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大亮，少年终于在将店内所有器具擦到抛光后，放下手中粗布，来到后堂开始照图谱练习拳术。那两本老江头留下的功夫李郎中早于半寻前交给他，只是少年当时觉着身体略显薄弱，没有冒然练习，经过一段时间站桩与站马步才在今日翻开拳谱进行练习。

    李郎中任如往常，右手蒲葵扇左手紫茶壶坐在门前槐树下的躺椅上，听着屋内少年挥出的阵阵拳风，看着透过树叶间隙照在空中飞舞的蝇虫，期待着夜间少年会端出和种美味。蒲葵扇轻摇，徐徐凉风拂过他遍布沟壑却又微微泛红的面庞他只觉身处仙境，若是没有昨夜二人的打扰，神仙过的日子可不就是指的他。

    亥时，姜嗣通过密道进入别院，来为女子换药。简单的操作没有耽误太多时间，一刻钟足以。仔细观察两刻钟后，姜嗣迈步欲出，突然被少女拉住衣袖，然后她双手如飞深情并茂的比划半天，看的姜嗣一阵愣神。见少年呆滞原地，少女略显焦急，又是一通比划，只不过这次的手势与上次截然不同，直看的人眼冒金星、两眼泛黑。

    姜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尝试着问道：“你是说为什么不帮你的主人治疗别的伤势？”

    少女脆生生点头。

    “师傅说了，你们付的钱只够换脸，而且你主人当时也只提换脸之事，对身上伤势只字未提。”姜嗣很诚恳的说着。

    少女听完顿时柳眉竖起，瞪着眼睛，嗔怒的表情好似一只被摸了屁股的母老虎，一边纠缠姜嗣，一边比划，像实在是痛斥李郎中的医德，骂他一门心思就知道敛财，忘了什么是悬壶济世......

    姜嗣一时间暗赞起少女丰富的肢体语言，一时间他竟在少女的比划中看出两个长舌妇对着骂街的影子，心想有着力气去给我颠勺不好吗。

    “微儿，放开他吧，别难为人家。李鬼手的规矩我还是有所了解的，他会出手已是不易，你在纠缠也没用，少年郎你叫什么名字？”躺在床上静养女子轻声询问打断了少女单方面的喋喋不休。

    闻言，那个清洗完灰尘，露出白皙脸庞的侍女满是不甘的放开姜嗣的衣袖，止住在眼眶中翻涌的泪珠，默默回到女子身旁。

    “我叫姜嗣，不知阁下，不，不知小姐，不，不知足下......”

    “我叫赵春芮。”女子在噗嗤一笑，打断姜嗣纠结半天在脑中像尊称的思绪。“若不嫌弃，你叫我赵姐姐就行。”

    “不知赵姐姐叫住小童有何事？”姜嗣乖巧的问道。

    “别演了，刚刚在我身旁徘徊许久，想来是医术傍身，奈何无施展之处吧。想在我这里获得试手的机会，却怕遭到拒绝，欲言又止的样子滑稽又可笑。”

    “果然没逃出姐姐慧眼。”说罢，姜嗣撸起衣袖便朝着床上病人走来。

    少年见其气势汹汹，尤其是眼中迸射出的金光，好似生怕迟一步动身就会失去洞房花烛夜的机会，赶忙张开双臂，挡住姜嗣将要伸出的魔爪。

    “微儿小姐不必惊慌，我知自己年幼，医术尚未到达恩师的水平，为赵姐姐治伤你很不满。不妨先让我为姐姐把脉，述说病情，倘若无误，我在开方子治疗，你看这样如何？”姜嗣极力争取着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少女闻言依旧不为所动，像个木桩似的杵在那里。其身后女子淡淡的声音传出：“微儿不要闹了，我们现在不相信他又能相信谁。你且退后，让我们看看小师傅的手段。”

    少女闻言，似是花光全身力气才迈开双腿挪到一旁。

    姜嗣再次走至床前，打量起这个姐姐，稍作思索后说道：“赵姐姐面容憔悴，脸色枯黄，可双颊却有红晕，虽然有蛊虫食骨所带来的反应，却掩盖不住精血羸弱、虚火上浮的症状，想必赵姐姐来此之前经历过很多，导致失血过多，这一点在姐姐来时穿的那件血衣就可以证明。”

    少女在其身后不满的撇撇嘴，心想：那件衣服都被血沁透，肯定是流血过多，拿这些东西来糊弄我们，真是可恶。可姐姐为什么同意让他治伤？

    随后姜嗣为女子把脉，说道：“姐姐如今血虚，引起心悸，致气血阴阳亏虚，心失所养；或痰饮瘀血阻滞，心脉不畅，引起以心中急剧跳动，惊慌不安；加上夜不能寐，才使得姐姐形体消瘦、皮肤干燥、面色萎黄。”

    “小师傅果然得到李先生的真传，不知我该如何治疗，如何用药？”赵春芮一时间眼中有神，对着姜嗣说道。

    “我先以金针过穴之法在赵姐姐身上施针，在配合汤药与滋补之物服下即可。”

    “那就有劳小师傅了。”

    “只是。”少年有些难以启齿。

    “只是什么？”赵春芮一事不解。

    “只是为姐姐施针的穴位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

    “血海、天枢、三阴交、隐白、髀关、下关、期门、章门、足三里穴、关元穴这十大补血穴位中有几处穴位在隐晦之处，施针之时需要姐姐褪去衣衫......”说道最后，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少年已是羞红脸颊、细若无声。

    女子与少年听到需要褪去衣衫时皆是一愣。女子稍作由于后说道：“无妨，弟弟施针便是，性命关头，难不成姐姐还要担心你吃我豆腐不成。”随是打趣的说着，可女子紧抓被褥的手已然青筋凸显。

    “姐姐同意便可。”姜嗣缓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金针，对准下关穴，开始新的学习......

    第一次的试炼总是难遂人愿，盯着赵春芮泛红的脸颊，焦灼、慌乱、惊悸这些第一次拿母鸡练手的感觉都回来了。他颤抖的手战战兢兢地将一枚金针在她下关穴刺入，果不其然，金针再次弯折，无法进入。拔出金针，鲜血顺着脸庞滑入脖颈，宛如绝代佳人额前的梅花妆摄人心魄。

    此时不光少女伸手阻拦，就连姜嗣额前也是冷汗连连，抬手擦拭，从怀中掏出早已备好的地锦草为其止血，并稍作安慰道：“无妨、无妨，姐姐不用担心，小弟不慎被林间鸟鸣扰乱心神，一时失手，再次施针定能成功，”

    赵春芮屏气凝神观察周围的动静，此刻的鸟儿都静静伫立在树梢，看着一场好似进入高潮的表演，一个个都聚精会神，哪理会发出声响。听着姜嗣苍白无力的解释，没有阻止，点头示意少年继续。

    姜嗣此次不再拖大，乖乖取出竹签，在赵春芮身上要穴施起针来。见竹签根根直挺挺的扎在穴位上，再无半点鲜血溢出，少年终是长出一口气，第一次的行医还算成功。

    “稍后我将需要煎制的药材送来，姐姐让微儿熬好，每日分三次，于辰时、午时、酉时服下。”姜嗣面对第一次的成功，颇有成就的说着。

    “多谢小郎中出手。”

    “姐姐客气，还是叫我弟弟的好，这样显得亲切。”姜嗣小脸泛红继续说道：“这处郊外别院四周零散住着几户人家，若是每天亥时后亮起灯火，时间长了，总会引起他人猜疑。东边不远有个小集市，明日天光大亮，可让微儿四下走走，无需刻意出现，只是了解周遭，看看哪里买得到食材，哪里买得到布料，也好方便照顾姐姐。”

    “微儿你可记下？”少女点点头，表示将姜嗣所说之事全数记住。

    待到姜嗣走后，少女向赵春芮投来询问的目光，赵春芮解释道：“你明天去了便知。”她没有理会少女撅起的粉嫩嘴唇，继续说：“他们师徒二人并为准备你我饭菜，况且咱们带来的口粮马上就要见底了......”

    回到前边的少年将写好的药方呈给师傅，以确保药效正确。李郎中只看一眼便笑道：“你小子很有开黑店得潜力。”

    姜嗣一时愕然，没能明白其中含注意，见状李郎中继续说：“你若是照此煎出，她服下倘若不死，世上便没有死人了。”

    姜嗣赶忙夺过药方，将几味药的分量都减少一半，在递给李郎中。这次李郎中没有讥讽少年，在其开出的药方内又添入几株草药，用以调和药效。少年虽然饱读医书，可经验尚浅，面对病症只会一味的猛攻，但用药的“君臣佐使”之道，却全不通晓，若是体质强壮，雄健过人的也罢，硬挺也能扛过药效，若是身体羸弱之人吃了他开的药方，怕是早已抵受不住而一命呜呼了。

    姜嗣按修改后的药方抓好药后，又取了些大补之物准备一同给这个为新认的便宜姐姐带去，经过灶台时又将师徒二人没有喝完的鸡汤一起捎上。

    小院内升起阵阵青烟，姜嗣将热好的鸡汤分与二人。少女服侍赵春芮喝完后才开始吃起饭来，也许是姜嗣手艺非凡，也许是少女多日未曾在镇静中吃过饭，只觉着碗中鸡汤甚是鲜美，咂了咂嘴，一时间尽有意犹未尽之色，早把看到少年提来残羹剩饭的厌恶之色抛掷脑后。

    少男、少女间的关系好像应为一碗味道不错的鸡汤拉近了些许。等到少女吃饱喝足，姜嗣开始教少女如何看火，如何煎药......姜嗣教的很认真，少女也听的很认真。

    缓缓上升的青烟时而幻化成一只雨燕，时而又幻化成一盘散沙，借助月光，徐徐飘至半空。不知何时，飘在空中的青烟似是幻化成一只苍龙，正张牙舞爪，想要击碎苍穹，挣脱黑夜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