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铺子里来的人很多。对了！如果不止算下午，连上午也算上的话，除了索玛尔，那天还来了两位你的熟人。”阿朱接着往下说，“不知道你对他们是否有比对索玛尔更大的兴趣？”

    “说说看。”

    言至此处，Pilly方觉阿朱这小丫头今天让她过来的目的绝不单纯，不仅不单纯，可以说是居心不良，坏得很。她像一台可以自己控制力道、角度和速度的弹珠机，一粒一粒冲Pilly这张血盆大口发射着轻巧又无碍的弹力弹珠。这一轮会面与她们以往任何一次相比，她积攒的等待发射的“弹珠”量都要更多。

    阿朱站起身去拿三周前店铺的交易记录，打开本子后，她的手指停留在8月23日那页。

    “哈哈，我果然没记错。当天那两位也都来铺子里买东西了。”她对着本子念出来，“杰尼斯托雷买了一副牙骨簪花独眼镜，纠正他右眼迎风流泪和偏光的老毛病，因为他前一副也是在织购买的搪瓷鱼骨独眼镜在外出问诊时被不知道谁给偷了，挂失后警方说他遗失的这个东西的价格不值当他们出一趟远门，劝他别追究了，不然警队出差费他也得出。杰尼斯托雷先生懒得和警方纠缠。他认为详细解释他那副眼镜真的很贵，别说让警察派几个人出趟远门的旅费，就算要付五个警员一年的工资都绰绰有余。他决定认栽，电话阿织咨询订购新独眼镜需要的时间和价格。阿织让他直接找我，那是我第一次为这种量级的客人服务，经过详细沟通他的需求和审美，我推荐了一副牙骨簪花款式的独眼镜给他，他认为这无论价格还是制作时间都挺合适，到货后他约了我8月23日上午来取。铺子一般下午开门，我为了让杰尼斯托雷先生能一早就取到他选的眼镜，起了个大早来开店，可惜他当天比约定时间晚了三小时才到。”

    Pilly看了一眼那台被摆放在店铺不显眼位置，上面还拿油布盖着的老式电话机。那是一台复古黄铜电话，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第一次见到它时Pilly就被它那独特的像筛盅一样的听筒和半月形拨号器吸引了。

    因为被潜鲸许可可以接外地生意，阿织的义肢店是DJHair里唯一一家接通外联电话线的店铺。这台电话和地下二层治安管理队对客办事厅里那位唯一的办事员使用的电话共享一条线路，等于是潜鲸第6分队的一台分机。

    Pilly想说什么，没想到阿朱缓了口气就继续往下说了，根本没给Pilly插嘴或点评的机会。

    “沈梦臣先生那天也来了，他来取半年前自己带着设计图找我们制作的一根义尾，一根象尾。他要求这根象尾必须兼具安装好后能装饰他的屁股，拆卸下来能当一根拐杖使用两种功能。”

    “材料是？”

    “不便透露。”阿朱合上了那个本子。

    这两位确实都是Pilly的老熟人。杰尼斯托雷是Pilly的机械医生，沈梦臣是为Pilly打虚拟资产官司，正在和ADG谈明年合同的版权律师，光Pilly她自己就两位处花了不少钱。她对两位从事的职业的收入略有耳闻，所以对他们日常生活的开支见怪不怪。

    他俩都正巧都五十岁上下，除了发型和发色略有区别，身高和五官都有点像，所以如果他俩都在8月23日下午光临“织”取货，可想而知阿朱的印象该有多深，只是据Pilly所知，杰尼斯托雷并不是D市人。虽然工作室在A市留有一个分部，他偶尔会专程过来处理几个预约客人的机械维修工作，但他的“托雷兄弟机械事务所”总部从来就在H市。

    这里这个H市是指最新版公布的地图上的H市，再上一次公布城市名时，现在这个H市还叫K市，但无论政府怎么改名字，它的位置从来没变过。

    H市是经过几轮中部吞并后，全国正中部仅剩的大城。因为它几十年间先后吞并了东南西北所有小城，H市目前就面积看，是全国独一的大。

    沈梦臣倒是常年住在D市，但他的出生地是最新公布的L市，在地图右上角最东北部。

    “其实除了这三位你认识的大人物，8月23日那天还来了好多人，我都快忙坏了。花栗鼠女士来买一副新的假牙，蒙面的戈尔太太来买走了唯一一瓶硫酸铜溶液，翠果果来替B52订购一只碧绿色的义眼。”

    翠果果是B52离开“割”那段时间Cheers请的临时工女厨，一只臭鼬。每次她走过Pilly身边时，Pilly总能闻到一股子若隐若无的骚味。即使Pilly对公开以半兽人形态在D市生活的兽人早习惯了，比如花栗鼠那种，她也不太喜欢这个叫翠果果的家伙。

    Pilly又看了一眼新到货区那瓶假眼珠子，现在她确定了，至少这堆毫无审美的丑眼珠子里会有一只属于负伤归来的B52。

    “这些还只是来店里的客户，当天我还接到了两个电话订单。”

    阿朱若有所思地思考着这两通电话的来源。店里从来没做过广告，外地客人知道这个电话的话一定是老客人介绍的。阿朱被阿织嘱咐过绝对不可以问打电话来的客人他是从哪里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

    她接着说：“一位A市的女士想订购一副仿生皮肤，她声称自己的脸被烈火灼伤并拒绝去医院治疗，决定订购一副美丽的面皮，我问她对新面皮的长相是否有要求，她说她想要电影《TheWolf，TheWife》里女主角Mercy那种长相，我说我没看过那本电影，不知道女主角长什么样，她说那算了，就普通长相吧，或者Nancy那种也可以。我说我也不知道Nancy长什么样，然后她就把电话挂了，我觉得这应该是一通恶作剧电话。第二通电话订单是A-F镇档案管理局的LeeS.Hugo先生想为自己定制一副日常使用的穿戴甲，要求纯白铜制作，甲面做黑龙牡丹纹雕刻。”

    “听起来你真是过了很忙碌的一天啊。”Pilly点头表示佩服，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这些事我知道了，但你还是没说到重点。”

    阿朱被小老板夸地心花荡漾，她一个舞步旋转，跳跃着回到Pilly对面落座。Pilly只见她落座前把屁股高高抬起，然后像花瓣一样轻轻落在椅子上。她那被风灌入的蓬蓬裙长长的裙摆里鼓起好大一块，她像小孩子似的，趁Pilly没注意到时偷偷把它压平，然后把双手平稳地放在膝盖上，再次恢复平静，好像刚刚那一段舞蹈跳跃从来没发生过似的。

    “重点是？”

    “索玛尔的事。我只想让你完整复述他告诉你的事。”

    “哦？你对店里的订单不感兴趣了？”

    Pilly之所以笼络阿朱就是让她盯着“织”里各种稀奇古怪的订单。她觉得阿织在贩售的各种介于“可贩售”和“不可贩售”之间的东西里，总会有一样会使她引火烧身，而且这把火的威力说不定能把Pilly烧死。

    说不准阿织就是想借一把火把Pilly烧死呢？这也是一种可能，所以Pilly得防着她。

    “不是不感兴趣，是我对索玛尔的事更感兴趣。”

    Pilly觉得阿朱有拿各种障眼法诓骗自己忽略重点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