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自己鞠躬的秦医生等人，麦喆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弯下身体朝着众人一一鞠躬。“谢谢、谢谢...谢谢你们...”他哽咽道。

    “手术很顺利，家属可以离开了。随后回到病区，会有医生告诉你们详细的情况。”六个小时后，巡回护士拉开手术室的门对众人道。

    还未待他们有所反应，那扇门就被重新关上。“手术很顺利”已经是目前贺红果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瞬间喜极而泣过后，她心里的担忧未减分毫，反而更添了几分。

    三个多小时前，纪宇给她发来信息“嫂子，医生说我哥是高血压引起的蛛网膜下腔出血，万幸出血量不大，也没有其他并发症，医生说大概10到15天就能出院。我和你弟妹就在这边照顾我哥了，待会儿她带孩子过来，麻烦嫂子让然然姥爷家谁带回去照应几天...”

    这则信息令贺红果内疚不已。从纪乐然确诊心脏病以来，二人就再没过上一天消停日子。也从那天开始纪凯像变了个人。就连当初和哥哥们之间产生嫌隙，被迫辞去公职时，变化都没这么大。

    用现在的话说，纪凯就是一个标准的凤凰男。只是他不但没有因为显赫的岳家得到过丝毫的帮助，反而因此可谓是受尽非议。贺老爷子当初根本看不上他，最终能同意，就是因为八十年代末学生胡闹时他躲得远远的。

    老爷子原本帮闺女看上的人，就是因跟着胡闹，让他决定了取舍。老头询问纪凯为什么没参与，他如实答道“我到首都上学，就是为了学习来的。家里头砸锅卖铁供我上学，就是为了我能出息个人。”

    “那你也太不合群了，大多数人都干的事情，你为什么就要搞特殊呢？”

    对老头提出的问题纪凯惊讶不已，反问道“我是个学生啊，学生做学生的时候不就该好好学习吗？”

    老头笑了，继续道“人家也是学生啊，为什么人家都参与了？”纪凯那时并没有深究过贺红果的家庭，以为她父亲像大多数普通的家长那样。

    他主动上前一步坐到老头身边，认真解释道“叔叔，我一来现在还是学生，现阶段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习。

    二来有些事情的对错是非，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我看不懂或者不明白的事情我不会参与。

    三来就是国家培养我上大学，让我家人吃上饭，我们农村人讲究个知恩图报，这份恩情我报都没报，怎么还能去给国家添麻烦那？”

    就是这番纯然肺腑的话，让贺老爷子重新认识了纪凯，也最终同意了二人的结合。纪乐然今年二十五了，老爷子看他这个女婿是越看越满意。当然，在外孙女生病这件事情上，老头先前还是多少有些意见的。

    不过这点意见很快也就变成了没意见。原来只知道埋头挣钱的愣头青女婿，因为孩子病一夜间就转了性。不但更加爱护女儿、外孙女，连对他这个老丈人捎带脚也更关心起来。

    他几个知情的老伙计，都由衷夸赞“老贺啊，你这一个好女婿顶的上你八个儿孝顺啊。逢个节假日、周末还能回来陪你说说话，下下棋，吃喝穿也一样不少你的，你的几个儿子谁能做到？”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老头心里自然有数。

    贺红果想到丈夫九年来家里家外不停的连轴转，突然间就想去看他一眼。她擦了眼泪，刚朝老爷子看去，老头就体贴的道“去吧，去看看然然爸去，这几年他比你累。然然就交给医生，有啥事还有我们那。”吃了定心丸，贺红果匆忙走了。

    心外麻醉科通道口，还站着孙浩诚和记者一行人。看到贺老头一家走出来，几人又迎了上去。记者匆忙举起话筒问道“各位，就孙浩诚先生反映的情况咱们能谈谈吗？”

    贺红江看了眼弟弟示意他先带人离开，自己迎向记者道“没问题，正好我也想找他聊聊，你们在最好。不过在这儿确实影响医院正常秩序，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

    一行七人，来到病区外边的僻静处坐了下来。贺红江主动道“记者朋友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我是孩子的舅舅。”严肃的看了孙浩诚一眼，他又道“孙华誉爸爸我也认识，几个月前我妹夫帮他家带药，我也给拿了一万块钱。”

    “你们那时帮我们就是邀买人心，就是为了今天跟我们抢孩子心脏做的准备，现在你少在人家记者面前自夸...”记者连忙用眼神制止说话的人。

    贺红江不认识说话这人，看他一脸的义正言辞，不免对其轻蔑了几分，懒得接话，又看向记者道“这也是你们记者队伍的人吗？一上来说话就带着立场，不知道记者队伍什么时候变成执法者了？”

    “不好意思，他不是，我们更不是什么执法者，只是想了解下事实真相。”记者赶忙解释，接着进入正题道“刚才孙浩诚反映的事情是事实吗？要方便的话麻烦您能配合回答下。”

    叹口气，贺红江掏出自己的手机，按开递给记者“你们自己看吧。我妹妹五点四十三给我打的电话说有供体了，据她当时说她是五点半以后接到的电话。先打给我妹夫，我妹夫没接，他就打给了我，然后又打给我妹夫堂弟...你拍下吧，待会儿我把微信给你按开，你也可以拍下。”

    记者不敢相信的看了眼贺红江，跟摄影招了下手让他凑近些拍，而后接着问道“那对于器官移植您了解多少？”

    “多少我说不好，平常有听我妹妹妹夫说过，我国器官移植最大的问题就是绝对的供不应求。尤其是心脏这块儿。不然我外甥女也不可能等到今天，她从生病到现在已经九年了。或者说我家真有办法，还会等到今天？”

    抬头看了眼孙浩诚，贺红江继续对着记者道“孙华誉得病这是第四年，病情也远没有我家孩子那么严重。这一个多月来，光病危通知都下了近二十份儿，最多一天我妹妹签了三份儿。孙华誉爸爸，这你应该也知道吧？”贺红江看向孙浩诚，平静问道。

    孙浩诚一脸的愤慨，语气不善道“知道怎么了，知道这也不是你们抢我儿子心脏的理由。”

    不爱和人争辩，贺红江接着道“哎，心脏移植还有个很致命的前提，就是是否能配的上型。除了血型，据我了解身高、体重、心脏体积等也是关键的配型指标。更详细的，我建议你们可以去找专业的医生问，相信他们能告诉你更准确的。”

    这番话贺红江似在告诉记者，也似是告诉孙浩诚几人。看几人仍一脸的不屑，贺红江又语重心长道“疾病和死亡面前人人平等，这和钱和地位没有丝毫关系。要非说有关系，无非就是钱多的可以通过钱让生命多延续点儿时日，钱少的早一天面对死亡。

    比如孙华誉的情况，借助我妹夫无偿捐赠给他的半年特效抗心衰的药物，就能在原先的基础上多活些时日。如果我妹夫没有捐赠这药，甚至我们根本就不去认识这家人，也不会在我家然然做这么大手术的当天，有机会接受你们的采访。他自己也用不着挨人家的唾弃和这一耳光，还被搞的脑出血自己成了病人。记者朋友，你们说那？”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贺红江只觉一阵阵的恶寒向他袭来。

    果不其然，孙浩诚三人皆是面色不善的看着他。孙浩诚冷笑道“那是他活该，为富不仁就该是这样的下场。配型成不成功不是你们说的算，相关医生都说了，就是你家联合秦斐封锁了供体的信息，让我家孩子连配型的机会都没有。”

    他说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似乎这真就是不可辩驳的事实，记者不由又将目光聚焦向贺红江道“麻烦您不要顾左右而言他，麻烦您告诉我们事实。”

    已经站起身的贺红江，眼神奇怪的打量着记者，半晌才道“既然记者朋友认为我说的不是事实，那你们就去找能告诉你们事实的那个医生问吧。兼听则明嘛，尤其怀疑有黑幕的事情。你们作为记者不就应该去把黑幕揭开，让真相大白天下吗？再说你都认定我没说实话了，何必还问我？”

    他又看向孙浩诚，向记者示意道“孙华誉爸爸刚不是说相关医生知道内情吗？既然知道有人知道内情，找我们了解的信息能有什么价值？还有...”

    贺红江顿住，上下打量了番问话的记者，真正想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还有什么？”贺红江的眼神令记者感受到一种压迫感，下意识就想知道他还有后面的内容。

    记者不知道，已是满脸凝重的贺红江，瞬间功夫已经考虑了很多事情。

    “很简单，刚才我在想，我妹夫是因为孙华誉爸爸的过激行为才导致的脑出血，不知道类似的事情是否在你们的报道范畴。相信你们的摄像人员都拍进去了，我们是不是该报个警啥的配合一下你们的工作？”

    他表情严肃，似乎并不止说说而已。记者孙浩诚等人面面相觑，明显没弄明白贺红江说这番话的意图，待他们再想说什么，对方却已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