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试炼第一站小龙河村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夕阳挂,晚云收,有仙自天上来,飘然降落在小龙河边。
对于久别家乡的人来说,回家的途中,心情是急切的,是充满激动和喜悦的。王十三郎不是,近乡情更怯,归来何太迟,小龙河村带给王十三郎的记忆中只有沉重和哀伤。
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命运对待幸运之人总是宽容,命运对待不幸之人总是苛刻。王十三郎十年的痴傻生涯,父母十年的苦难和艰辛,最终在见到黎明曙光的那一刻,轰然倒塌,王家一家三口只留下一个重新痴呆的王十三郎。
辗转多年,王十三郎再一次回到小龙河村,这片出生地,这片伤心地。
这具年轻的有点过分的身体里,盛装的是一个中年人的灵魂,一个早就饱经沧桑的灵魂。掌教师父交代的红尘历练,掌教师父口中的游历人间,品味人间百态,看破红尘枷锁,王十三郎早就看透了。人心的复杂,人性的险恶,就是一个从不出门的死宅都知道。
王十三郎对红尘历练并不在意,王十三郎在意的是心中的牵挂,试炼的第一站,王十三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小龙河村,天元大陆的出生地,自己的家乡。
斜阳西下,小龙河村断断续续升起炊烟,孩童的嬉闹声,大人的喊叫声,声声陌生。孤村落日残霞,王十三郎走进小龙河村,走到那个记忆中的茅草房。时间不语,见证沉浮,岁月无言,历经悲欢。十几年风雨侵蚀,十几年日月变换,曾经的茅草房只留下一点点痕迹,满院子的野草和一堵残留的土墙,诉说着曾经的过往。
记忆中一幕一幕闪过的画面,无声的诉说着,无声的记载着,这里有自己的父亲,这里有自己的母亲,这里有十年的痴傻生涯,这里就是自己的家。熟悉的记忆闪现,仿佛昨日重现,弯了腰的父亲,白了头的母亲,还有那只名叫黑炭的黑猫。一幕幕,一张张,一双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流淌,王十三郎双手捂住脸庞,跪倒在地,含糊不清的呜咽,声声压抑,声声哀伤。
有时候就想大哭一场,因为心里憋屈,有时候就想发泄一下,因为心情不好,有时候就想大醉一场,因为,有太多的无奈。命运真是个狗东西,曾经的自己痴痴傻傻无能为力,现在的自己高高在上依旧无能无力。
突如其来的眼泪,是积累已久的情绪,一边发泄,一边自愈,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王十三郎擦掉满脸的泪痕,站起身走向老郎中的家,父母抱着痴傻的自己来往无数次的张老郎中的家。
找到记忆中熟悉的位置,王十三郎拍打破破烂烂的门框,“请问,张老郎中在家吗?”
“小伙子,你有什么事吗?”院子里一道颤颤巍巍的身影,一声含糊不清的问话。
“大娘,晚辈有些事情想请教张老郎中。”不知道是看见王十三郎的礼貌,还是王十三郎手里提的礼物,老妇人邀请王十三郎进门,“进来吧,老伴年纪大了,这几年身体不好,小伙子问完了就走吧。”
“谢谢大娘。”王十三郎迈步走进空空荡荡的院子,跟随在大娘身后走进房间,房间里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一张土炕收拾的还算干净,一个破旧的衣柜,两个木头箱子,一张歪斜的桌子和两把椅子。房间内充斥着老年人特有的腐朽气息,还有淡淡的草药味道。
一个头发花白稀疏的老者挣扎着靠在炕头上,昏昏沉沉,枯黄的脸庞布满老人斑,一双老眼暗淡没有一丝神采,一床薄毯子盖在身上,一股淡淡的霉味。
“小子王十三郎,拜见张老郎中。”这是当年救治过自己的人,王十三郎把手中的礼物放在一边破旧的桌子上,拱手作了一揖。
风烛残年的老人,好似风中的火苗,一吹就灭,好似雨中的火把,一浇就熄。“你是?”张老郎中老了,记忆混乱,眼窝深陷,眼睛里充斥着白内障一样的白色斑点,看不清楚眼前之人的模样。
看得出来,老郎中有些耳背,王十三郎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家父王清河,家母李小妮。”
老郎中迷迷糊糊中突然开始剧烈的咳嗽,急促的喘息,“是,是你,咳咳...”,老大娘上前捋着老伴的胸口,缓解一下,张老郎中断断续续的问道:“你是当年那个傻小子?”
“是我。”
“原来是你,当年,老村长还有几户人家,从那座倒塌的茅草房里扒拉出来你的父亲和母亲,唯独没有你,村民们议论你可能被土匪抢走了,是真的吗?”
“是的,小子这些年经历有点复杂,总算是回来了。”
张老郎中好似陷入某种回忆,断断续续的嘟囔,“回来了好,回来了好,你们王家这些年太难了,太难了...”
王十三郎静静的站着,耐心的等待老郎中从回忆中恢复一丝清醒,“大爷,小子想问问,我父亲和母亲的后事。”
“当年,老村长、赵家、孙家、还有我,我们几个人有的出钱,有的出力,操办你父母的后事,咳咳...你父母的墓碑就埋在茅草房的西边。”老郎中的身体确实不行了,挣扎着说了几句咳嗽不停,喘息不止,老伴颤颤巍巍的出去端水。
王十三郎握住老郎中干枯的老手,一丝丝极为细微的仙灵之气缓缓渡入,老郎中腐朽老迈的内部器官贪婪的吸收这一丝丝生机。老郎中行医多年,身体内部的变化了解甚深,昏黄的双眼显现一丝神采,逐渐恢复清明。
“你,你,你...”老郎中哆哆嗦嗦,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这是武者的内力?不太像,这种能力比武者的内力高出一大截,这个孩子看来是有了奇遇啊。
王十三郎取出一瓶养生丹交给张老郎中,“大爷,不瞒您说,小子的本事不到家,您的身体只能维持一年,不过小子这里有颗丹药,一会您老尽快服下,可能多维持几年。”
仙灵之气滋养,张老郎中多年的老毛病消减,腐朽之气退散,一丝丝微弱的生机滋养着身体,只感觉全身轻松松暖洋洋,笑呵呵说着,“已经很好了,已经很好了,小老儿已经七十有三,已经是难得的高寿,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能活一天算一天。”
王十三郎瞄了一眼窗外,起身拱手一礼,“大爷,天色渐晚,小子该告辞了。”
“去吧,去吧...”张老郎中明白了王十三郎拜访自己的目的,行医多年,看透了人心,看透了人性,这个小家伙平静的脸庞上中带着丝丝的冷漠,带着淡淡的疏离。小龙河村恐怕要变天了,那几家坐地户强占了王家李家的祖屋,怕是...张老郎中摇摇头,干枯的老手紧紧攥着丹药瓶子,好人有好报啊,当初的善意收获了几年的寿命,这是天大的回报,老王家的人就是厚道啊。好人有好报,坏人自然有恶报,他们的报应来了。
王十三郎告别老郎中,告别大娘,走出张家,走出村子,按照老郎中的指点,找到父母的墓碑。
日落跌进迢迢星野,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残破的墓碑,杂草丛生,寥寥几个字,落满灰尘,王十三郎跪倒在墓碑前,一遍一遍回忆,这个世界的父亲母亲,操劳的一生,不幸的一生,泪流满面,泣如雨下。
日落月升。
月落日升。
黎明,天边泛起亮光和白色,王十三郎从回忆中清醒,一颗一颗拔出杂草,墓碑周围修葺一新。王十三郎眺望远方的二龙山,召唤仙剑,御剑飞行,直冲天际而去。二龙山之巅,王十三郎挑选一块石头切割平整,重新制作一块墓碑安放,上书:先父王清河,先母李小妮之墓,不孝子王十三郎立。
心中的牵挂少了一丝,心中的阴影明亮一分,“这就是红尘炼心吗?看来师父他老人家是对的,用眼看和用心做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王十三郎喃喃自语。
黎明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稀落的残星,祭拜完父母,王十三郎漫步小龙河村,帮忙处理后事的那几家,院子里丢进几个小袋子,装着一些碎银子,好人总是要有好报。
王家和李家的祖屋面前,王十三郎静静的站在那里,身姿笔挺,神色平淡,眸光清冷疏离,仿佛云巅之上覆着皑皑白雪的二龙山山峰,让人难以接近。
强横的精神力感知,祖屋里面曾经的坐地户不良人酣睡的无比香甜,想来是做着什么美梦。繁华落尽一场空,曲终人散皆是梦,也好,就让他们在睡梦中长眠吧,王十三郎一声轻呵:“御剑术-斩!”
轰隆隆两声巨响,王家和李家的祖屋一点点坍塌,一点点陨灭,破碎瓦砾,满目狼藉,残垣断壁,尘土飞扬,埋葬了里面的罪恶,也埋葬了王十三郎的记忆。
小龙河村最后一件事情做完,通体舒泰,念头通达,王十三郎飘然而去。
两座房屋倒塌的响动惊醒了村民,小龙河村的村民们披着衣服冲出房子,冲出院子,只看到了尘土飞扬,只看到了朝阳初生,霞光万丈...
响动惊醒了张老郎中老两口,张老郎中嘟囔了一句:“报应啊,报应,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