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现场勘察
凌晨两点的空气竟然有些凉意,警灯闪烁着,救护车刚刚驶离,空气中泛着的薄雾在这些灯光交错中染上不同的斑斓颜色。好像一场成本低廉的联欢晚会上的劣质荧光棒。晚会还没有结束,他们就失去作用,于是只能被扔进垃圾桶残喘。
这些雾甚至有血的微腥。小齐茫然看着人们喧哗的叫声,他听不见什么,只感觉耳边充满不属于他理解范围内的声响。这些话几乎是不可理喻的,让他有些害怕。他好像还攥着一个物件,那是什么?有人把它拿走了吗?也是有血的腥气的、粘稠的、木柄的,不,是有不锈钢触感的、一块块软的,很有弹性……
“止血钳!”“抢救!”“出血!”“生命体征!”“你是谁?”“快醒醒!”
什么星星,都多大岁数,还喊我星星。管你是一块星星,还是一片星星都不要喊,你不嫌幼稚,我还嫌丢人好不好啦。
于是他伸手去抓眼前那人的衣服,好像把有粘性且柔软的什么蹭到对方身上,一擦又擦不动,发出布料生涩的摩擦声。这是见星手上的东西,味道并不好。
他说:“我都二十四了,还星星。”然后在被他薅住那人震惊的目光中,他甩开对方,迟疑地说:“我那块木头呢?手柄是木头的。”
也许他是在说被人塞到自己手里的刀。这事刚过没多久,但他已经忘记这把刀被他吓得扔出去了。
“木头?”
大半夜看不到任何现场细节。不知道车里的人搬来个什么,一阵强烈的光照到齐见星脸上,但他的精神不是这点光亮能唤醒的。他只知道大约这些人不会伤害那个流出鸭血的女人,他放松地闭上了眼睛,橘红色的软光透过眼皮还在呼唤他醒来。
那灯旁边落下来一片阴影,阴影长着一张中年男人的歪扭的脸,小齐很想躲开,但是阴影开口说话:“快,给他喝点水,让他赶紧恢复意识!救护车先别走,盐酸纳洛酮片带来没有,快给他吃!马上!瞧他醉成啥样了!”
那人叫嚷着,一边喊叫一边摇晃齐见星的肩膀。这就是齐见星对于当晚报案后的全部印象。而想要帮他恢复意识的家伙更惨,没说上两句话,目击证人直接不省人事。
在渐渐变亮的天光中,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短袖的短发男人从警车走出来,嘭地关门。他走到胡同口,冷峻的目光注视着地面的白色人体示廓线,尸体已经抬走交给法医勘验,还剩痕检科的阿瑟们努力寻找蛛丝马迹。男人戴好鞋套走到齐见星昨晚蹲着的墙边,像他哆嗦着描述的一样,往里面看。这是负责侦察本次杀人案件的警官程营。
“程哥,那小子还没醒吗?应该让他也来现场看一下啊。”
程营一边查看胡同周围的民居,一边说:“目击者齐见星严重醉酒,他刚才打电话叫救护车时洛女士已经死亡。齐见星才知道自己刚刚是守着尸体呆在这,现在情绪不稳,吓得说不明白话,无法开始采证。我就先到现场看看。洛苏斯十五号没来警局报案,她十五号和十六号白天都去过哪里?”
实习警员小陈打开昨天早上的报案记录册,严肃地说:“她本来约好与我们在十点见面,但她中途决定要去医院看望母亲。我们并不知道这件事与本案有无关系。既然报案人本人要去,就并未阻止。”
“她母亲为何住院?”
警员向后翻看病例复印件,说:“老太太阿斯海默症比较严重,几乎认不出女儿,每天都得吃许多药,目前住在玫瑰岛北侧森林园区的看护病房。距离案发现场不到两小时车程。”
“洛苏斯有一辆车吗?”
“有,是黑色扬飞轿车,十五号她去看望母亲,开的就是这一辆。”
“现在车在哪里?”
“……暂时未找到。我们派人重点前往几个高速出口,并沿着路途寻找可能的监控,都没有找到。”
玫瑰岛没有完善监控网,能在环岛高速上安放一些摄像装置,可以看到这辆车在高速的路径,已经实属不易。对于下高速之后,如果不是高档居民区附近,几乎没有很好的办法。程警官抿抿嘴:“还没有找到?她的死亡时间不支持她在高速出口丢弃车子再步行到这里来,她肯定开着车或至少坐某辆车来到这里。案发现场周边走访和被害者社会交际面走访都做完了吗?”
“嗯,基本完成。”小陈说。
程营的神情带着点复杂,他漆黑的眸子在墙上放射状裂缝和少量喷溅血迹来回打量。他蹲下来,从白色示廓线位置向外看,一串凌乱的拖拽痕迹从胡同外一直来到里面,越向里越整齐。混合褐色土粒的地面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坏,但幸好墙面血迹指纹还可以看出来。
凶手是如何抓着她走进来的呢?他揪住她的手臂还是头发?她当时应该还能挣扎。那么可以看她指甲缝有没有残留凶手的皮肤碎片,以作基因比对。这是法医该做的事情。不过,如果凶手没有前科,并未录入基因信息,这条线索相当于暂时中断。
她的后脑被反复向墙撞击,对方有着远胜于这个瘦小女人的力气。洛苏斯十六号下午从母亲那里往回赶时又跟警方通过电话。她提到自己携带的“有充足证据”的文件袋也跟车子一同失踪,暂时没有头绪。
其实,令程营感到纠结的不在于这起案子如何难破,恰恰相反,它实在容易的很。最大的难处在于,洛苏斯想要与之作对的,是海沃姆记忆制药公司。在这个名字面前。洛苏斯、程营、齐见星,都是小人物,小到他们某一天死在胡同里,除了亲戚朋友外,也不会有人在意。
换句话讲,洛女士为什么在十五号已经与警官约定好的情况下突然改主意去看望母亲?程营自己也有父母,也有家室。谁能保证,明天没有人给他打电话通知他,让他不得不抛下一切工作,立刻去什么地方看看这些人呢?
但是记者们已经知道了这事情,一窝蜂围在警戒线外。程营一个头两个大,他有预感,无论如何这场博弈会有人倒霉,而最大的可能,这个倒霉蛋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