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夜里，沈绥之都会很自觉地翻窗户进来，和钟琳琅会面。

    魔宫向来不是什么好地方，这里的人疑心重重，沈绥之却还能来去自如，钟琳琅不得不佩服起他的伪装能力。

    比如说现在，她看着他穿了身紫色曳地长裙，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

    沈绥之很无奈，为了不被人发现，他现在是一天换一套衣服、每隔几个时辰就要换一张脸。

    “好了好了。”沈绥之咳了几声，在她面前显出自己的原身来，“别笑了，谈正事吧。”

    钟琳琅低头看着地毯：“九辞力量太过强大，且有魔宫撑腰，如果贸然开战，两族正面对抗，不谈吃亏，最后肯定是个鱼死网破的下场。我这次来魔宫，就是为了看看有没有折中的办法，能以最小的损耗除掉九辞。”

    “所以你放出消息，说自己可以招死去的仙魂。”沈绥之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其实，根本不可以吧。”

    钟琳琅笑了一声，点头道：“不错。我曾用往生镜穿越回三年前，在浮骨塔的时候，我看到了九辞的过去。也就是从这开始，我知道了他的软肋，是已经仙逝的卿洲尊神。”

    这些事情，在天宫的时候，她就已经说过了一遍。

    “现在重要的，是我要见九辞一面。”钟琳琅继续说，“九辞现在对我的戒备心很重，总要试探一下他。”

    沈绥之走了几步，沉思道：“你要见他，肯定不能用一般的办法。他不会妥协的。”

    “我想，总要给他尝一点甜头。”钟琳琅沉吟着，“他的软肋不是卿洲尊神吗？那我就想办法，让他见一见卿洲尊神。”

    沈绥之愣了几秒：“你是说……”

    “不错。”钟琳琅点头。

    第二天早上，计划准时实施。

    钟琳琅在沉香榭里一哭二闹三上吊，沈绥之则化成侍女的模样，前去通报给九辞。

    不过可惜的是，他的等级不够，跑到半路被人给拦下来了。

    钟琳琅在房间里等得着急，嗓子都喊哑了，除了一边候着的侍女，她连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这沈绥之不靠谱啊！

    钟琳琅闹累了，干脆停了一会，在床上躺了下来。

    她躺下的一瞬间，一道黑影闪现在她的面前。

    少女微微侧头，看见了让她魂牵梦绕的那张脸。

    傅景策的那张脸。不，应该说，是披着傅景策脸皮的九辞。

    钟琳琅的眸光冷下来，九辞屏退了所有的侍女，坐到她的床沿边，似笑非笑。

    有这么一瞬间，钟琳琅差点以为，是傅景策坐在她的面前，对着她微笑。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作泫然欲泣状：“怎么现在才来？”

    倒像个得了相思病的少女，在期待着心上人的降临。

    她只是在试探九辞的态度。

    “别装了。”九辞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我应该说一句，好久不见，是吗？”

    钟琳琅愣了一下。

    看来他还记得。

    不过这人也真是能装，上次在仙门的时候他装的可真好，搞得她差点以为他真的把记忆抹去了。

    这就棘手了啊。九辞肯定能猜到她的目的。

    “死了一个傅景策还不够，”九辞继续揭她伤疤，“你也来送死？”

    钟琳琅脸色沉下来，毫不犹豫就伸手打他一个巴掌。

    手在半空中被九辞狠狠握住，他用了几分力，捏得她的手指咯咯作响。

    钟琳琅面无表情。

    “你要是不想见到卿洲尊神，就杀了我。”她说。

    九辞冷哼一声，把手松开。

    “我凭什么信你？”

    “爱信不信。”钟琳琅站起来，没好气道，“机会在你手上，看你珍不珍惜。”

    九辞也站了起来，伸手拉住钟琳琅的胳膊，一张脸慢慢凑近她：“珍惜。证明给我看，不然就让你死。”

    钟琳琅瞥见他眼下的一颗泪痣，心里忽然一阵恶寒，她推开他，只觉得恶心。

    九辞嗤笑着靠在墙上。

    他知道她恨不得杀了他。

    正因为如此，他也不会相信她。

    但涉及到卿洲尊神的事，他还是抱了几分侥幸的心理。

    所以当卿洲尊神的幻影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九辞怔住了，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靠着墙的动作也停了。

    面容俊朗的男子站在他面前，笑得很温和，周身散发着柔和的仙光。

    一如万年之前，他笑着说：“阿辞，我不会放弃你。”

    九辞开始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卿洲尊神真的在他身边。

    他的脸色苍白，几乎要将下唇咬破。

    “父君……”

    这两个字生涩地落下来。

    钟琳琅暗自松了口气，心说自己还好没有半途掉链子。

    她抬手，幻影立即消失不见。

    他错愕，伸出去的手愣在半空中，最后无力地垂了下来。

    “看到了吧，我没开玩笑。”

    钟琳琅挑了下眉。

    九辞抬眸睨她。

    几乎是一瞬间，钟琳琅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抵到了墙上，只见九辞红着眼掐住她的脖子，语气狠厉：“谁让你动手的！谁让你动手的！”

    他的手指逐渐收紧，钟琳琅像感觉不到窒息似的，只是侧头，冷静地看着他。

    他生气了，证明她成功了。

    钟琳琅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只是这笑容还没有维持多久就消逝了，因为她用余光看见了沈绥之。

    沈绥之看见她被掐住脖子，急得要命，一只手扶在窗框上，一只腿已经跨了进来，看样子他是打算翻窗，然后再来个偷袭。

    还好九辞是背对着沈绥之的，而且此时九辞的注意力全在钟琳琅身上，所以看不见。

    钟琳琅却是被吓得不轻，拼命对着沈绥之使眼色，让他赶快走。

    沈绥之愤愤不平，却也恢复了理智，只好不甘心地退了回去。

    钟琳琅松了口气。

    九辞松了手，奇怪钟琳琅怎么一直往窗户那儿看，他刚回头就被她的声音拉了回去：“我想什么时候动手就什么时候动手！你管的着吗！”

    “……”九辞莫名其妙被她吓了一跳，“你鬼叫什么。”

    就是这一秒，钟琳琅看见空中猝不及防飞来一块砖头，直接毫不留情地砸在九辞的脑袋上。

    九辞半点防备都没有，被那块砖头砸得头破血流。

    砖头利落地落到地上，碎成好几块。

    钟琳琅：“……”

    九辞：“？”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来，额头上的血也很配合地顺着他的鬓角流了下来。

    九辞大怒：“谁！”

    窗边半个人影都没有。

    钟琳琅此时恨不得拍手叫好，但是碍于沈绥之的安危，她只能冷哼一声，指了指自己脖子上被掐出的红印：“刚刚是还你的。”

    九辞擦了把脸上的血，冷眼瞧她，“与其在我背后搞小动作，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活着回去。”

    钟琳琅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你也好好地想一想。”

    九辞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看他走后，钟琳琅松了口气，靠着墙。

    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要不是她反应快，沈绥之早没了。

    她赶忙走到窗边，探出身子往外看了看。

    没人。

    正要退回去，猝不及防眼前冒出个人来。是幻化成侍女模样的沈绥之。

    他看着她，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