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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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新的手艺

    李郎中没有在意少女放松下来耍的小脾气,将烛台拿在手中走到床边,开始观察姜嗣第一次出手治病的成果。只见赵春芮脸色红润,精神健旺,不禁吃了一惊,暗道:一个聪明大胆,一个体魄壮健,在加上汤药与补品的帮助,外伤和血虚过段时间还真能好。

    赵春芮观察李郎中的神情便知姜嗣已对症下药,开口道:“多谢李先生出手相助,小女伤势得以控制,虽是姜嗣小大夫动手医治,但全凭李先生指引,又服食了先生不少珍贵的药物。”

    李郎中点点头,道:“无妨,那算不了甚么。你伤势有愈合之势,靠的还是你的体魄。”

    “若无两位大夫出手医治,在强健的体魄怕也是熬不过去。”

    “好了,今夜来此探望,小姐已然无恙,我师徒二人就先走一步。”李郎中不在互相客气,带着姜嗣消失在夜色中。

    六月的夜晚,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蝉、蟋蟀的叫声。夜的魅力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眼睛接触到的都是罩上这个柔软的网的东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像在白天里那样现实了,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点,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一颗颗星星闪烁着光芒,它们犹如璀璨的珍珠把深蓝色的夜空点缀得光彩夺目,与皎洁的明月为深夜忙碌的、没有休息的动物提供光亮。

    李郎中带着姜嗣在月色的指引下来来到一处极其荒凉之地,还未靠近,便看到此处零零散散的土包,上边歪歪扭扭的插着些木牌。夜晚本就寂静,任何声响、气味都比白天能引起注意。二人尚未走至深处,便被一双双绿色的眼睛挡住去路,那是一只只野狗,一只只在乱葬岗以抢尸为生的野狗。

    姜嗣终于明白李郎中特意叮嘱带的二斤鲜肉是何用意。在扔出鲜肉前,少年从怀中摸出一小袋药粉,往肉里洒了些。在即将抛出之际,似是觉得不妥,又加大剂量,将药粉抹于掌中,像是给鸡柳裹面包糠一样,逐一摸向一块块鲜肉。

    “小鬼,你是怕这群蓝眼畜生吃不下去,特意给它们腌下肉吗?要是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讨好你那新认的姐姐。”李郎中见姜嗣半天没用肉将野狗引走,还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儿,不由得催了起来。

    此时少年已经将特质鲜肉完成,向不同方位扔出块块鲜肉。担心手上沾染过多鲜肉的气息,投掷之快,在月光的照耀下似是连成道道残影。在最后一块肉砸到地面,溅起夺狗心魄的血滴时,姜嗣赶忙从附近绿丛中捋下几片叶子,双手揉搓,掩盖曾染上的气味。

    看来自己收藏的书这小鬼没少翻腾,李郎中暗自心想。见少年站起身来看向自己,说道:“此处是个乱坟岗,埋了不知多少具尸体,别看大部分连肉带骨头都尽了那群畜生腹中,但总有一两具是得天独厚的主儿。看见前面那个坟包没,一看里边就有好东西,拿起锹挖。”李郎中指了指前边那个看起来还没遭毒嘴的坟包,向少年发出命令。

    少年没说什么,走到跟前,开始一锹一锹铲土。夜空中星辰发出的光亮与月光交互所形成的柔和光,不知和时变得惨白,尽像是给六月的大地铺了一层白霜;蝉与蟋蟀动人的鸣叫此时也变得凄凉,意犹未尽的野狗看向二人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情不自禁的慢慢张开血盆大口,任口水横流......

    李郎中虽久经红尘,对付几只野狗更是不在话下,但被它们直勾勾、甩着鲜红的舌头盯着,还是略显不适,于是催促起来:“在它们没暴起行凶之前,你最好快点。”

    “师傅放心,每块肉都被我摸了蒙汗药,一盏茶的时间,它们躺的会比死狗还平。”姜嗣自信的说道。

    “难怪你小子会问我有没有丧命散、半步颠这种药,还贱兮兮的说这些是什么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良药。老江头是怎么教你的,行走江湖不说光明磊落,尽搞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李郎中似是有些不悦,略微埋怨。只是埋头干活的姜嗣只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李郎中能笑出声的眼睛里那有半分不满。

    “叔父只教我怎么活得尽可能长一些。”少年很诚恳的说着。

    月光不之何时没入云层,天地间唯一的光亮消失了。注视二人许久的野狗群等来狩猎的时机,竖起瞳孔,后肢发力,像是恶狼般的凶猛,扑向两只待宰的羔羊。只可惜这片云朵不够大,柔和的月光没有被遮住太久,那群眼冒绿光的野狗沉沉的睡去了。在梦中,它们不再是乱葬岗的野狗,肆无忌惮的纵横于天地间,享受着只有达官贵人或是富甲一方的财主家才能享用的美味......

    少年在一次次挥舞中,终于将埋在地底的棺木挖出土,然后自觉地翘松并推开冠盖。棺椁内是一具中年男子的尸首,借着月光,还能看清其活着时的一丝风采,只是微微腐烂的肉身所散发出的恶臭,令人丧失了一睹风采的意愿。姜嗣静静站在旁边,开始等待今日的教学。

    “将他身上的肉都剔了去,骨头收起来,在把肉放回棺材埋了。”

    少年闻声,从怀中取出两块黑色的帕子,一只交给李郎中,另一只遮住口鼻后,开始干起肉贩子的营生。不同肉贩的是,他不需要按买家的需求将肉切成肉块、肉片、肉沫,供他们回家炖肉、炒菜和包饺子,也不用被一个邋遢和尚将剁了半天的肉馅儿仍到脸上,得一句‘我是出家人,不吃肉’消遣。

    寅时,带着一具干干净净的白骨回到药铺的二人并没有即使展开教学,大半夜的体力劳动让李郎中筋疲力尽,草草留下一句每天闭店谢客就开始休息,只留得姜嗣独自翻着白眼。

    姜嗣任同往日一般,于辰时起床,准备早餐,收拾店铺,并没有听从李郎中的话,一觉醒至日上三竿。将粥端至李郎中屋内,姜嗣轻轻退了出去,回到堂前一手捧书一手执针,边看边在空中练习。正当姜嗣忘我的对着空气施针至关键穴位时,砰砰砰,三声极重的敲门声打破少年悟道的状态,之声之大之响亮,惊得少年连手中金针都没有握住,叮的一声,落在柜台上。

    暗自叹口气的少年铭记李郎中夜间叮嘱,依旧认真的看起书来,没有在意屋外疯狂的拍门声,只是那种忘我的新景没能回来,再认真的阅读,如何平心静气都不见半点成效。而门外的人似乎于这间角落里的药店杠了起来,隔一段时间就拍打几下,隔一段时间就拍打几下,好像根本没有思考过店内郎中是否外出。

    终于,门外人坚持不懈的拍打门板打败了姜嗣。搬开门板,将催命之人迎了进来。

    屋外明媚的阳光再门板移开的瞬间照亮了这间昏沉沉的小店,姜嗣再此时也看清锲而不舍的拜访人,之前来过来几次的中年男子。只见其身着紫色圆领袍,腰配白玉蹀躞,足蹬青云快靴,昂首阔步地走进店内,在熟悉的桌边坐下,才缓缓看向少年,说道:“你这童儿真是懒惰,还没学得真传,便将李郎中的散漫学了几分。”间少年不作答只抬头憨憨的笑了笑,又继续拿起粗布擦拭柜台,男子继续说道:“李郎中呢?”

    “师傅,不,先生今日不太舒服,所以命我、叫我闭门...闭门”姜嗣结结巴巴的还没说完,男子便开口道:“闭门谢客。”

    “是是是,先生就是这样说的。”

    “这是吴员外的请柬,你转交给李郎中。”男子从怀中将鎏金请柬取出放置一旁桌上,瞥了眼壮士许多的少年继续说道:“你来此处一月有余,都和李郎中学了些什么?”

    “先生教我做饭。”

    听着少年诚恳的回答,男子一时间咳出了声,伸出手指在左面轻轻敲打,用以缓解尴尬,随即又说道:“吴员外明日戌时设宴,请李郎中过府一叙,既然李郎中身体抱恙,我就不叨扰了,等过些时候,再来探望,顺势一品小兄弟手艺。”

    “他走了?”李郎中的声音在男子消失于街角处时想起。

    “师傅昨夜睡得可好?”

    “他没有像奔丧一样的拍门,我会睡得更好。”李郎中没好气的说着。

    “不知师傅将传授弟子......”

    “行了,教你便是,老是催,也不嫌烦。”李郎中挥挥手,示意姜嗣把白骨拿来,并按顺序一次摆好。

    看着地上这具白骨,李郎中开口问道:“知道人身上每块骨头活动的范围大致是多少吗?”见少年摇头,李郎中继续道:“老江头之前教过你内脏位置你可还记得?”

    少年点头。李郎中满意的说道:“人的大体结构都相同,你只有掌握骨骼的活动范围,骨骼与脏器的具体分布以及它们相互之间的距离,这样才能更准确的判断他的状态,从而找到病因,对症下药。或者说,只有掌握这些你才能在保护自己的前提下更好的杀人。”

    姜嗣看着李郎中的眼睛,在说完杀人二字后,老江头破庙看他舍身击后从眼睛里流露的喜悦,此时此刻传递至他的眼里。“原来他们对杀人都很感兴趣,”少年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