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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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反向行军

    义燹调离到了二线战场,这次大行军所有人都想不明白司令官为什么这么做,不计欧洲战线上的损失都要向着北美洲行军。

    云盎坐在船上一言不发,海浪拍击着着巨大的运兵船,舰载大炮和重型机枪在有些寒骨的阳光下威风凛凛,张望着一望无际的地平线,那是天空和海洋的交汇处,一幅海景画的割口。

    就连一只海鸟都看不见……

    士兵的呼喊、发动机的轰鸣、直升机螺旋桨的破空……

    唯一的鸟就只有身边战友养的鸽子——战壕传信员兼宠物兼应急口粮——云盎早就想尝一尝烤乳鸽的味道了,或者直接在碳上烤也行。

    旭日高照,既不刺目也不阴沉。

    云盎坐在板凳上,甲板在摇晃但身躯屹然不动。

    “想什么呢?原拥川?”旁边靠在船边抚摸着鸽子的加兰试探性地问了一嘴。

    云盎深邃的眼眸望着逃离船只的白云:“不不不,我不会的……就是……没有就是了。谁会想他啊?发发呆而已。”

    “我感觉你总是喜欢无时不刻都在思考,想那么多干什么呢?他娘的,想多了还不是心烦?得过且过就行。”

    “一群吃屎长大的东西,天天跑来跑去,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向另一个方向进攻?麦克阿瑟什么时候收了个内门弟子?”

    云盎就差把不满两个字写在脸上,听起来乱糟糟的话语配合着他的咀嚼声。

    他嘴里嚼着蘸着巧克力酱的烤鸡肉,船上索然无味的辣椒粉他认为就应该直接扔海里喂鱼。今天的伙食格外丰盛,云盎另一只手端着不知道从哪里什么时候搜刮来的金枪鱼沙拉罐头混着果味饼干塞进嘴里,小拇指和无名指之间夹着一袋速溶型卡布奇诺咖啡粉。

    他明显的发现,或者说几乎整个集团军的人都发现:自从军队转移的命令下来后,伙食变好了很多。

    “你昨天晚饭为什么没有来吃啊?有什么事吗?”加兰关切地问,鸽子乖巧地匍匐在他的手心,四处观望的脑袋让它看起来似是探索世界的孩童。

    “为什么要来?恕我直言,你们昨晚搞的那什么个派对是真他妈的无聊,卡路里和酒精的消遣。”云盎一刻也不停的嘴巴在脸上随着脑袋摇摆,“我很讨厌那些什么同学聚会、泳池派对、家庭狂欢、公司团建、外出野餐……就算我不参与这些,我也很讨厌,它们会带给我一种很虚假的欢快,这种欢快一直在提醒我——我在强颜欢笑。”

    加兰意味深长的看向云盎:“是因为昨晚的晚餐有中式的饺子吗?看开点,行不行?我知道你们俩的关系意义非凡,但凡事总得有个过去……”

    “不!不行!哦——这——该死!我走不出来,抱歉。”

    “那如果我哪一天也死了呢?嗯?你的腰上有一把手枪,你现在只需要插上弹匣上膛开枪,你练过无数次的,只需要在这期间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你完全可以放下,但你害怕会逐渐忘记他。”加兰蓝色的虹膜很是好看,就像一颗美味香甜的蓝莓与自己颜色相同的大海对视,“要来摸摸我的鸽子吗?”

    加兰单手捧着鸽子靠近云盎,云盎看着鸽子洁白如雪的羽毛,恍惚间想象着它飞上天近距离接触云朵的样子。

    他的手伸向了加兰的鸽子,然后一把夺过,以一种粗暴的方式甩向空中。

    鸽子猝不及防,同加兰一样吓了一跳。鸽子在空中甩了一个圈展开翅膀,飞向空中,几根羽毛随风落入海的怀抱。

    “这仗什么时候才能消停?麻木地冲锋迎接花圈遗像,运气好点,还有个烈士勋章,除非你战死就在故里,否则骨灰就别想回去了。”

    云盎站起身看着船在水线中一上一下地起伏,在甲板上感受不到任何影响。

    云盎的话让还沉醉在昨晚派对的狂欢回想里的加兰噤若寒蝉,他们只是个无名小卒,再大的官也有上战场冲锋战死的一天。

    “说说看。”

    “有什么好说的,你我既是帮凶又是受害者。战争,士兵的炼狱,国家的桎梏,人民的牢笼,所有参战者不论善恶皆是可怜可悲可叹可恨的囚徒,硝烟就是罪证。”

    海上视野十分良好,与昨日的雾霭截然不同,弥漫在海面上的只有阳光,阴郁的阳光。

    没有鸟,没有鱼,只有机器和人,萧瑟的海风无声地叹息。

    两人十分有默契地靠在船边,海面距离他们很高,皆不言,言已言。

    场景很单调,看久了总会让人乏味,美味的早餐带不给舌尖一丝快感。

    “就那么喜欢吃辣吗?”

    “是的,虽然我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喜欢吃辣,我不是吃辣上瘾,我只是喜欢内啡肽的快感,它让我兴奋。日子真甜,太甜了。”

    云盎吐露的最后几个字有些颤抖。

    “辣椒是情妇,味觉是阴谋,痛感是真相,理化是侦探。”

    “总结得不错,你的鸽子在烤的时候就应该撒上辣椒,这可以让它在彻底消失之前多给你带来一些味道。”

    “谢谢,我暂时不打算吃它,又或者说根本不打算。”

    “没关系,你比我提前战死它就是我的了。”

    加兰冷哼一声,谈话再次结束,两个人发着不明所以的呆。阳光在云盎的眼里勾勒出一圈金黄的晕,眼里有一种朦胧的哀伤。

    “喂!加兰!水里有个兀怪(兀掺病变者)!拿那挺机枪去射死它,我还有事。”身后的其他人大喊,听起来很尖锐的叫喊。

    加兰上前几步走到机枪面前,能明显感觉出他故意走得很慢。

    “我来吧。”

    不出他所料,云盎发出了请求——这些子弹马上就会变得意义非凡,这是治疗心灵创伤的良药。

    云盎轻推加兰一把,双手触摸机枪,瞄准水里恶心的肉团。

    那是一种长着鱼鳍的怪物,整个身体就像个肉球,但是体积并不大,隐约看得出一张人脸——就像用记号笔画在篮球上的笑脸。

    肉团上的手脚扑腾着,溅起一阵阵水花,缓慢地向着船体靠近,身上是一种黑紫色,从肉缝里有一些肉串就像快艇的螺旋桨一样,为它加速。云盎认得出,那是人的肠子。

    这是行军途中他们遭遇的第三十八只。

    .50BMG子弹也是为这个兀怪准备的良药,为这具身体的主人结束痛苦,现在扔然不能确定兀怪到底算不算是“活着的”生命体。

    弹链座无虚席。

    枪口是治愈的针尖,注射出高速运动的药物。那是一种很有节奏的音律,充满打击感,但谈不上是一件乐器。

    他的枪法很准,或许是他刻意的集中精神,全力瞄准,总之兀怪的身上——那一坨“游泳”的肉球——身上散发出几阵血雾——沉入海底。

    云盎在好奇兀怪身上的那个东西是不是鳃,鸽子由于兀怪而受到惊吓在兀怪即将整个没入海下时在它的顶上扑腾了一下——有五根羽毛脱落。

    “剑鱼,一个很奇怪的开头,奇怪的行军。”加兰莫名其妙地说了一些话。

    云盎并不能体会好友这番话的意思,也许是胡言乱语:“听从命令就行了,不要质疑,就算是你提前发现。”

    云盎捡起了板凳,他发现下起了丝丝细雨,他已经不是曾经的自己了。从口袋里摸出了那一包速溶咖啡,打开包装,倒进嘴里,些许粉末因风而洒落。

    许多人撤出了甲板,在未来,如果再次有幸遇见了这艘船,云盎定然会记得这一只容易掉毛的鸽子。

    更大的雨珠落了下来,那些聚集在周围的战友们在各自的回首中目睹了一位侦察兵的餐间休闲。

    原拥川喜欢吃饺子,他也喜欢,那是原拥川的最后一餐,那时候的两人在聊着战后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