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清冷两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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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夜宿太湖

    太湖派坐落在太湖之南西洞庭山的缥缈峰上,伴随着暮鼓声声,山门开启。云浮雾罩的缥缈峰上,一抹夕阳的余晖浸透了山林,晕染在清雾打湿的台阶上。

    沉璧细细打量走在身边的远曦,眼眸清越,神清气爽,高高束起的马尾恣意飘扬在身后,犹如远山青黛,新枝初芽。好一个清风朗月的少年,恍惚间,让他回到了十几年前他和几位师弟师妹在琉璃山听风比剑,清澈恣意的时光……而少年的背影,更像一位熟悉的故人……

    远曦四处张望,不禁赞叹起缥缈峰的仙境般胜景,“好风光,好景致。真不愧是人间仙境。”江南风光钟灵毓秀,果然动人。他蓦然回首,正看到江沉璧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的晚霞,那消瘦如风中劲竹般的身影竟有萧瑟苍茫之感,与记忆中那个皎若云中月的身影倒有几分相似,心底竟蓦然生出几分安稳与亲切……

    太湖派的院落干净素雅,宗澈安排好他二人住宿的房间后就转身告辞,沉璧也告辞要回自己房间,远曦最怕冷清,他可不想就这么清清静静过一个晚上。

    “江神医,请留步,山夜漫长,你我喝上一杯茶,如何?”

    “萧少侠,那就叨扰了。”江沉璧又从容落座。

    “不敢不敢,江兄客气了。”远曦刚刚坐下,又感觉不对劲儿,自己并未告诉他姓名,他怎么……

    “你怎么知道我姓萧?”远曦瞪起大大的眼睛,盯着江沉璧。

    “哦,是这样。你身上这件外袍,襟袖处皆有落雪纹,正是听雪山庄子弟独特的衣服纹路,刚才你在得月楼施展功夫时,有一招是‘琉璃风雪剑’中的‘青龙出水’,所以你大约是萧庄主门下的弟子吧?”江沉璧笑吟吟的说道。

    “看不出江兄居然这么厉害,真是佩服”看他弱不胜衣的纤柔模样,居然对江湖上的剑术招式与门派如此熟悉,远曦不由得对眼前这位神医刮目相看起来。

    “在下正是‘听雪山庄’子弟萧远曦,阁下所说的庄主,正是我姐姐萧远晴。”

    江沉璧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原来是你,你是远晗的亲弟弟。和远晗小的时候可真像啊。远晗的面容,远晗的声音,远晗的笑容如潮水阵阵涌来,一时竟使他有些失神。

    远曦没有注意到他的失神,谈兴正浓:“江兄,不瞒你说,我今年刚刚行了冠礼,姐姐让我自己取字,我早就想好了,就叫长庚,自号启明公子,好听吧?”

    “呃,呃,果然不同凡响啊,少侠满腹经纶,我就喜欢你这个名字,启明星熠熠生辉,正如萧少侠你功夫非凡,前途无量……”神医的拍马功夫也真是到家,张口就来。远曦被他说得都不好意思起来,“惭愧惭愧,我这名字,其实还另有深意。”远曦站起身来,猛然间从腰间亮出一柄软剑,这软剑剑身银光闪耀,在夜间烛光下更显得光华夺目。远曦将这柄剑递给江沉璧,剑柄上赫然刻着两个字“望舒”。

    江沉璧接过剑来,眼底涌起深不可测的波澜。他定定神,依然镇定开口:“敢问,少侠,有何深意?”远曦扬起头来,目光所及正是窗外那轮明月,他幽幽地说:“这是我师父给我唯一的念想。”

    “你说,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就是,星河璀璨琉剑神--江望舒。”

    “剑神还收过徒弟呢?我怎么没听说过啊?”江沉璧带着揶揄的口气调侃。

    “这事儿没人知道,我从小就仰慕我师父江望舒,《楚辞·离骚》有云:“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我师父就是人间皎皎明月。都说月亮旁边最亮那颗星是金星,清晨出现则为启明,夜晚出现则为长庚,八岁起我就想在冠礼上公布这个字号,无论晨昏守护在我师父身边,只可惜,我长大了,也练成了师父嘱咐的剑式,可是他……却不在了……,所以我看到你在师父的祠堂里随意吃瓜子,我才发火的。”远曦竟忍不住哽咽起来。

    江沉璧沉吟未语,时光过得太快了,十二年了。

    远曦以为他不信,擦擦眼泪,继续说道:“说来也难怪你不信,天下仰慕剑神的那么多,又不止我一个,不过我真的见过他,就在十二年前的听雪山庄,月下梅林,我见过我师父练剑。”

    梅林,白雪,月下,那柄飞旋的“流星”,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从江沉璧的心底渐渐浮现出来。自己当天喝醉了酒,听雪声,起剑意。只顾肆意挥洒,尽兴而已。全然不知何处有这一位沉醉仰慕的小看客。当时那个羞涩又炽烈小远曦竟然都二十岁了,还取了这么些众星捧月的名字。而自己,其实却从未对他有过这么多期许。

    远曦还沉浸在回忆里,谈兴正浓“世人皆知我师父有一把天下闻名的‘流星’,此剑至刚至坚,有横扫千军之气势,其实他还有一柄软剑,名唤‘棠溪’,我师父极少使用此剑,世上几乎无人知晓,而我却见过。我师父就爱贴身佩戴这柄‘棠溪’……”

    远曦的眼睛里有种孩子气的卖弄,他把自己说得又高兴起来。江沉璧不自觉用手划过腰间……

    “我钻研他平生,别看人人都敬仰他,依靠他,天天尊称他星河门的门主,整天指望他解决武林争端,横扫天下邪魔,其实我师父可好玩了。你知道吗?他特别喜欢吃零食,听我二哥说,我师父有个零食袋子,天天挂在腰间,里面瓜子啦,糖豆啦,花生啦,栗子啦,简直是个零食铺子。第一次到我们听雪山庄,把我姐姐预备的香雪蜜枣,奶白葡萄,杏仁佛手,糖蒸酥酪……一扫而光,他吃糖的速度比他出剑还快,第二天就牙疼了……哈哈哈……我哥哥还说,我师父把‘星河门’两边的其它的店铺都赶走了,只许果子糕点铺子留下,他还嫌掌柜的栗子瓜子炒熟太慢,一掌用内力‘望海潮’拍进了锅里……哈哈哈……”

    望曦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他对面的江沉璧却坐如针毡,耳朵根子都红了,一边悄悄扯下腰间的布袋,一边支支吾吾地应对:“真的呀,怎么会这样啊?剑神原来如此这般?不可能吧……”一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心里不断埋怨:远晗呀远晗,你怎么能什么都告诉他呢?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放啊?这让他以后怎么尊师重道啊?啊,也没关系,我不承认就好了,江望舒已经死了,我是江沉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