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3(when it's daytime)(下)
1724年的某个秋天,一小伙海盗入侵了柳萤所在的小渔村。
海盗这类人在这种边陲海边小村里并不十分稀奇,王国也有专门应对这种威胁的驻海守军,且不说人数,装备的精良程度也不是对方可以碰瓷的,说起来,如果不是前几日海上突然出现的白色浓雾,那些海盗恐怕根本没有办法上岸。
但是那天的晚上,并没有任何清剿海盗的消息传来,反而,在守军与海盗进行巷战的村子深处传来了刺耳的尖笑声。
那天的柳萤,因为捕鱼的时候不小心勾破了渔网,被惩罚不许吃晚饭,关进了地下室里。
她瑟瑟发抖着,害怕地听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的笑声和碎裂声,吵吵闹闹的声音持续了一整夜。
然后是很安静的一天,没有人来给柳萤送吃的,也没有人来把她放出去,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
直到第三天,一个金发的少年撬开了地下室的门锁,把柳萤带了出去。
她有点知道这个留着金色的长发的少年,他是乡绅家的第二个儿子,柳萤的生母在曾经乡绅的家里做保洁。
从血缘上来讲,这个少年算是她的哥哥,同父异母的哥哥,只是不会有人认同私生女的身份。
所以眼前的少年在柳萤的眼里只能算是个有点面熟的陌生人而已。
他为什么要带我逃跑。
他会欺负我吗。
他...
少年钻进黑暗的地下室里,把一块东西塞进了柳萤的嘴里。
她没有吃过这种东西,只感觉嘴里凉凉的甜甜的,舒服的感觉让她尝试着不去在意外面恶臭的气味。
少年用一块白布蒙住了柳萤的眼睛,然后把她背了起来。
所以她没有看到镇子里的惨状。
等到他解开柳萤的蒙眼布时,他们已经在海边的一个溶洞里了。
这个溶洞在小村子里很出名,上了年纪的老人们都说溶洞的最深处住着一个魔鬼,如果小孩子不听话,就要被丢进那里饲养那个魔鬼。
躲藏的这几天里,柳萤不敢靠近溶洞的深处,只敢坐在靠近洞口的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方式面对少年无微不至的照顾。
少年会偷偷摸摸地回到村里去给她找水喝,夜晚到海边抓鱼充饥,把唯一的外套披到她身上给她取暖。
柳萤从没经历过这些,这种他人对自己无条件的好,她受宠若惊、不知所措,只是呆呆地接受了少年对自己的好,却无法说出个谢字。
“萤萤,我很抱歉,阿姨去世的时候,我没能站出来帮你。”
“...”
“我很讨厌我家里的人,父亲母亲他们我都很讨厌,但我也很害怕他们,所以...”
“...”
“嗯,先不说了,我出去找找看还有没有螃蟹,要乖乖的噢。”
“好。”
“千万不要出去乱跑,见到人了就躲起来不要出声,外面的人都疯了,他们很可怕很可怕。”
“那我出门了。”
“路...哦。”
那天晚上,少年像前几日一样等到夜深了之后偷偷摸摸离开洞窟,前几天都是在海边找到一些食物,生吃下去才勉勉强强活到现在。
但是月亮圆缺导致的潮水变化,让本该在海礁就能捡到的小鱼小虾不再出现了,他只能铤而走险,去村子里看看有没有遗留下来的食物什么的。
他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群人在洞窟的入口边上转悠着,他们的脸上挂着疯狂的大笑,少年很怕女孩被发现了,所以大声地喊着。
“萤萤,快逃!快逃!”
少年吸引住那一群人,向着远离洞窟的方向跑去。
少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在听到少年的声音后便害怕地跌跌撞撞向着洞窟深处逃去,所以她没有看到少年的胸口被活生生撕开的场景。
她的身后,是不断爆发出的大笑声,疯狂而又恐怖。
跑,拼命地跑。
在被坏人抓到之前。
跑,拼命地跑。
在被怪物发现之前。
跑,拼命地跑。
在被命运宣判之前。
此时,女孩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拼命地逃跑而已。
跌倒了,马上酒再爬起来;再跌倒了,就再爬起来。
周而复始。
直到再也听不见背后的脚步声,直到四周沉寂下去,直到女孩的脚踩空,跌落进洞窟的更深处。
这里是哪里?
没有灯火,漆黑得像是村口老奶奶故事中的世界的尽头。
女孩的眼睛虽然睁着,但她什么也看不见,就连平时能够看见的那些喜欢围绕着自己转圈圈的发光幽灵也不见了。
难道故事里讲的都是真的,这里真的有那种能吞噬一切的魔鬼。
疼痛。
跌落的时候,女孩的一只脚骨折了,他试图移动身体,但却发现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完全没办法行动。
她的躯体很虚弱,毕竟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这几天来也仅仅吃了一些生螃蟹罢了。
无法前进的她,也不知道该前往何处的她只能依靠着洞窟的墙壁休息,冰冷潮湿的泥土透过后背传过来。
曲起双脚,女孩伸出双手绕过膝盖搂抱着自己的双肩,这样让她感觉自己安全许多,把脸深埋进大腿里,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也许这样就可以了吧,呆在着幽深得黑暗之中,直到一切都结束。
反正也已经没有人关心自己了,那也就没有一定要活着得理由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这样就可以了。
<会结束的,真正意义上的结束,就连这份孤独与痛苦,你也将感受不到。>
嗯,那正合我意。
<不想去试一下另一种可能性吗?或者说,另外一种人生?>
我?我还能有自己想要的人生吗?
女孩摸索着向前爬过去,一条腿的伤势让她只能慢慢地向前挪动,她感觉到脸被土地的粗糙颗粒刮蹭着。
<真没想到呢,居然真的有人能够穿过结界来到这里,而且还是个这么可爱的小女孩。>
耳中的声音清晰多了,也开始出现一些音色的区别,是个女人的声音,在柳萤的耳中,很温柔,很悦耳。
你,你是谁,魔鬼?你是来吃我的吗?
在女孩的眼前是一个黑色的轮廓,像是一块被竹竿支撑起来的宽布。为什么在这样无光的黑暗之中依旧可以看见她?难道是因为眼前的存在比周围的黑暗还要黑,也正是她吞噬了这里的所有光芒。
<魔鬼吗?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不过很久很久以前,他们都叫我英雄。>
那您就是英雄吗?你会去解救那些活在痛苦与不幸中的人吗?
<在他们看来也许是这样的吧。但如果这么说的话,这场灾难也需要一个英雄。>
什么灾难?
<外面发生的一切,你身上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是灾难。>
那,那你愿意成为我的英雄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成为那个英雄,但我现在没有双手,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我可以把我的手借给你。
<我也没有脚,哪里也去不了。>
我也可以把自己的脚借给你。
<我还没有眼睛,嘴巴,鼻子,耳朵…>
我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借给你,那你愿意成为我的英雄吗?
<那就让我成为你的力量吧。>
黑色的宽布包裹上来,把女孩的身躯完全淹没住。
咚——咚——咚——
随着钟声传来,在海滩的各个视野角落里冒出一团团火光,烟辰感觉不对劲,连忙拉着芒仲往另外一边绕过去。
那些火光是一群实体的人拿着的火把冒出的,烟辰并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她越来越感觉这场试炼就像是一个游戏,不仅有npc,还有这种类似于剧情cg的东西在补全设定。
烟辰拉着芒仲混进了涌动的人群,她发现那群人的脸上都带着某种狂热,或者说是虔诚,当然,还有敬畏。
“您好,您知道现在是怎么一回事情吗?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在街上。”
“看你的衣服,你应该不是本国的人吧,也难怪。今天是神女节,是纪念那位为了国家而献身的神女的。
神女原来并不是这样玄妙的身份,甚至至今在某些地方还流传着她其实是邪恶巫女的说法。107年前,第三十七次教廷会议上,神女的身份被正式评定…”
神女出生在古国的某个小渔村,其母亲是当地乡绅府上的仆人,而她的父亲就是当地的乡绅,所以她本是一个卑贱的私生女。
神女小时候,并不受乡里所待见,因为私生女违背了当时的道德伦理。
不过,神女是一个努力顽强的女孩,而且拥有极高的战斗天赋,以及及其坚定的意志。
在十一岁的时候,神女的故乡遭遇了最早的变故,在绝望之中是神女带领乡里进行反击,并且成功击退敌人,以这件事为契机,神女开始受到了乡里的爱戴与拥护。
在神女十三岁那年,她遇到了一个不该遇到的人,古国的一位被流放的王子。
两年后,国家内出现了叛乱,因为临海山城守将背叛的关系,国家几乎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王室成员几乎被屠杀殆尽。
这时候,神女带领乡里拥护被流放的王子作为新的国王,和叛军展开了漫长的艰苦战斗。
两年后,在神女的英勇表现下,战乱渐渐平息,国家成功地收复了大部分失地。
可之后在某场战斗中,国王所在的部队陷入了敌人的包围中,而为了掩护国王安全撤退,神女独自带领少量的部队留下来阻击敌人。
也正是这场战斗中神女被叛军所捕获。
之后在邻国的授意下,教会审判她为巫女,然后在这座城市公开举行火刑。
据说处刑神女的那场大火整整持续了3天3夜,依旧不能把她杀死。
在第四天,当国王的部队成功收复都城的时候,神女微笑地闭上了双眼。
在几年之后,国家彻底平息了战火,大家自行把这天命名为神女日,并且延续到今。”
“爸爸,为什么那两个稻草人会被推进火中?”
刚才回答烟辰问题的是一位父亲,他约莫三岁的女儿坐在他的肩膀上,双手抓着父亲的头发,一脸好奇地望着远处的篝火。
“因为他们是罪人,圣女就是因为他们才会死去的。”
“罪人?大坏蛋吗?”
“嗯。”
“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被推倒进篝火中的这两尊塑像,分别是叛将芸生以及叛王彦羽。如果不是彦羽的叛国,国家就不会陷入灭国的险境,当然也就不会有后面神女救国的故事。至于芸生,他是攻破神女军队的叛将,也是他烧死了神女。不过,在战争结束后,彦鹤强制地从民间收走了所有和圣女相关的物品,并在晚年沉迷邪教,荒废朝政,劳民伤财。”
“收走所有物品?”
“嗯,有说是单独保存在某个隐秘的地方;也有说是全部进行毁灭处理了,彦鹤想要人们忘记圣女的功绩。也正是这样才导致后人缺乏相应的研究资料,教廷也直到100年前才正式裁定神女的真实事迹。”
“所以,”站在不远处的小女孩的母亲听见补充说道:“在民众的心中,这两个人就是罪人。所以在圣女祭的时候,这两个人会被推进篝火中体验神女当年所遭受到的痛苦。”
咚——咚——咚——当古老教堂的钟声敲响3次后,聚集的人群自觉地低下头闭上双眼,双手作揖放在下颚处祈祷着。瞬间所有喧闹都陷入到沉寂之中,只能听见火束嘶嘶地灼热的声响。
空气依旧是潮湿得沉重,但篝火的热情未受到一丝影响,周围人们的脸颊被照得通红。就算是站在人群外围的烟辰也能够清楚地感觉来自广场中央的热度。
咚——几分钟后,再次敲响的钟声宣告着祈祷的结束。这时,有两蹲稻草扎制而成的近7米高的塑像被推到了篝火边上,然后被毫不留情地推倒进火堆里。
轰然倒塌——火苗迅速地沿着塑像蔓延开来,在海风的鼓吹中篝火剧烈地像似来自地狱的深处,吞噬了半片城市的夜空。
随着塑像被火焰吞没,人群发出欢快地庆祝声,就好像是赢得某场战争的胜利一样。
等等,刚才看得太入迷了,芒仲不见了,烟辰踮起脚,从人们高举的双手中间张望,那个快燃尽的火堆边站着那个熟悉的人影。
她去那边干什么,烟辰觉得不太对劲,想起那颗嵌进镜子的宝石,不会吧,附身了?
一阵风刮过,卷起火堆的灰,形成黑灰色的雾霾,迷了烟辰的眼睛。
她揉了揉,更难受了,只能闭眼等待烟雾散去,等待眼泪涌出冲刷眼睛。
再睁开眼时,所有的人群不见了,只剩下那个染尽的火堆和仍在翻腾的黑烟,以及不知为何重新被绑回十字架上的芒仲。
此时天空下起了雨,像是谁的眼泪,又大又急,而且并没有清理掉空中弥漫的小颗粒。
祭典的篝火并没有因为冰冷的雨而熄灭,反而是烟雾如同波浪一般向广场的四周弥漫开来,视野所望都处在一种模糊虚幻的景象中。
不知为什么,烟辰有一种错觉:远处的屋子并不是屋子,而是山;这个海边广场也并不是广场,而是一片宽阔的平原,这里是古战场。仿佛能够听见,兵器与兵器对砍的声音,马蹄塌地的震动声,以及人与人厮杀的撕心裂肺的呐喊声。
篝火像是烟花一样绽放,随即释放出大量的烟雾又覆盖满整个城市的广场。
一个东西,穿过烟雾飞到了烟辰的脚边。
是芒仲的那个镜子,但是她说的那颗宝石已经不在了。
烟辰从镜子的反射里看出,那些烟雾的源头逐渐在聚成一个巨大的人型物体,而那个人型的核心,就是芒仲。
“这下麻烦了,不是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烟辰身后响起,是派。
“你怎么老是神出鬼没的。”
“每次不还是在关键的时刻才出现的吗?”
烟辰懒得跟他多嘴,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解决眼前这个麻烦。
“我说,只要往那里开一枪,就会解决很多事情了。”
派伸出手指,点点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那团黑烟。
“不行!”
“为什么不行呢?这东西有很强的攻击欲望,你我可能都会死去。而且,哪怕不小心杀了那个女孩,你的任务也可以完成不少。”
“那你又在顾虑什么呢?自己下手就好了啊。”
那边的烟雾已经聚拢成型,它好像有自己的意识,像是感受到了这边传来的恶意,看起来是正面的那一面朝向了烟辰他们。
但是镜子外还是什么都没有。
镜子里的烟雾巨人凝聚起一柄长矛,向这边掷过来,砸在身边的地上,水面瞬间被激起一圈圈的水浪,拍在身上痛感很明显,那个长矛落下的位置产生了一个大坑,涌动的水流形成一个不停旋转的漩涡。
不过看起来攻击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另一边的派。
“你tm到底做了什么?怎么攻击都是冲着你来的!”
派微微一笑,拿出一颗蓝色的石头,然后石头发出绚丽的光,之后派就不见了。
另一边的魔女瞬间被这光芒吸引,蹦出几个声音不太清晰的字。
“还给我!”
随后,魔女再次聚集烟雾,一柄漆黑色的更长的长枪在她身体的旁边形成。
猛然抓住,然后舒张身体向后拉开,紧接着用尽全力着向烟辰的眉心抛掷过去。
漆黑色的长枪就好像穿过云雾的飞机一样,在迷雾中画出一条笔直的轨迹。
烟辰将全部的力量集中到双脚上,睁大眼睛,凝视着由一个点渐渐放大的长枪。
在长枪进入身体周围1米后,她才倾斜上半身避开长枪的飞行路径。
回避的方向没有错误,但是,那并不是一柄枪而是两柄枪!
漆黑色的长枪在接近目标后才错开一定的角度,烟辰只是躲开了最前面的攻击,另一柄枪在她侧身后朝着她的喉咙刺过去。
之所以到如此近的距离才开始躲避,就是在警惕着这样未知的攻击,因而烟辰能够及时地向后仰躯体躲避掉第二柄枪。
可这时,第三柄枪近在眼前,那是一柄灰色、半透明的枪,但速度比之前的攻击都要迅速,意识到时枪尖距离她的鼻尖不到5厘米。
原来最开始的两次攻击都只是障眼法,第三次攻击才是致命的。
此时烟辰已经来不及躲避,只能折曲双脚让身体失去平衡,同时右手触地不让自己跪下去。
幻影长矛擦着烟辰的脸颊飞过,勉强地躲避掉了,但有灼热的感觉。
那是皮肤被划破,血液流出来的感觉。
失去上升速度的烟辰坠落下来,落入被温暖的海水中,篝火的余烬还在水底发着红光,既绚丽又诡谲,灼热的温度从背后包裹过来。
魔女向坠落的烟辰扑上来,灰色半透明的手臂缠绕着穿过她的身体。
烟辰没有办法摆脱那像藤蔓一样的手臂,只能任由魔女搜遍自己的全身。
“不见了?不见了!不见了!那是最重要的宝物,那是王给予我的最重要的信物!”
没有在烟辰身上找到耳坠的魔女停在半空中,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身体彷徨地颤抖着,口中不停地呢喃着。
这里的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来,诡异的是海边的小镇夜景在这时渐渐清晰起来,好像远处并不存在的霓虹的光芒让这片灰色的海面有了自己的色彩。
等等。
这样的光芒并不是从远处传过来的,而是结晶体反射的光芒。
四周的烟雾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全部凝聚成了长短不一的尖枪,上千柄枪刃,它们无一不无死角地对准着烟辰。
悬浮在半空中的魔女怨恨地凝视着烟辰。
闭上眼等死吧。
“不!”
声音是从魔女的身体里面传出来的,想都不用想,是芒仲恢复了一部分的意识。
虽然这剧情听上去很老套,但烟辰还是很感激周围产生的能量波动,那些长矛浮动着,力量显然大不如前。
烟辰刚才过于慌张,并没有抹去脸上渗出来的鲜血,现在,那粘腻的液体滴落在了海面上,激起一团红晕,就像烟雾在水中下沉。
那魔女像是一愣,主要她那个黑烟形成的脸上看不清五官,不过那周围的矛已经到了几乎看不见的状态了。
“你,你是他?”
她举起了手,抱住脑袋,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如果是他,那为什么,那为什么要抢走我重要的东西,你应该是帮我守护重要的存在的那个人才对啊。”
烟辰很懵,不过她本能地想到了刚才芒仲说的事情,看来,她是把烟辰当作那个给予她力量的存在了,可是为什么呢?
没等她细想,那个魔女的身形开始变小,应该是时间太长,又受到了打击,难以维系自身状态了。
但她的下一个举动又出乎了烟辰的预料,她把大量的烟气重新聚集起来,成为一把长矛,对准自己的胸膛。
“如果连你也这么对我的话,那我大概真的是做错了吧。王,对不起,我要先离开了。”
等等,芒仲还在那个魔女的身体里,作为核心存在着。
你,要自杀能不能不要带上别人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注意烟雾...”
烟雾?
魔女的身体的攻击手段都是由烟雾组成的,或者说,是烟雾经过某种加强,像是什么东西注入力量后的产物。
所以,火堆的余烬下面一定藏着什么东西,很可能就是能量的来源。
眼看长矛就要刺入魔女的胸膛,同时也刺穿芒仲的。
顾不得还在海中发热的灰烬滚烫,烟辰把左手伸了进去。
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到皮肉在绽裂,这是她这几天来第一次感受到疼痛,哪怕是刚才差点被贯穿也并不疼痛。
她强忍着,摸索着,半流态的灰烬里,一定存在着某种固体。
那是,一块石头?
是蓝色的。
烟辰把它拿出来的一刻,篝火像是烟花一样绽放,随即释放出大量的烟雾覆盖满了整片天空。
魔女并没有完全散去,但那闪烁着的烟雾长枪消失了。
烟辰下意识地伸出手,穿过烟雾触碰到了芒仲,她的心中隐隐做痛,一些久远的记忆片段伴随着浓浓的烟雾袭来。
“烧死那个魔女,烧死那个魔女,烧死那个恶毒的魔女。”
目光所及是一个城市的广场,不过广场的周围都是些古老的白色建筑,那是只有在历史课本上才会见到的样式。
城市广场的四周是密密麻麻的围观人群,清一色的愤怒脸孔,他们不断地朝绑在篝火十字架上的红发少女丢弃石块,垃圾,粪便。
“都是因为你这个魔女我的儿子才会死去的。”
“都是因为你这个魔女带来白雾,城市才会死那么多人。”
“如果不是你这个魔女战争早就结束了。”
“那些白雾就是你放出来的,污染了人们的心智,让他们变成那种大笑着的疯子。”
......
“不,我并不是魔女。”
神女咬着嘴唇,从口中挤出几句话。
可是辩解的声音,并没有被谁听见。
“烧死她!”
“烧死她!”
“烧死她!”
这时,火把被丢到篝火架上,浇了油的木头迅速地点燃,燎原。
“去死吧。”
“去死吧。”
“快点去死吧。”
广场上的人们睁大眼睛看着火中的少女不断地在诅咒着,赤红色的火焰蔓延到少女的脚下,衣服,头发,最后包裹了她的整个身躯......
少女安详地闭着眼睛,她并没有因为火焰的炽热而挣扎而嚎叫。
“去死吧。”
“不,我还不能死去。”
“去死吧。”
“不,我还不能死去。”
“去死吧。”
“不,我还不能死去。”
人群的情绪因为火焰的迅猛而高涨,少女那不停呢喃的声音并没有被谁听见。
火焰把少女白色的素衣、红色的长发灼烧殆尽,赤红色的皮肤裸露出来;赤红色的皮肤开始脱落,血红色的肌肉裸露出来;血红色的肌肉开始萎缩,白色的骨头裸露出来。
但是少女并没有死去,萎缩的肌肉重新充满了活力,脱落的皮肤再一次生长出来。
“魔女?魔女!魔女!”
“大主教并没有骗我们,那果然是魔女!是魔女!是恶毒的魔女!”
“木头,木头,快点加大火势把她烧死!”
惊愕的人群把所有能燃烧的东西都找来,家具,破损的横梁,刚刚砍倒的树木,然后丢弃到火堆当中,火势更加地迅猛起来,像似来自地狱的烈火。
新长出来的皮肤再次脱落,肌肉再次萎缩,而这次就连身体上的肋骨也开始脱落。
“去死吧,去死吧,快点去死吧。”
诅咒的声音穿过熊熊的火焰震动着耳骨。
“不,我还不能死去。”
少女的意志依旧在拒绝死去,于是那失去的肋骨重新冒出骨牙,萎缩的肌肉再次注入了水分,只是这次脱落的皮肤并没有完全地长出来。
“木头,需要更多的木头。”
“把城市里所有能烧的东西都搬过来,一定要烧死这个魔女。”
更多的东西在火焰熄灭前被丢进火堆中,篝火的火势一直维持着迅猛的姿态,而少女的躯体在烈火中反复地毁灭、构造、毁灭、构造、毁灭。
“去死吧。”
“不,我还不能死去。”
“去死吧。”
“不,不能死去。”
“去死吧。”
“不。”
在市民诅咒的声音中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着,白天、黑夜、白天、黑夜、白天。
城市广场上,这样的火焰整整地持续了3天不曾熄灭,广场周围的空气里充斥着浓浓的烟雾——刺鼻、呛喉咙、辣眼睛,许多忍受不了的市民纷纷离开,而剩下的市民也渐渐因为心生畏惧而也逃走。
在行刑的篝火架底下只剩下稀松的十几个人依旧想要亲眼看着他们口中的魔女死去,可是火焰中的少女依旧还活着。
虽然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绮丽的容貌,但隐约能分辨出那是一个人形。
脱落的皮肤已经没能再长出来,肌肉也碳化成黑色紧粘在白色的骨头上。
然而少女亦未死去,她的头颅并未低下,那已经失去眼球的眼眶依旧在凝视着前方,那是城门的方向。
“是时候放弃了,安眠吧。”
烟辰走到了少女的跟前,跪下来低声地祈求道。
“不,还不能,我还不能放弃。”
少女回答她。
“你离我远一点,我怕,我怕我伤到你,我也已经成为了那样子的怪物,那样子的疯子,我只能,我只能做到这里了。”
“是时候离开了,安眠吧。”
“不,还不能,我还不能离开。”
“是时候,是时候,是时候了。”
“不,还不能,我还不能死去。”
“为什么要这样地执着。”
“因为,我还没等到。”
这时士兵模样的执刑人,往少女只剩下骨头的身形上泼了两桶油,那只剩下零星的火焰迅速地燎原,把少女吞没,而少女的眼眶依然在望着前方。
行刑台上火在燃烧着,燃烧着,燃烧着。
“嘿,王要来了吗?”
火中的少女问道。
“王......要来了吧?”
少女呢喃的声音已经无法把意思表达出来,但是烟辰知道她要询问什么,于是闭着眼睛回答道。
“快了。”
轰——
而这时远处传来城门破碎的声音,紧接着红色制服的军人从广场四周的街道上排山倒海地冲出,他们迅速地把篝火架周围的行刑士兵歼灭。
“列队!”
“迎王!”
然后,一个黑色的身影从红色的制服中间走出来,失去了眼睛的少女艰难地举起白色骨架的手臂,只剩下稍许肌肉的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你终于来了,我的王。”
呼——!
而这时一阵风吹来,少女伸出的手臂化作粉末,迅速地整个骨架一同坍塌化成一团粉末,随着风被吹散。
也许您已经忘记了,那个在路边哭泣无助的十岁的小女孩。
她在夏烈日的树荫下苦苦地祈祷了七天,始终都没有等到愿意帮助她的人。
守护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夏日的蚊虫围绕着肮脏发臭的肉身嗡鸣。
小女孩瘦小的骨骼无法移动妈妈常年劳作而累积下来的壮硕尸体,自然也没有钱买棺材请人帮忙埋葬。
那时小女孩已经在想是不是要去找一些柴火,把妈妈烧掉,顺带把自己也烧掉好了。
只是没有经过教士祈祷的灵魂是不会被神明接受的,她有些畏惧,是不是这样简单死去就连神明也会排挤自己,就好像那些无处可归的流浪的幽灵一样。
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在树荫的前方停了下来。
车门被打开后,一个略显落魄的公子从红顶的车箱内走出来。
虽然衣着不整,但他的气质仍然是高贵的。
他散漫地来到了女孩的面前,在丢下一枚金币后便转身离开。
也许他随即就忘记了这样一时兴起的举动。
可是在那时那个小女孩的心中,他这一随意的行为是一片光,一片撕裂黑暗的光。
谢谢您,我的王。
残破的语句随着风传来,烟辰从水底捞出了芒仲,她还昏迷着,但看上去没什么大碍。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派在墓地里挖着什么。
他的手里抓着一只笼子,里面是一只兔子。
很难想像这种地方会存在正常的动物,或者说那只动物也并不正常。
他抓起一把泥土,嗅了嗅,又摇摇头撇了下去。
刚才他已经验证过了,用特殊的仪式可以把某个人的意识附加到别的生物身上。
虽然结果好像失去了理智,但他并不在乎。
毕竟那个女人对这块石头有那么激烈的反应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只知道这块石头是他最重要那个人生前最重要的东西。
而且,他真的,很需要见到那个人。
现在派还需要找那个人的骨灰。
这个地方他太熟悉了,每周,他都会来这里,找那个人说说话,虽然没有回应。
“你在后面很久了吧,放心,我很明白,你我现在都不能杀死对方。”
派身后的人走出了阴影,是白夜。
“你在这里干什么?”
“不过是想见一位故人罢了,倒是你,一点都不担心她们两个?”
“她们两个?怎么了!”
“没事,就看她是不是够聪明了,反正你现在也到不了那里,不如来和我聊聊?”
“哼。”
白夜转了转,似乎确实是找不到别的去处,便走到派的旁边。
派又挖出了一部分土,闻了闻,满意地放进一个盒子里。
“这是什么?”
“骨灰。”
“你怎么确定是的?这么熟悉这种东西?”
派没有搭话,而是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上的土,向另一边的教堂走去。
“倒是你,知道这是什么以后还那么淡定?”
“以前接触过罢了。”
派把骨灰兑进了水里,用笔沾上,在教堂唱诗台的地上画下一个五芒星,然后把那块蓝色的石头放在中间。
什么都没发生。
“这是在干什么?”
“不对啊,教程是这么说的,刚才也是这么成功的啊。”
“是什么?”
“你怎么会不知道?那看起来我们去过的地方是不完全相同的。这是一个仪式,能让我见到我想见的那个人,一个死人。”
“不是?我们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反正刚才是见到死人了的。把你的枪收回去,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不能开枪,只要你不动手,我也自然不会动手的,我又不是疯子。”
“你也是不能开枪的吧。”
“随你怎么说,总之,想知道别人的事情得先自己说真话吧,我之前看到过你,把那只小狗变成了别的东西,你怎么会不知道这复活的法术呢?”
“我当时也是为了见一个人。”
“成功了?”
“不知道,它变成了别的东西。你想见的那个人是谁?”
“你先说吧。”
“我想见的是我的,呃,算是女儿吧,我想我失败的原因是她还活着,那么,我也得复活,回去找她。”
“我的那个人是我的姐姐。不过跟你不一样,她一定是死了,已经好几年了。她是我逃离原生家庭之后唯一的依靠。”
“原生家庭?那她是你的义姐。”
“差不多吧。”
“哎,那你当时为什么向我们开枪。”
“嗯?我有吗?我目标又不是你们,只是阻止你们把我的朋友拐走。”
“朋友?朋友你就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
突然,那边的法阵有了动静,发出了一点点亮光,又消失了。
一阵风吹来,扬起一阵白灰。
法阵散了,白灰也慢慢铺开变成了一片浓郁的白雾。
“要一起进去看看吗?”
白夜跟着派,试着把手伸进雾里,但他马上感受到一阵刺痛,无法抵抗,让他不得不退了出来。
“那么,就此别过吧。”
派呼吸了最后一口外面的空气,钻了进去。
和笔记里记载的差不多,他见到了一个“人”,一个头部被花代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