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马珏尽力了，他连还算珍贵的小老头尸体都搬了出来，结界的材料也消耗光了，再没什么可用的东西。他自己更是心力交瘁，一阵气馁。

    锦绣内有上千个结界，彼此贯通，此刻已经被破坏了五成，威力也在大减。

    就在这时，北岚枫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破开结界，狼首露出獠牙，疯狂地咬了上来。

    当他终于不支，打算放弃之际，数十个涌动的身躯从锦绣内钻了出来，一个接着一个，鱼贯冲向浪首。

    不远处是小潭娇小的身影，冲出来的却是小毛的“子民”，数十只吞沙兽。

    它们一只一只地爆成肉粉血浆，没有一只肯停下。

    北岚枫已经疯狂了，李尖没有做到的事，被无数死去的亡灵做到了。他的口中已经没有任何人类的话语，只有不断的狼嚎，招式也再无规律，只有疯狂的撕咬和爪击。

    形势危殆，千钧一发。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远处滑翔而来，避开了乾坤六芒阵，闪电攻向北岚枫。

    北岚枫依旧咆哮着，不闪不避，招招对攻，双方电光火石，如流星飞逝，转瞬即分。至于这一瞬双方对攻了多少招，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两人一黑一白，竟是尚未露面的陈聆风和肖暮云。前次一战陈聆风伤势太重，李尖把他留在密室疗伤，肖暮云护法，并未参战，没想到此时竟出关了。也幸好如此，使他们没有被乾坤六芒阵的绝招乾坤倒悬所困。

    此时的黑白二色并非他们的服饰，而是两人身上分别裹着一层黑白二气，正是那聚魂灯所产生的气息。

    “虫子！都是虫子！给我死！”

    北岚枫终于再次口吐人语，咆哮着向两人攻去。黑白二气在两人身上流动，化作有形气墙，连挡了几十击，才向后退去。

    北岚枫不会给他们机会，狼身随后跟上。陈肖二人合在一处，黑白二气化成一颗中间泾渭分明的圆球，一半黑白，将北岚枫整个吞了进去。

    二人随后进入“气球”之中，爆裂声源源不断地传出。如此诡异的事情，令小潭和巫马珏都帮不上忙，只能静候战果。

    陈聆风伤势未愈，聚魂灯也是刚刚来到两人手中，他们还有一项致命缺陷，曜日闪魂铃和星夜逐魂索在上次一战中都已损坏，短短时日，并未能炼出新的替代品，两人只是徒手应敌。

    但即使如此，靠着这黑白二气的神奇，他们硬是将凶神恶煞的那只凶兽苍狼困在中央，不得存进。

    “轰！”李尖变成一个血人，终于突破阵眼，闯了出来。

    他回身再看，脚下大地已经变成了十里宽的深坑，“丢失”的大地被切割成了大小不一的小块，悬停在空中。最触目惊心的是那些飘浮在空中的尸体，大大小小数百具，困在阵中的人即使死了，也不能落地为安。

    在阵中时他并不能看到这些，没想到出了阵，会是这番光景。

    不敢有丝毫迟疑，只一瞬间，李尖就发现了一颗巨大的黑白气球，爆裂的气息从里面激荡出来。

    “轰！”又是一声爆响，黑白气球爆开，陈肖二人分左右射了出去。

    李尖双目冒起火焰，同北岚枫一样，再难自持。

    “怒龙式！”

    巨大的黄沙龙首呼啸而去，北岚枫张开大口，一道狼首之影同样激射过来。龙狼接触，爆裂四散，旗鼓相当。

    李尖一刻不停，连出数招，全是不顾自身的打法，最后携着悲怒之义，一式悲鸣，天地同泣。

    “嗖……”

    北岚枫被击飞老远，交战至今，这是李尖第一次占据上风。

    时已至深夜，明月当空。李尖持剑傲立，静静看着无数巨大的石块向地面落了下去，乾坤倒悬终于被破。

    此时李尖的气势达到了四天来的巅峰，经历了一场破阵之旅，他对天道的感悟尤深。尤其那片刻的神游物外，似乎让他抓到了什么，又遥远得摸不着边际。

    “嗷喔……”

    月华朗照，天地一片冷肃。沙漠的夜格外的凉，凉得入骨。冰冷的月色下，北岚枫双眼望着月光，月光照在通体纯白的毛发上，染血的毛发忽然根根竖立，变得如钢刷般坚硬。

    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只见北岚枫的身体忽然开始膨胀，月光仿佛流入到他的眼睛里，毛发疯狂生长，獠牙外翻，连颧骨和额头都在凸起。

    李尖屏气凝神，想起一个名字。

    北岚枫曾自称“啸月狼族”，莫非这才是它真正的样子？

    片刻之后，北岚枫已变成了原来的两倍大小，周身流淌着冷肃的气息，仿佛月光在身上流转。

    他的眼神再次锁定李尖，一声摧魂夺魄的狼嚎，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李尖举剑横架，正好切在狼嘴里，嵌入一尺多长的獠牙。“当”的一声，獠牙丝毫没有损坏之意，反而长鸣剑被咬成了两半。两只狼爪比熊爪更粗更大，轰在他的胸前。

    只一招，李尖便完败，刚刚占据的优势荡然无存，身形抛飞得比刚被击退的北岚枫更彻底，更快速。

    这次他一跌就是两三里，地上被划出一道深深的鸿沟，可惜如此破败的战场上，这条鸿沟却显得不那么明显。

    身边再次出现敌我两方的尸体，以及正在交战的生者，一幕幕令人心碎，好像经历了千百回。

    就在他一阵气馁之际，陈聆风和肖暮云再次站了出来。

    “李尖！你看好了，这是我师父留下的精义，希望对你有用。”

    只见两人周身一黑一白，忽然彼此绕身旋转，陀螺一般。黑白二气盘旋升空，像是一道龙卷。

    龙卷之内，陈聆风的声音再次送来：“天为地之父，阴为阳之母，死为生之源！这就是天道！”

    随着陈聆风的声音，龙卷终于接触到北岚枫。李尖远远望着，北岚枫的利爪刚接触龙卷中的黑气，龙卷立刻扭了一下，黑气已经转到了另一边，而白气方向肖暮云伸出玉掌，恰好击在北岚枫身上。

    双方都是一震，龙卷中的二人向后退去。

    李尖看得心领神会，不由暗暗吃惊。那黑白色龙卷旋转速度不可谓不快，但陈聆风触到北岚枫毁天灭地的一击后，竟能在刹那间将灵力吸收并化去，只绕了半圈后，已经把这股力量转移给了肖暮云，并以之攻击北岚枫。

    当然，这股力量并不能完全转化，两人喉头一甜，双双伤上加伤。

    “去死吧！”

    北岚枫再一声咆哮，月色之中一道冰寒巨雷落下，狼身再次变得通体流光，滋滋作响。两只狼爪饱含着惊天的雷劲，向龙卷中的二人攻去。

    “天地万物，共入轮回，舍生即是求生。看我最后一招！”

    在李尖目瞪口呆之下，陈聆风的双手忽然飞出了龙卷，狠狠握在狼爪之上。狂暴的雷劲贯通整个龙卷，龙卷瞬间变得雷光滚滚。然而就在另一边的肖暮云转过半圈，尚未接触北岚枫之时，另一边的黑气突然飞了出去，抛向远方。

    龙卷白光大盛，狂暴的雷劲一股脑全部涌回到北岚枫体内。

    龙卷并未停下，缓缓升空，膨胀开来，变成遮天的双色云朵，正好挡住了月光。北岚枫身上流光不再，毛发低垂，双目竟闪过一丝呆滞。

    李尖一眼望见飞出来的那团黑气，竟是陈聆风。只见他全身焦黑，已成一具焦尸。

    就在这时，天上黑白云朵之中一声娇喝，肖暮云现出身形，玉手伸出一指，黑白云朵立刻凝聚成指尖一道寒光，准确点在北岚枫的天灵之上。

    天地为之一颤，时空仿佛静止。那一幕让人永世无法忘记。

    下一刻，肖暮云也飞了出去，通体裹着剩余的一点白气，生死未知。而北岚枫则面容扭曲，獠牙倒翻着，双爪乱抓，似乎极为痛苦。

    李尖一声悲啸，举起手中剩余的半截断剑，脑海中浮现出他在阵中的一幕，陈聆风最后拼死将敌人的力量转化的一刹，还有天漠尊者抛却一切，直上天梯的背影。最后，他想到了自己纵身跃下，身入混沌虚空的感觉。

    舍即是求，死即是生，若无抛却肉身之决绝，焉有天道开启之伟力？

    “七情之上……六道之巅……轮回式！”

    断剑缓缓伸向北岚枫，所过之处，一切再次静止，时空分割两半，一生一死，一阴一阳，天地两极都纳入了断剑的锋口。

    这一剑似乎平淡无奇，没有引动惊雷，也没有卷起狂沙。可是北岚枫却感受到死前的战栗和惊恐，双爪瞬间来到胸前，死死挡住剑锋。

    断剑在利爪下戛然而止，然而一道手握断剑的虚影却穿了过去。

    李尖手握断剑的影子擦身而过，停在北岚枫身后十米处。片刻之后，虚影粉碎，化为虚无。同时李尖的真身向后倒去，跌在沙土上，再无一丝动作，仿佛一个困顿了许久，沉沉睡去的孩子。

    北岚枫身上没有一丝此剑留下的伤口，但整个狼身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最后变成原本人类的模样，赤条条地站在那里，而后同样倒了下去。

    两个人近在咫尺，又是生死大敌，但谁都没有一丝力气动手。李尖似乎死了，北岚枫好像还活着。

    许久，北岚枫胸前起伏了一下，裂起嘴，单手拄地，艰难地爬了起来。他刚想笑一笑，以证明自己还活着，笛声响了起来。

    是小潭。

    锦绣中发出一阵蜜蜂飞舞的“嗡嗡”声，数不尽的食灵马蝇飞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重重裹紧，密密麻麻地不断蠕动起来。

    惨叫声由强变弱，由大变小，龙息山脉内最不起眼的昆虫，很快吸干了这位天之骄子的精血。

    李尖缓缓睁开眼，呆望着干尸一样的枯骨，怔怔地道：“这就是生死之变？”

    “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