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快，转眼临近高考。

    穆风对这些汹涌往事及幕后毫不知情。在这种种小心维护中，穆风高中学学习日益紧张，并没有发现生活有什么异样，只除了家里新的PG版的手办越来越多了而已。

    晚饭过后，晚自修还没开始。同学们三三两两在操场上散步。天已微暗，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在光与影中叠加，映着满是青春昂扬的脸庞。

    穆风和江浩宇坐在台阶上，望着操场或认识或不认识的同学，聊着今天刚刚听完学校安排的一个关于高考志愿的讲座。

    江浩宇突然感觉自己有了重大决定，迫不及待要找穆风分享。“今天讲座的老师还不错哎，我要认真考虑一下考哪个大学了，我本来想报计算机专业——”

    他气势波澜壮阔地说：“我决定，考什么大学一定不再听从李佳容的安排，我要按自己的意愿。就像今天老师说的‘因为热爱，才能专注’我一定要选自己喜欢的，可不是我妈喜欢的——”浩爸浩妈很早就灌输儿子学医的理念，浩宇貌似听从，从幼儿园起就立志做一个“名医”。却莫名受了今天讲座的启发，估计浩爸浩妈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儿子这么突然就更改了一家人早就统一了的志愿方向。

    “不过，我还没想好选什么学校——在我举旗不定的时候，你和锦心阿姨得支持我啊！”江浩宇担心自己搞不定爸妈，准备提前在穆风这里拉好同盟。

    “你呢？”江浩宇见穆风并没有搭话，用肩撞了他一下。

    “哎——本市学校就那么几所，我的选择就很简单了”穆风淡淡地说，确实，H市本市的大学很容易选择。

    “为什么一定要本市呢，**大学航空专业很强啊，那不是你的目标吗？”

    “那是以前还小啊……瞎想呗，那时候觉得飞行员好伟大——”穆风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年幼时对飞行员并没有概念，只是听母亲说过父亲是飞行员才觉得伟大。但随着渐渐长大，对母亲的说辞感到疑惑，她从不提起父亲种种，也没未有照片或一丝丝父亲的印记，懂事的他也就不再问起，对飞行员也渐渐没了兴趣。

    江浩宇也奇怪地问，以前他理所当然地以为穆风会有和他一样的想法：“为什么一定要本市？……咱们男孩子不是应该志在四方么！”

    江浩宇海没等到穆风的回应，随即又坚决地说：“大学我一定要外面城市去读，要不然天天被我妈盯着唠叨烦死了，哎！你说她是不是更年期啊，对我一下很凶，一下很嗲，真受不了——”

    “……”穆风笑了笑，想起浩宇妈妈的唠叨，天天要给江浩宇定人生目标，换他大概也忍受不了。可穆风不同，他的妈妈，只有一个人……

    高中之后，一次深夜他口渴醒来，看到母亲一个人站在客厅窗前，那夜窗前刚好有一轮弦月，看着母亲的背影，他突然觉得有一种孤单……记得小时候一次他磨着妈妈一定问爸爸哪去了，为什么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告诉他爸爸是个飞行员，可是离开人世了……穆风还记得自己擦去了妈妈脸上的泪，说，“以后我保护你”。而在他少年时，每天要做的事，要玩的东西太多，确实心里也并没有过多想过父亲的存在。

    可是，那个晚上，他看着母亲的背影，暮然想到，她没有爱人、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她的人生里只有他……穆风在高中时期，除了成绩的改变和提高，不知不觉也改变着心性，只是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他做事不再无所顾忌，阳光笑容中偶尔带着忧郁，不再大大咧咧，周末回家时力所能及让妈妈开心……而对锦心来说，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敏感的人，只是感觉儿子度过了青春叛逆期，懂事起来而已。而那个打动穆风的夜晚，也不过是见夜色柔美，观赏一会儿罢了。

    但是锦心确实也是孤独的，她的人生一直是孤独的坚强。

    而在穆风渐渐长大的十几年，锦心心里更是满满的幸福和满足，十几年前的往事愈发淡然。穆风并不知道母亲的过往，内心的想法，年轻的他每天沉浸在自己热热闹闹的生活中，年轻气盛，呼朋唤友，直至高中的这个夜晚，他才猛然感悟到锦心的至亲只有他一人。可是彼时，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是，在他的生命中，血脉至亲也只有母亲而已。

    同学们一致认为“选择比努力更重要！”对未来学校和专业的选择，虽然要高考分数下来才能去选择，可是老师、家长和同学们早就讨论得热火朝天。同学们纷纷预定了自己的学校、专业，也相约了毕业之旅，再加上毕业大餐……

    “嗨！老妈！”周末回家，锦心难得空闲，来接穆风放学。见到妈妈，他仍是热情的打个招呼，随手把行李放到后备箱，拿起车内的水杯咕嘟咕嘟大口喝——每次妈妈来接，温开水是必备的，还有各种各样他喜欢的零食。为了增加他们的体能，临休课前，学校还组织他们进行了体能锻炼，全体女生800米男生1000米，到现在他脸上还红红的，汗津津的，跑完以后整个操场哀嚎一片。

    “今天，我们把老师讨论了一个遍——”马上就要毕业了，孩子们也有了依依惜别的感觉，以往严厉的老师，现在看起来都那么和蔼可亲。

    “我选出了心中的最大偶像：物理刘老师——他总是很有气势地让我回答问题——穆风，你来说说看——”穆风模仿着年近半百的刘老师神情，大手一挥差点挡到锦心，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因为不管他的回答正确，还是错误，但总能引得大家开怀一笑，然后，刘老师再不紧不慢进入正文，物理课从来都是气氛活跃的欢颜笑语。

    “可他有时候也真凶啊，不过我们都很佩服他……其他班的物理从来都考不过我们！

    穆风只顾自己不停吐槽，却突然注意到母亲有些反常。

    锦心只是低声“嗯”应了一下，并没有接穆风的话，仿佛并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穆风奇怪地看着她“妈妈，你今天怎么了……”

    “你几号考试？”

    “7号二门，8号三门，9号一门。”考试时间他老早就告诉过她。

    “嗯——”锦心似答又似自语，又仿佛做了什么决定。“我这几天医院比较忙，你自己来行不行？”

    “可以啊，我们也可以选择住校，我们同学这几天大部分都住校了，觉得通校太麻烦，那我和老师再去说一下。”原本是希望他能好好休息，所以决定这几天通勤，锦心来接送。

    “不过你怎么了？”

    “我没怎样啊，中年人有点心事不正常么？”她坦然一笑，穆风见她语气正常了点，虽然疑惑也并未追问。

    “等你考好，咱们去A市逛逛，散心去，”她转头，在儿子汗津津、红彤彤的脸颊上用力捏了捏。穆风虽然清秀瘦瘦的，脸上却一直有着软软的婴儿肥，配上自带笑意的弯弯眼，收获了无数阿姨粉奶奶粉老师粉同学粉……

    “你十八岁了，真好，以后做我的依靠吧！”

    “我不是一直是你的依靠么！”穆风撇撇嘴，不以为意，穆锦心看不够地盯着他，温柔地笑着，直到后车的喇叭响起，才发现路口早已转了绿灯。

    高考前二天顺利过去了，穆风发挥正常，虽然数学是不合常理的难，不过这是他的强项；语文仍然很弱，不过放平心态后觉得平均分应该没问题——锦心为了不打扰他分散精力，考试前送他返校时，特意叮嘱说这二天不打电话干扰他。

    高考最后一天，中午在宿舍休息，下午还有最后一门了，宿舍电话突然响起。

    “穆风，你马上去医院，你妈妈病了——现在有车在校门外等你！”班主任杨老师急促地说：“你快下楼，我和你一起到校门口。”

    头脑一片苍白的穆风被老师带到医院，李佳容接上他们直奔ICU而去。

    锦心体检时发现了心脏发现异常肿瘤，但刚好在穆风高考的时候，她忍住没有告诉他。可是医生要求她立刻住院，身为医护人员，她自己也清楚病情有多严重，但坚持着住院保守治疗，待到穆风高考结束之后再进行手术——手术风险太大，她也担心万一自己不能醒来……但是却没有想到自己没能坚持到考试结束，最后一天病情急剧恶化，李佳容眼见她生命垂危，哪里还顾得上高考，派人赶紧接了穆风过来。

    穆风脸色惨白，病房里，锦心已经很难说出话来，她握着穆风的手，又抬起来试图摸他的脸，一滴泪从眼里滴落。又无力地看向病床前的男子，穆风抬头，看着面前，大脑一片空白，她握住穆风的手，似乎很想握紧，但是双手却软弱无力，艰难呼气……

    “阿木，妈妈没有想到……身体会突然这样，很多话我要告诉你……你一定要好好过……以后的路你一定要好好走下去……”

    “他，是你的父亲……”她吃力地把穆风的手放在姚泽峰的手里，“本来想等你……再大一些告诉你，你——要跟着爸爸一起生活，他会照顾你……”锦心大口大口的喘气，眼里的泪汹涌而出，眼神一刻也不肯离开穆风的脸。

    “每个人最终都会离开的——妈妈……只是早走了，我会在另一个世界看着你，让妈妈看到你能够……坚强一点……开心一点……让妈妈放心……”

    锦心有太多话要对穆风说，可是渐渐她已说不出……那种深深的悲伤和遗憾再也说不出来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穆风还没有完全长大成人的时候就离开人世。

    穆风已经完全呆住，仿佛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三天前妈妈还微微笑着送他回校，顺带奖励他一个最新的手办……他完全不相信病床上这个苍白、虚弱、气若游丝的人，是他曾经生龙活虎、精力充沛的母亲。而现在，母亲就要离他而去了……

    穆锦心仍张着嘴，想要叮嘱穆风什么，可是没有再发出声音，眼里的泪也渐渐凝固……

    “妈妈——不要离开我——妈妈！——妈妈！——”穆风几近崩溃地狂喊着，挣脱了姚泽峰的手，用力去拥抱锦心。他原本还在平静地准备考试，妈妈也平静地和他开着淡淡的玩笑，相约考试结束一起出去旅行。可是，在这个平静的午后，这样的噩耗，他猛然间还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待意识到母亲将离自己而去，心中的恐惧排山倒海般袭来，仿佛要沉向深渊，他紧紧、紧紧地握着锦心的手，抱着她的胳膊，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力量传给妈妈，用尽力气留住她……

    而锦心，再也不会温柔地给他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