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推门而入，浓烈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房间中央放了尊佛像，一位女子正虔诚跪在佛像面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祈祷着什么。

    秋雨轻轻走到她身边，手中的托盘上放了三支檀香。

    “夫人。”

    听见声音，柳挽衣睁开眼睛,视野里却是一片黑暗。

    秋雨赶紧扶她起来，柳挽衣摸索着拿起那三支檀香，就着火烛点燃了，恭敬地又拜了一次，上完香后依旧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秋雨踌躇着开口，“夫人,今天是回去的日子。”

    她陪着柳挽衣来这山上苦修,已有十多天之久。

    柳挽衣只是说：“阿策还是不愿意见我吗？”

    秋雨叹了口气。

    她家夫人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

    一会儿说自己眼睛能看见了,一会儿说再也不要回魔宫去了，一会儿又说要杀了神女给魔君报仇。

    可是尊上正活得好好的呢，何来报仇一说呢？

    正因为她精神时常恍惚，尊上将她送到这野山里来清修。

    柳挽衣也是真的相信他，认为自己只要认真祷告，所有的愿望便都能实现。

    秋雨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轻声道：“夫人，听说这两天，魔宫入住了一位姑娘。”

    柳挽衣立即精神起来，虽然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她却不可抑制地回握住秋雨的手：“什么姑娘？”

    秋雨松了口气，终于能找到个理由让她回去了，“听说是天宫里来的神女。”

    神女……神女……

    一阵恶寒如潮水般涌来，紧接着是巨大的恐惧，再然后是恨意。

    “我要回去！”柳挽衣一阵战栗，握着秋雨的手忍不住用力，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要回去。不能……不能让她害了阿策……”

    秋雨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夫人放心。”

    柳挽衣回到魔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发了疯似的冲去沉香榭，她以死相逼，看守的卫兵都难以拦住。

    钟琳琅看着她头发凌乱、双目无神地被人挡在外面，并不觉得怜悯，只是忍不住叹一声自作自受。

    “放她进来吧。”她说。

    柳挽衣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凭着直觉，她还是能猜到站在她面前的就是钟琳琅。

    她真是恨透了她。

    柳挽衣的袖中藏着一把匕首，她愤恨地拿起它，却看不到目标在哪里，无力地在半空中挥舞着，每一下都带着致死的力度。

    钟琳琅毫不费力地躲避开，握住她的手腕，将匕首狠狠摔到地上。

    柳挽衣狼狈不已，气势上却不肯低头：“你害了我还不够，还来祸害阿策！”

    钟琳琅嗤笑。

    销骨钉灭她修为、天雷取她眼睛，只不过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祸害阿策……何来的阿策？

    哦，对了。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复活的就是傅景策,魔宫里的人都沉浸在尊上涅槃的欢喜之中,再加上九辞的超强伪装能力，没人会怀疑他到底是谁。

    钟琳琅也听过几位侍女闲聊，说是魔宫里的柳夫人精神不太正常，把九辞当成傅景策也不奇怪。

    “你这样贸然前来，不怕我杀了你？”钟琳琅冷笑。

    柳挽衣闻言有些紧张，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你别想对我动手。阿策……阿策对我很好。”

    她像是对着她亮出了底牌。

    可只有钟琳琅知道，九辞能给她个夫人的名分已经是极限，对她没半分上心，否则也不会让别人在背后乱嚼舌根。

    提及傅景策，钟琳琅只觉得心底一阵悲凉，她面无表情，悲悯道：“他不是傅景策。”

    就是这一句，刺伤了柳挽衣。

    她疯了一般地循着声音的来源冲过去，“你骗人！你骗人！”

    她的反应如此激烈，其实她心里也大概有数吧。

    钟琳琅毫不客气地揪起她的领子，将她拽起来：“他死了，傅景策他死了。”

    “骗人！骗人！”

    柳挽衣捂住耳朵，颤抖起来，“你嫉妒我！”

    “阿策，阿策……”她双目无神，却流下了眼泪。

    钟琳琅忽然松开了手。她没有动。只是听着柳挽衣低低的哭声，心中已是万分悲恸。

    她揭开了柳挽衣的伤疤，同时也让自己的伤口血淋淋地暴露在空气中。

    柳挽衣最终被带走了。

    沈绥之走进来的时候，钟琳琅并没有发觉。

    她好像个木偶人，站立在窗边，脊背挺得笔直，看上去却十分僵硬。

    刚刚听说魔宫里的夫人来这里闹了一场，最后被强制带回去了。

    他本想出声喊她，可不知为何，到底还是没有。

    他看见她忽然低下头来，似乎是在抚平裙子上的褶皱，可是抚着抚着，她好像哭了。

    从沈绥之的角度，可以看见滴落的大颗泪珠。

    钟琳琅抬手去擦眼泪。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沈绥之心里蔓延开来。

    他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滋味，只是莫名觉得难过。

    她一直这样静静地站立着，没有回头。

    如果她回头，就可以看见他。

    沈绥之正准备悄悄退出去的时候，钟琳琅才迟钝地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将他喊住了。

    因为才哭过，所以她的眼睛还是红的。

    “我刚刚想过了，”钟琳琅像没事人似的开口，“我们动作要快一些。”

    沈绥之薄唇微抿，只是不说话。

    钟琳琅继续解释说：“毕竟我是拿自己当筹码的，九辞现在已经有些相信我能帮他招魂了，不清楚他什么时候要动手，所以我们要快一些。”

    毕竟当初她传出去的消息是说，神女之血可以招魂，要是九辞哪一天真把她血抽干了，她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沈绥之点点头。

    “现在重要的还是尽快找到瑾泓，多一些线索总没有坏处。”钟琳琅揉了下眼睛，复又问道，“——你知道瑾泓吧？”

    沈绥之点头：“听说过。”

    他顿了顿，然后抬眸看她：“你有没有，什么瞒着我？”

    眼中的情绪被白绫遮掩，钟琳琅有些惊讶他突然提出来的问题。

    她可以说是坦诚相待了，除了和傅景策的事情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其他该说的都说了。

    她轻皱眉头，坦然地看向他：“没有。”

    风悄悄地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