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稍早些。

    一辆通体黑色的马车载着颜直和颜朝虎进入五柳镇。

    昨夜颜直抛出的成为修行者的条件太过诱人，颜朝虎没有拒绝的理由，今日甘心为车夫，替颜直赶车。颜直则坐在车中，享受一把富贵老爷的待遇。

    颜直尚未暴露里老的真实身份，颜朝虎再三问起，颜直只说事成之后，自有分晓。

    今日所行之事有风险，小猴子被颜直留在家中，没有带在身边。

    马车在天香酒楼门前停下，小二打着哈欠从店中跑了出来，驾着马车去停。

    颜朝虎摸出一粒碎银子，约莫有一两重，直接丢给小二，当作赏钱。

    小二每月的月钱只有两百文，这一两银子，是他五个月的月钱，心想昨日踩到的狗屎果然应验，喜出望外，困意全消，不停朝颜朝虎作揖道谢。

    “朝虎叔，你可真大方。”颜直一阵心疼，随即腆着脸，“要不也赏我粒碎银子？”

    “滚蛋。”颜朝虎沉声一骂。

    “行嘞。”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酒楼，要住最好的右上房。

    掌柜也是刚起，伸完懒腰，满脸堆笑：“二位客官，右上房已经有人住了，左上房倒是空着，要不您二位将就一下？”

    “将就？”

    颜朝虎将十两银锭“啪”地拍在柜台上，“我二人只住右上房，你将那人赶走，这银锭便是你的。”

    十两银锭，说拿出来便拿出来。

    颜直在一旁看得直抽嘴角，朝虎叔果然不缺银子。

    他今日好生梳洗了一番，挽了一个云生宗外门弟子的发髻，换了一件浆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衫，虽然黑瘦，但不再像个小叫花子。

    掌柜看着银锭，两眼放光，双手前伸，十个手指蠢蠢欲动，但最终收回手，无奈道：“客官，您这是为难我啊。右上房的客人常年住在这里，我不能，也不敢将他赶走。”

    “有什么不敢的？”

    颜朝虎大怒，一把抓住掌柜胸前的衣服，竟将他提了起来，毫不讲理，“你不敢将他赶走，难道就敢将我赶走不成？”

    “不是，不是。”

    颜朝虎人高马大，一脸凶相，掌柜吓得不轻，哭丧着脸，急忙解释，“客官，我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赶你走。只是右上房那位客人，身份尊贵，我惹不起，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饶我一条小命。”

    “他身份尊贵，我身份就不尊贵了？他惹不起，我你就惹得起了？”颜朝虎一听这话，更为气愤，“你这掌柜，不识抬举！”

    说完，一把将其从柜台后面提起来，就要丢到地上。

    “住手！”

    此时时辰尚早，一楼大堂之中没有用饭的客人，一男子从二楼下来，二十七八岁，约莫是住店的房客，书生打扮，面容干净，斯文清秀，对颜朝虎说道：“掌柜的既然说了右上房有人住着，你又何必为难于他，让他把人赶走？没有这样的规矩。”

    “规矩？”颜朝虎把掌柜放了下来，冷哼一声，“我的拳头大，我就是规矩。再啰里啰嗦，连你一块打。”

    掌柜脚着地后，向清秀男子行了个礼，喊了声“欧阳先生”，急忙躲到柜台后面。

    “要比拳头？”

    被唤作欧阳先生的男子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好，如你所愿。来啊，让他看看，谁的拳头更大。”

    欧阳先生话音刚落，忽然从二楼跳下三人，皆穿黑衣握长刀，先前隐没在暗处，是故颜直和颜朝虎一直没有发现。

    三人跳下后，二话不说，挥刀砍向颜朝虎。

    颜朝虎后退两步躲开，顺手抓起柜台上的铁算盘，和三人战在一处。

    刀剑无眼，颜直仓促避开，腿瘸不便，差点摔了一跤。他稍作迟疑，小跑到酒楼门口将大门拉来关上，然后远远躲开。

    欧阳先生来到堂中，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翻开倒扣的茶杯，倒了一杯过夜的冷茶，浅浅啜了一口，放下茶杯，看向缠斗在一起，暂时不分胜负的四人，说道：“收着点力，别将他砍死了。清早八神，见了血不吉利。”

    说完这话，他又看向远处的颜直，见他长衫破旧、相貌普通，但气质沉稳，见到这等厮杀场面，不慌张也不害怕，甚至脸带笑意，像是在观看一场好戏，不禁微微侧目。

    颜直眼角余光瞥到欧阳先生在看自己，偏头对上他的视线，笑着点头示意。

    欧阳先生没有回应，回过头，握着茶杯，视线落在桌子上，不知在想什么。

    “砰”的一声响起，将二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只见其中一名黑衣人摔倒在地，撞碎了桌椅。

    他的额头上有个伤口，血流不止。

    颜朝虎手中的铁算盘殷红了一角。

    摔倒这人头晕目眩，甩了甩头，稍微清醒一些，爬起来大喝一声，挥刀又要加入战团。

    欧阳先生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

    这人一愣，有些不解，但坚决执行欧阳先生的命令，提刀退在一边。

    颜朝虎和剩余两名黑衣人从柜台处斗到大堂中，桌子椅子接连踢翻在地，碎了不少。

    掌柜躲在柜台后面，脸色难看，每碎一张桌子，脸就抽搐一下，似乎心也跟着碎了一地，但双方都不好惹，心疼归心疼，却半个字也不敢说。

    在少了一名同伴后，两名黑衣人的攻势稍显凌乱，被颜朝虎找到机会，二人胸口、背上各遭受了铁算盘一击，但他们也在颜朝虎手臂上留下一刀。

    看见颜朝虎受了伤，颜直“哎哟”一声，见没有大量出血，这才放心下来。

    手臂上的疼痛让颜朝虎大怒，铁算盘一下一下砸出去，大开大合，带起呼呼风声。

    他习武多年，日夜勤练不缀，是难得高手，铁算盘在他手中竟像是活了过了，吸住两名黑衣人的长刀。

    二人一时难以招架，纷纷后退，但二人是使刀好手，彼此刀法之间有配合，很快又稳住步伐。

    “小兄弟，过来喝茶？”

    欧阳先生再翻开一个茶杯，倒了半杯冷茶，向颜直发出邀请。

    颜直有些意外，遥遥行礼，“多谢欧阳先生，此刻我还不渴，稍后再向欧阳先生讨茶喝。”

    他可不蠢，这位欧阳先生虽看起来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但五柳镇谁人不知他的凶名，万一过去被他擒住，用以威胁颜朝虎，那大事将休。

    五柳镇能够喝到欧阳先生亲手倒的茶的人不多，这位少年不假思索直接敢拒绝，提刀退到一旁的黑衣人冷冷看着颜直，欲从一旁悄没声息摸过去，将其一刀斩死。

    颜直感受到了危险，改坐为站，随时做好反击准备。

    三名黑衣人的刀法、身法，颜直看得仔细，并不如何高明，很快将其拆解，对三人的武功招式已经了然于胸，自信以在云生宗学到的功夫，四五十招内，能够应付，当然，若是拥有以前的力量，这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唉，得赶紧赚钱，吃好喝好，先让这具身体强壮起来。”

    颜直赚钱的念头无比强烈和坚定。

    “无妨。”

    欧阳先生看出了属下的意图，出口阻止，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冷茶。

    “砰！”

    “砰！”

    接连两声倒地声响起，这场战斗终于分出了胜负。

    铁算盘三个角都染上了血，三名黑衣人的额头上都出现了相同的伤口。

    颜朝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拿着滴血的铁算盘朝欧阳先生走来。

    倒地的两名黑衣人顾不上伤口疼痛，迅速爬起来，和另外一名同伴一起挡在欧阳先生的身前。

    “不用惊慌，这位……”欧阳先生这才想起来，还不知道这位以一敌三的猛士的名字，抬起头望向颜朝虎，“请问猛士高姓大名？”

    颜朝虎说道：“姓颜。”

    “哦！”欧阳先生恍然大悟，“原来是桃花村颜氏一族的颜先生。你们退下吧，这位颜先生不会伤害我。”

    “这……”三人犹豫不决。

    “退下！”欧阳先生冷声喝道。

    “是！”

    三名黑衣人抱拳行礼，又隐身于暗处。

    “渴死我了！”颜直屁颠屁颠跑了过来，在欧阳先生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端起欧阳先生刚才倒的那杯冷茶，仰头一饮而尽。

    颜朝虎把铁算盘丢到欧阳先生身前的桌子上，这是大堂中仅剩的完好的桌子。

    欧阳先生这才看明白，二人之中，竟是以身旁的少年为主。

    “二位为了见我，倒是煞费苦心。”欧阳先生不慌不忙，“说吧，你们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