系的源头应该就跟我身上那个东西,包括之前那个所谓的魔女的故事,包括我们来到这个地方的原因,应该都有联系。”
“我不太懂,大概意思是不是就是在说之前那个古代大战和那个奇怪的神就是这些事情的源头?”
“差不多吧。”
烟辰俯过身去,摸了摸芒仲的脑袋,芒仲好像很喜欢被摸头,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笨,更多的只是单纯,或者说是纯粹的善意。
“芒仲,你的那个道具是不是丢了,我记得昨天你变成魔女之后,那个镜子就不见了,后来还没等我去找,就进入了梦境。”
“诶,没有啊。”
芒仲说着在身上摸索起来,然后从衣服的夹层里拿出了那面镜子。
“呐,在这里。”
“能给我看看吗?”
烟辰接过了镜子,本该冰冷的金属被芒仲捂得有些发热,手柄是精致的看起来像是镀金的把手,镜面的边缘镶着银线…突然,镜子不见了,芒仲轻轻叫了一声,诧异地看着烟辰,然后又从怀里拿出了镜子。
“难道说,每个人的道具都是与自己绑定的吗?芒仲你拿着这个试试。”
烟辰把怀表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塞进芒仲手里。果然,几秒后,怀表回到了烟辰的兜里。
“好神奇呀。”
烟辰倒也没多惊讶,毕竟之前收集的一背包东西都不见了,身上现在就一把枪和一只表,枪里还只有几颗子弹,她现在还是比较关心另一个想法能否验证。
“芒仲,你的镜子是能用反射的方式制造出一片一样的区域吧。”
“对,但那只有在我感到极度危险的情况下才会触发。”
“那现在你把镜面对准这个锁。”
烟辰右手抓着她的手,引导她对准正确的方向,左手慢慢地,不露痕迹地向她衣服下伸去。
“啊!——”
芒仲叫了一声,然后门锁消失了,门应声打开。
“呜——。”
她有些做作地抽泣了两下,然后就往烟辰那边缩。
烟辰拽了她一把,把她拉下床一起站着。
“走吧,门可以打开了,我们出去看看。”
门向外打开,外面的风格跟屋子里的温馨完全不同,几乎要说成是两个极端了。
灰白掉漆墙面连到长着绿色霉菌的墙角,然后是早已褪去颜色的难以辨认的地毯,坑坑洼洼处依稀能看到未曾粉刷过的地面,就是粗糙的水泥地板。
“哇,这里好像还没装修过诶。”
“的确,而且我发现这块地方很喜欢打造出那种反差很大的风格,这是为了给我们落差感还是为了划分区域呀。”
如果是后面那种可能,那会不会不同的地方会有不同的线索,甚至不同的怪物,不过她没有傻到说出口,没必要平白无故增加芒仲的紧张感。
“芒仲,交给你一个任务,回房间去把床单撕开,撕成一条一条的,不用太长,能打上结就行。”
“噢噢,我知道了,你是想用这个来标记去过的路是吧。”
“知道了的话就去做吧。”
烟辰一个人走出了门,这里的布局看起来很像旅店,或者说写字楼更合适一点,走廊是很逼仄的,两边对称的房间,一样的门,一样的锁,但不一样的,或者说其他是一样的,就是那些门的装饰,那些门是厚重的铁门,生着锈,而自己那边的门是崭新的。
烟辰暗中记下了这个特点,那么之后遇到的门如果与自己的一样,那么里面是和她一样参加试炼的人。
出发之前,烟辰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和芒仲身上的东西,自己的怀表,把剩下的子弹压进左轮手枪里,然后把手枪塞回腰间,这里的生物不可能全是不会交流的怪物吧,再说还会有其他人类,盲目让对方产生警惕恐怕会对自己不利,而且这几颗子弹明显不够用。
“嘿嘿,走吧。”
烟辰拿出一条红色的布条,看起来应该是床上的玫瑰花图案撕出来的,绑在自己房间的门把手上。
“记住,绑着这个颜色的布条的门是我们一开始出来的地方,要是我们因为什么原因分开了,那就在这个地方会和。”
“诶,为什么会分开啊?”
“万一,万一呀,如果出现什么变故怎么办?”
烟辰敲了敲芒仲的脑袋,她呜的一声抱头蹲下。
烟辰没理她,自顾自地去拉自己房间对面的那一扇门。
不出所料,门上的锁早已因为年久无人使用而腐朽陨损,一推就发出吱呀的尖叫,然后咯嘣一声,夹杂着些许木屑,飘落在地上,再没有任何声音,暴露出身后隐藏的空间。
房间里一样没什么程设,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床安置良久后留下的灰白色印子,墙上也空空荡荡的,墙皮已经剥落到裸露出砖砌的墙基,砖墙中间靠右有一扇合金窗框的窗户,烟辰靠近窗,敲了敲黢黑的窗棱,咚咚,似乎是空心的,窗玻璃的平面很脏很脏,手指一抹,什么痕迹也没有在皮肤上,但就是灰扑扑的看不清楚,也没办法推开或拉开。
“芒仲,需要你过来一下。”
窗的后面是一篇十分混沌的区域,像是淤泥,一团一团的,杂糅在一起,似乎还在移动,就是不断地翻涌着的那种样子,芒仲伸手想去碰,被烟辰啪的一下拍开了。
“笨蛋,都不知道这个是什么东西,你就去碰啊!”
然后烟辰重新走出房间,从墙上扣下一块手掌大小发霉的墙纸,回到屋子里,把墙皮扔向那片窗中的混沌。
然后啪的一声,烟辰的头上挨了一下,是那块墙皮,它穿过那片混沌,回到了房间。
烟辰试探着把手指伸向那里,指尖一点不同的触感都没有,就只看到在对称的一边,自己的食指戳了出来。
原来如此,为了把我们关在这里可真是处心积虑啊,不过,自己可是擅长想出些奇奇怪怪的点子的人,烟辰想。
她把芒仲拉过来,像之前一样调整好角度,然后满意地欣赏着房门代替了原来的窗户,走过去拉开门。
她心里飚起了脏话,因为看到门后面是一片和房间一样的空间,不出意外的话,打开窗户依然是那片泥淖。
烟辰丧失了兴致,因为这一点在意外情况下也很难用上,毕竟原来就是卡bug卡出来的特性,实用性不大,如果芒仲不在旁边那根本没办法使用。
接下来的房间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除了出现过一些残缺的家具就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烟辰看着拆了一条拿着顺手的椅子腿,看起来是红木做的,还挺结实的,至少比自己的骨头硬吧。
第一个变故出现在寻找第十一个房间的时候,先是一个转角,然后是一段石台阶,芒仲的厚底鞋踩上去有咚咚的声音,也是她,不知踩上了什么东西,脚底一滑,险些直接滚到楼梯底部。
烟辰扶住了她以后,弯腰低头,用食指沾了一点,黏腻的,潮湿的,但只是拿开手,就能感受到那摊液体在指尖风干,用拇指食指一捻,就碎成了一片片粉末,颜色跟石台阶的颜色几乎一致,不是很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但烟辰也不打算去搞清楚,没什么必要,她只是带头继续向下走去。
咚咚的声音在二十四级台阶后消失了,脚下的地也变成了泥土路面,再往前,分叉成了好多由粗变细的土径,就像是巨大的雨滴落在已经被打湿的汽车挡风玻璃上,蜿蜒着前进,漫出一条,两条,但没法预测接下来往哪里继续。
自从刚才芒仲差点摔倒之后,她就不再乱走,紧紧地贴在烟辰身边,左侧靠后的位置,小手抓着烟辰的衣角,生怕再次受伤。
芒仲的兽耳朵一动一动的,动的时候会碰上烟辰的头发,很突然的,耳朵摆动的频率咻的加快了,手上的力气也大了许多,芒仲有点不安的声音响起。
“我,我好像听到后面有东西来了,个头听上去好大啊,姐姐我们快往前跑吧。”
烟辰有点迷茫,且不说烟辰这样对周围环境及其敏感的人都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哪怕是因为芒仲的猫耳朵比较大,能听得更明白,就算是因为这个原因,烟辰也确信身后类酷似旅店的空间里没有任何出入口,而房间的空旷程度也不允许什么大的生物之类的藏在那里,难不成是床垫子成精?
于是烟辰让芒仲先沿着最宽的那道痕迹向前走去,她自己则趴到地上,撩开耳边的垂发,试图听见什么,但直到耳朵与冰凉凉的泥地接触,耳廓完全盖住地面,产生密闭的回音,也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咚咚声。
烟辰想了想,直觉告诉她还是得相信芒仲的判断,听人劝,吃饱饭,烟辰不是傻子,再说,现在似乎除了往前走就也没有别的什么去处了。
她快步向前,跟上了芒仲,芒仲已经走到了一扇金属大门,几乎是银行的保险库门了,这让烟辰想起了那些总是想建立一个安全的碉堡,好应对突如其来的世末的囤积者,那些可怜虫。
烟辰自己很清楚,那些只在网络小说中存在的末日比起现世的威胁的差距可能与感冒跟癌症间存在的差距还要大,真实的威胁,是会从人所立足的脚下产生,然后慢慢延伸,扩散到旁边的空间,紧接着污染那些人们接触的地点。
“这里是防核爆的设施。”
烟辰疑惑地看了看芒仲,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呆萌的女孩,也会讲出这样与她气质不太符合的话语。
“呃,我之前,大概是小的时候,好像住在类似的地方。”
烟辰摸了摸她的头。
“那你知道怎么打开这种门吗?”
“不知道,我小的时候就试过逃出去,刚才用了镜子也没效果。”
芒仲果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现在见到过的几个人里,已经有一个接近疯子的家伙,一个战斗力爆表的大叔了,那么芒仲算是什么?某个军事基地的成员?秘密研究所的研究产物?烟辰也不打算问什么,按芒仲的性格,她知道身世的话会告诉自己的,再说烟辰自己的情况也很特殊。
正路看上去是走不通了,那就只能选择剩下的几条侧道了。
还没等烟辰做出选择,芒仲就急急地拉着她往一个方向跑去,周围太暗了看不太清,应该就是防爆门的左边那条路。
跑得越远,周围越黑,于是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不知道是烟辰还是芒仲中的谁慢了一步,两个人的腿绊在了一起,然后就摔倒在了地上。
烟辰趴在地上,缓了一口气,又爬起来把芒仲也拉到旁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开始能听到东西拖动的声音,而且在身后越来越近,再跑已经来不及了烟辰只能把芒仲拉过来,贴墙蜷缩着,祈祷不会被那不知是什么的生物发现。
哒哒,刺啦。
好像是什么尖锐的东西从地上划过,吱吱啦啦,像猫用爪子划过玻璃,刺耳得头疼,但是芒仲说这个东西体型不小,烟辰选择不捂住耳朵强撑,然后抽出了自己的手枪,打开保险。
眼睛的边缘,看到了一点点亮亮的东西,一闪一闪,亮动的频率与那尖锐的声音几乎是相同的,亮光一点点变大,烟辰逐渐看清它照亮的东西,是一台机器?
不知道是什么机器,应该是因为少了一个轮子,本来挂着轮胎的尖端拖在地上,上面的东西好像很重,尖端与地面摩擦的时候,产生了火花,那个东西越来越近,烟辰也渐渐看清了它的模样。
它的下面是一台奇怪的机器,看起来像是,压面机?就是拿来做面包的那种,但是,本该是将面团放入的位置被一个,一个人的尸体代替了,烟辰看着它吐出了一个脑袋在外面,很恶心。
一边的芒仲已经吓得晕了过去,烟辰仍旧紧张地握着枪,因为她注意到机器的后面还有个身影,是那个东西推着机器在移动。
那是一个瘦长的影子,细长的手,细长的腿,驼着背,躬着身体一只手扶着那台压面机,另一只手刮着墙壁,烟辰这才意识到,她听到的其实是指甲划着墙壁的声音,那尖锐的声音远比金属在地上刮蹭的声音刺耳,那尖锐的声音盖过了拖动机器的声音。
然后烟辰就看到那个东西停在了自己的眼前,它(她?他?)掀开了自己的后脑勺,那里黑洞洞的,虽然环境很暗,但还是能很明显地看到那个洞,还有洞里面伸出来的小触手,由粗变细,慢慢地伸了出来,像一条蛇一样,在烟辰身前探了探,然后弯曲着s形,似乎很疑惑,然后低头再抬头,到了烟辰眼前,遇上了烟辰的视线的时候,往后缩了回去。
然后朝着晕倒在地的芒仲靠过去,烟辰立马举起枪,威胁地挡在芒仲和那根触手的中间,但那根触手好像能看到她的动作,从旁边绕过去了,直直的朝着芒仲过去。
烟辰也毫不客气,扣动了扳机,枪火在黑暗的影响下变得很刺眼,烟辰没有避开视线,被晃的眼前出现一团巨大的黑影,然后由黑变红,再变黄,然后留下一团阴影。
她使劲眨了眨眼,直到泪水浸透了眼眶,烟辰才勉强能看清周围的情况,她们的身边没有怪物,没有触手,那台压面机倒是还在,尸体也还在,虽然看不到那些奇奇怪怪的恶心的液体,但显然当时发生的事情也十分恐怖,看起来芒仲刚才就是在那台机器上面绊倒了。
想到芒仲,烟辰赶紧去看女孩的情况,她还是昏迷着躺在地上,额头上肿起了一个红色的大包,一看就很痛,她还是没有什么意识,那么刚才那个怪物一样的东西,会不会是那种由人类的意识产生的怪物。
然后去侵害人类的意识?
至少烟辰感觉就是这个情况,因为地上有个弹痕,弹壳也掉在旁边,已经扁掉了,空气中还有火药的气味,自己的虎口也生疼,说明刚才的事情确有发生,而且那个怪物没有攻击清醒的烟辰,而选择了芒仲,并且在烟辰的感官产生剧烈感受的时候就消失了,所以应该就是那种攻击人类理智的怪物。
突然,烟辰瞟到了那具尸体,有没有可能,可以废物利用一下?
她拿出那只怀表,果然,怀表开始发烫了,这也能用?
那这个人是因为什么死的,那个怪物吗?
烟辰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怀表的按钮,如果这个人是因为怪物死掉的话,那这个地方还是挺危险的,再说芒仲刚才还跟她讲了后面还有一只很大的怪物,芒仲,唉,现在得背着她走了。
烟辰脱下自己的斗篷,勉强用衣服打了个结,把芒仲绑到自己的身边,然后把她的手搭到自己的肩上,托起她的臀部。
芒仲还挺轻的,但那两个很难忽视的东西还是,呃,很大,很软。
烟辰不是那么好色,但她跟芒仲之前的关系反而让她心里乱乱的,不知道该怎么考虑这件事情。
这么说好像自己背叛了芒仲或者跟她分了手一样,好怪。
想到这点的时候,烟辰意识到自己的思维方式发生了改变,跟芒仲的越来越像了,会往奇奇怪怪的角度跑偏,这是否意味着随着自己的记忆开始恢复,思想也会逐渐改变,那么自己担心过的那个问题,就是在必要的时候,需要为了复活杀死某个人,她曾经是十分确信自己会这么做的,但现在的她又会怎么想,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也不想在现在做出决定。
正好,走到那扇防爆门了,烟辰用脚踢了一下沉重的大门,不出所料,门开了,烟辰觉得自己有点摸清楚这里的规矩了。
门洞里传来的气味,阴冷,潮湿,然后是死亡,再然后是腐败,就是这样的臭味。
烟辰闪身挤了进去,用脚把门轻轻别上,走下旋转的楼梯,每走一步楼梯都在嘎吱作响,好像随时都要散架了,楼梯底部的墙壁上有个电灯开关,打开,在期待什么?
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咔嗒声回响在通往前路的走廊里。
烟辰发现开关的旁边还有一张地图,看起来就是这座地堡的平面图,是刻在墙上的,没有标注,就是单纯的画出了各个房间和走道的位置,烟辰强迫自己面向黑暗的走廊,她害怕了,有什么东西在以恐惧的方式警告着她,这让烟辰想起了童年时的梦魇,它们总是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爬到身上,在卧室的天花板上投下各种奇形怪状的阴影。
烟辰定了定神,向前走去,越往里,腐败的臭味越甚,一如她剧烈的心跳。
十一步后,背后的女孩动了动。
“唔,好臭,好痛。”
见芒仲醒了,烟辰蹲下把她放在地上。
芒仲的眼神还是有些涣散,她摸了摸自己的头,然后又缩回了手。
烟辰叹了口气,好在刚才操作完以后怀表又回到了原先冰冷的状态,烟辰把怀表捂在她的头上,冰凉的感觉应该会让她好受一点吧。
“姐姐,我们是进到那扇门里面了吗?我对这里好像有点模糊的印象,往前走一点好像就是平时活动的区域。”
“这样子吗,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我们就继续往前吧。你记得前面有些什么东西吗?”
芒仲的眼神又开始涣散了,烟辰连忙制止了她。
“算了,别想那么多了,走过去就会知道的,来,我扶着你。”
石板墙上挂着些画,烟辰的那一面是一些人像,因为扶着芒仲,另外一边她看不太清,可能是一些风景画之类的。
走廊的尽头有一面星条旗,安安静静地挂在混凝土墙上,旗子早就已经褪色了,在暗淡的光线下泛白,几乎像个幽灵一样,当然,从各个方面来看它都像是个幽灵,或者说一具被复活的尸体,一种单纯的令人憎恶的东西。
它让烟辰想起了自己与一个蜗居囤积族的对话。
他整天喊着自由自由的,却很是信奉这个世界上最反对自由的东西,只是关心着自己的自由,所以造起了一座监狱,把自己关了进去。
烟辰移开视线,把旗帜留在了黑暗里,绕过房间门口堆放的杂物和垃圾,是些吃剩下的罐头、饮料粉什么的,都是些保质期很长的食品,地板黏糊糊的,散落着啤酒瓶和用过的纸巾。
房间里的布局看起来是起居室,有一张小餐桌,上面放着三副餐具,墙角躺着一个睡袋,睡袋已经是只能看清一个形状了,剩下的部分全腐烂完了。
等等,有些不对劲,有三副碗筷,但只有一个睡袋,但也有可能是他未被洗脑的子女来看望过他,那也不对,不至于不把脏的碗筷整理干净。
另一个房间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烟辰立马转向那个方向,看不清楚。
芒仲又回到了原先那种害怕的样子,牵着烟辰不肯撒手。
“我觉得那里有东西。”
“我知道,一起去看看。”
芒仲比那些常规小说里的主角好的多的一点就是她很听话,不会提出什么害怕不想去要一个人躲在这里巴拉巴拉的,她会跟着烟辰一起行动,这样至少烟辰不用担心她。
那里,是个洞口,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座建筑的主人掀开了一层厚厚的混凝土,露出了后面另一扇金属防爆门,半开半掩。
烟辰走近摸了摸混凝土的破开的边,坑坑洼洼的水泥边缘戳着几根钢筋,从这个墙和掩体的墙摸上去材质完全不同来看,这个门和墙都是后来封住的,但是在它从军用设施变为民用设施后,被人为凿开了。
烟辰又走了两步,带起一小阵风,更加肯定发霉的味道是从门里面传出来的。
小心翼翼地用手肘推开金属门缝,忙制也凑上来了,她身上害怕的气息更加重了,手都有点颤抖,烟辰握住还是冰冷的感觉。
她越过烟辰的肩膀望过去,门后是另外一个房间,也就杂物间那么大,放的是一些早就锈迹不堪的刀枪棍棒什么的,是些很久之前的东西,其他最奇怪的就是地板中间的一个圆形的洞,根本看不到底,洞的边缘太光滑了,一定是某种锋利的东西切割出来的,看这个洞的尺寸,刚刚好容得下一个人。
烟辰捡起一个半空的豆子罐头,里面白白的应该是霉菌吧,丢了进去,罐头在洞壁上来回碰撞,乒乒乓乓掉了下去,声音逐渐消失,很快就听不见了,但感觉它并没有触底。
“温热的,啊,我说的是空气。”
“你觉得可以下去吗?”
“直觉,不要下去,我觉得下面很,呃,很可怕。”
“我就随口一说,也没什么办法下去。”
“姐姐你看那里,那是什么?”
烟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她看到的是一个很模糊的东西,在一个她之前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那里看起来是个柜子,但是露出来的那个东西好像不是柜子的一部分,那看起来像是一双脚。
身体的主人是个一丝不挂的男人,,但是腐烂的很厉害,只能勉强辨认出性别,额头上有个弹孔。
“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人来过了?”
“我知道你想问的是谁,但我很确定这个人不是派杀的,因为口径明显不一样,而且这个应该不是真正的...人,因为我的怀表没有反应。”
烟辰想了想,决定忽略这些东西继续往前,她对这种黑暗的环境总觉得很不安全,退一步讲,多了解一点周围的情况总是好的。
沿着走廊再往前是一个生态厕所,就是利用生物来处理排泄物的地方,马桶上也坐着一具尸体,他的枪还挂在扣动扳机的手指上。
烟辰的身后传来干呕的声音,也对,刚才看到那么恶心的场景的时候,芒仲晕倒了,她这种单纯的人也肯定不是经常接触这样子血腥场景的那类。
烟辰让她自己在旁边缓一缓,拿起摊在尸体膝盖上的日记本,看了起来。
前边是一些疯子般的阴谋论,大概就是些污蔑某个国家的人要抢占自己国家的全部利益,把自己的自由夺取的东西。
烟辰直接翻到最后,看到了一些简短的笔记。
发现了一扇暗门。有一个深坑,可能是什么老旧的工程遗迹。
儿子和女儿吵醒了我,真是稀客啊,但没有听见他们进来,奇怪。
一起吃了晚饭,感觉怪怪的。
不是他们俩,他们想让我(下面被涂掉了)。
上帝保佑,不是他们。
我一枪正中那个混蛋的眉心。
我现在躲在厕所里,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日记了,上帝请宽恕我的罪,我没能干掉另一个,不知道他躲哪里去了,我只剩下一颗子弹了,我不会允许他这么对我的,上帝请宽恕我。
烟辰整理了一下思绪,转头朝向芒仲。
“快过来,下面先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了。”
但是芒仲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呆立在原地,烟辰隐约觉得不对劲,赶紧把女孩拉了过来,护在身后。
眼前是自己过来的走道,站着一个背影,那个东西跟芒仲是一样的发色,一样的身高,但是衣服不太一样,它的衣服很奇怪,皱巴巴的,刚刚在黑暗里看笔记看得太久,烟辰的眼睛有点无法聚焦,等她成功调整过来时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芒仲刚才直接呆在原地了。
那个人形东西的身上根本就不是什么衣服,是一层皮,还耷拉着厚厚的脂肪,形成褶皱的样子,脸部更加可怕,没有五官,只有一道拉得很长很长的口子,竖的,里面是蠕动着的血肉,飞快地变换着形态,愈合又裂开,最诡异的是这一段动作都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周围寂静得可怕,烟辰到更希望能听到点什么。
那个裂口往两人那边挪了过来,盯了她们一会,然后那个裂口像嘴巴一样往外吐出了米黄色的东西,应该就是皮肤底下涌动着的流态脂肪,然后显示出了一副五官,啊不,不是一副五官,而是自己的五官出现在了那个应该是脸的地方,而旁边又出现了一只眼睛,那是躲在烟辰身后的芒仲的眼睛。
那个怪物还在变化着,它脑袋的左边又蹦出一个突起,烟辰突然明白了,这个怪物就是那种模仿人类,可以变成它见到的人类的样子,但是它本身智慧性并不高,显然是把烟辰和芒仲当成了一个个体。
烟辰不想再看下去了,她一枪打在怪物的胸口,剩的子弹不多了,下面要省着点用。
那个怪物就像装着水的袋子被戳了个洞,但漏出来的是之前一样的米黄色浓浆,在之后变成红色的脓水,还有一些暗色的经络和内脏,很快,那副空皮囊就憋了下去,烟辰嫌弃地用鞋尖踢了踢那副皮,里面好像还裹着些结了块的东西,烟辰猜测是骨粉被血浸透了,她还没变态到去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所以这种东西就是从那个洞里出来的?有点恶心啊。”
怀表并没有任何反应,烟辰拿出来按了按也没动静,这么说来,这种形式的,呃生物的消失,并不属于那个摆渡人所说的死亡。
“那我们去把那个洞口堵住怎么样。”
“我觉得可行性不大,你看我们过来的地方。”
来时的走廊已经被莫名的白色雾气笼罩了,白色的雾气笼罩了,能见度也一下子降到极低,几乎是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的程度。
“有可能是水管漏了。”
烟辰不希望自己想到什么更坏的东西吓到芒仲,至少这个解释合理一点,这团雾气也正正好是在那个怪物被烟辰打中后才出现的。
“那我们现在只能继续往前了。”
“等等,芒仲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我感觉我们走过的路远超过那个平面图上展示的路了,这个地方已经不属于刚才那座地堡了。”
“啊,我,我不知道,我刚才有点吓呆了,姐姐为什么会这么说啊?”
“嗯,单纯的第六感。”
白雾漫漫地开始蔓延。
“姐姐,这真的是水汽吗,我觉得不太对劲啊。”
烟辰没说什么,拉着女孩继续往前走去,她的直觉告诉她,身后的雾气里有什么东西,可能是跟那个怪物一样的那种?看日记里的文字和那个自杀的人,这种东西应该蛮危险的。
再往前看看吧,烟辰不想再接触这些东西了,她觉得头疼,而且子弹也完全不够用了,要她接近那些恶心的怪物还是有点太为难她了。
再往前就是储物空间了,但是大部分都是些罐头食品什么的,有用的工具不多,也可能是因为没有放在这里,烟辰拿了墙上的一把消防斧,很重,但手里有些家伙还是会安心很多的,至于芒仲,就让她继续拿着椅子腿吧,这玩意她也挥不动。
烟辰的预感没有什么问题,因为那个储物间根本就不是地下设施的一部分,在一排排的货架尽头有一个梯子,上面是一扇木门,已经烂的差不多了,用斧子劈一下就碎开了,上面是一个郊区的大住宅,应该就是那个自杀的人曾经居住的地方,从地下设施挖到地面,然后建起一座房子。
房子里面已经近乎完全空了,只剩下一些腐朽不堪的大件家具,像床架呀衣柜呀什么的,那些可能会存在的值钱的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剩下,倒是书架上的书还是满的,小书桌上也散着些写了一半的文件,笔已经渗墨了,爬行的墨汁在桌面留下斑斑点点,碎成一块块的,破成了风化岩层的样子。
“难不成真的是出现了末日一样的场景吗?果然到了末世,大家最先放弃的还是那些书籍啊。”
“很有可能是这样的。”
烟辰拿起文件,上面写的是小说吗?好像还是历史小说,烟辰扫了两眼,应该算是一个小说的大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