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心理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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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雨夜暗杀

    “现实与想象只有一线之隔。”

    ——认知心理学家秉烛

    今夜的风雨很急,浓云淹天,看不见月的风色。聒噪的敲砧声一下下拍在郊外人家的院门,这扇破破烂烂的木条门此刻痛苦哀求,但风雨丝毫不加怜惜。

    呼——哗——尖锐的风声从拼凑的木门身体上穿过,它只能靠最后一根藤条,固定在周围的矮栅栏上,摇摇欲坠。

    一个黑色的矮小影子正猫腰锁在院门外,雨水早已浸湿他的衣衫,他愤恨的目光穿透雨幕,向着屋里温暖的灯光而去。观望一会,这人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从腰间掏出一个油纸包,剥开它,将里面包裹的锃亮黑色恶魔拿出来。

    “嗒。”确保匣里有足够子弹后,他满意地抚摸它几下,然后一脚踹倒院门,堂而皇之走进来。风声恣肆,屋里人什么也没听见。

    从不太干净的玻璃窗看过去,屋里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四十多岁快五十的样子。有一颗硕大头颅,头发稀疏,略显苍白。麻杆身体穿着一件洗的有些松垮的土黄色衬衫,一卷没有点着的烟扔在旁边。

    这是认知心理学家,秉烛。不过,他还是喜欢被人直接叫名字。在烟卷左边散落着一些零零碎碎的烟草,烟草紧挨一盏昏暗煤油灯。他正在写日记,准确的说更像一封家书。

    妈:

    今天是中秋,外头天公不作美,下得雨挺大。我醒过来,只感觉肺像个泡发的海绵,一点也没法喘气。你离开十几年了,我往屋里一看,还觉得你就立在这,随时会跟我说话。

    好像远远的,你在外边说,“又不吃饭啊,都凉了”,我装作没听见,继续写着什么,你一边抱怨,一边过来喊我。墓地下葬那天,我好像没这种感觉,可是回到家以后,这种感觉就一直萦绕,十几年没法消散。

    最近事不少,有一个“司法受害者协会”的请我去帮忙,还不错,我这几天给一个可怜女人脱了罪,她被冤枉杀死自己丈夫。最近在严查这样的冤案,我能时常接触到饱尝社会不公的受冤者,一些甚至是陈年旧案,也有少部分是新案。

    我不做研究的时候,就专门看那些可能有重大隐情的案子,我不敢随口断定这人是罪有应得还是比窦娥冤,一想到可能是罗织的罪名,我就没办法置之不理。

    我一定要查清楚,片刻犹豫也不敢。

    不过,如果不考虑能帮到别人的这些意义,我没法解释为什么沉迷于“疲惫”本身,是想逃避一些痛苦的想法?还是想借工作补偿从前失去的某些东西?我只是忙,每天拖着喘不上气的身体工作,没有时间想我失去的。

    没吃晚饭,抽了两根烟之后,突然想起来,今天八月十五,自己待着是这样,没人提,就忘了。唉,家庭的爱与亲密,这是我失去的,也是我时常想你的原因。

    您的儿子烛

    他写完以后,长出一口气。把那卷烟拿起,就着煤油灯的火点燃,空空的望着窗外发呆。

    秉烛空空地望着,一霎那,不甚清晰的玻璃窗上倒映出人影。秉烛正想转头,冰冷的枪口抵在太阳穴,带着凉意的雨水顺着鬓角淌到他的下巴。

    有人寻仇?“哪条道的?要做什么?”秉烛知道学术仇敌应该不会用物理手段抹去自己的生命,于是压下眉尾,严肃地问。

    那人肯定用的不是自己的声音,怪声怪气的,好像含着一块面粉团子:“洛苏斯教授的事,你为什么要插手?”

    命在人家手里,教授不敢说谎。

    “我们只是互相认识,我不是查案者,只是了解部分情况后发现有人可能受冤,我不能不管。”

    背后这人的口气好像轻松了很多:“下辈子,别管你管不起的事。”

    秉烛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对方冷笑一声,扣动扳机。

    让人难以分辨的沉闷声音传出,杀手装了消音器,但其实没必要如此谨慎,荒郊野岭,没有人听见这场罪行。教授的土黄色衬衫往前一栽,血液慢慢的,从贯穿的伤口流出来,染红了那封在家里写出来的,却永远无法寄出的家书。

    风越发大了,凄厉的喊叫着,为逝者出殡。没有嫠妇掩面,没有孝子抬棺,潇潇的冷雨,就是漫天飞洒的纸钱。

    ……

    “死了!”

    齐见星慌张地叫着,从噩梦里幡然醒来,

    “她死了!死了?”齐见星一边自言自语,嘴唇一边惶惶颤抖。

    “谁死了?”有人从监牢外打开门,对着监牢里的齐见星说,“你准备交代了吗?你昨晚十点到底怎么杀死的洛苏斯教授?”

    齐见星茫然地看着他。“我没有,我只是看见了,我是目击证人,警官,你搞错了。”

    “你是凶手。”

    “不,我是……是你们说我可能是目击证人,叫我过来交代,不是不是,是我把她……是我帮她喊了救护车啊,她有没有活下来,我就不知道了。”

    “言语混乱,再关几天,他很快就会交代了。”

    齐见星绝望地喊道:“不,你回来!我是目击证人!我怎么会是凶手?”

    那人冷冷地笑了一声,似乎是对这个满口谎话的年轻人十分失望。

    “你好好想想,另一位目击证人说,就是你做的,你还破坏现场,然后假扮证人报案,你真是个狡猾的罪犯!”

    “不是我!让我跟他对峙!”齐见星愤怒地冲到铁栅栏前。

    那人轻轻撇嘴,嫌弃地离开了。

    齐见星徒劳地向外喊叫一阵,并没有人理他,他无力地坐回到椅子上。白色的墙壁在他眼前变幻,拘留室的硬板床和破旧被子消失,他屁股下的铁质椅子也变成酒吧里的褐漆木制扶手椅。

    就在他面前,稍微高一点的位置,屏幕上正在播放一场并不激烈的球赛,右下角的时间是九月十六号,八月初二,八点五十六分。两方分别身穿红绿色球衣。之所以说“并不激烈”,是因为两边都相当糟糕。

    红衣队的后卫一个乌龙球踢进自家球门,然后高举双臂大声欢呼,场上观众一片哗然。但几乎没过去多久,跟他们半斤八两的绿衣中锋一个铲球,铲走了队友正在带着的本队球。

    吃着烧烤唱着歌的酒吧客人们集体失控,大声调侃(谩骂)

    “红绿色盲也能踢球吗?”

    “乌龙乌龙!乌龙茶都没你红!”

    齐见星大咬一口孜然海参,露出一个欢快的笑容。他喝的有点高,起开一瓶新酒,跳起来一脚踩到空碗碟上,晃晃悠悠地说:

    “真是一对绝妙的对手!干杯!”

    他眼前的场景迅速闪过,手里这瓶酒似乎还没喝完,酒吧已经打烊了。哦,不对,是新开了一瓶,现在已经很晚了,快十一点了是不是?这家烧烤酒吧十一点关门。

    迷迷糊糊看着桌子上的一片狼藉,齐见星忍住想吐的念头,把兜里的钱全掏出来给前台,没等找零,就转头走出去了。

    “先生!先生!”

    “先什么生……不急,八字没一撇呢。”刚被女友戴上绿帽的见星咕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