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停住，林中鸟兽尽皆出来觅食。

    一只猴儿攀着树枝，在树木之间荡来荡去，震得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落得猴儿满身都是。

    猴儿不着恼，反而以此为乐，荡得更加欢快。

    在它身后，一只母猴“吱吱”叫着，声音急促，似是叮嘱它注意安全，又或是催促它抓紧寻找食物，不要浪费时间。

    猴儿“吱吱”回应，似是在说知道了，但身体不停，一眨眼又在几棵树之外。

    母猴无奈，只能任由猴儿玩耍，自去寻找食物。

    忽然，猴儿吱的长叫一声，甚是尖锐。

    母猴听闻，急忙奔赴到猴儿身边，见它并无遇险，放下心来，“吱”的一声，很是不悦，似是在埋怨猴儿骗取它的信任，转身就要离开。

    猴儿却不让它走，指着树下，“吱吱”叫个不停。

    母猴顺着猴儿所指方向看去，见林外雪地上有个雪人。

    这是一处僻静山谷，有谁会来此堆雪人？更何况，又有谁会堆一个睡在地上的雪人？

    山谷钟灵毓秀，母猴和猴儿一直居住在此处，颇具灵性，此时彼此相望，眼中均露出奇怪之色。

    猴儿按捺不住心头好奇，想要跃到地上瞧个究竟，被母猴一把抱住，吱声严厉，似是斥责它不吸取教训，若这是猎人设下的陷阱，岂不白白送了性命。

    “吱吱……”

    猴儿低声认错，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雪人，在想如何把母猴支开，独自前去弄个明白。

    正在分神间，猴儿突然大叫一声，紧紧抱住母猴，甚为害怕。

    母猴被它的举动吓了一跳，本能将它护在怀中，看向雪人，饶是它数次在猎人手底下逃生，颇有见识，此时也为大为惊骇，只见雪地上的雪人竟然缓缓坐了起来。

    惊吓过后，母猴再定睛细看，原来雪人不是雪人，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山谷中的飞禽走兽见过猎人狩猎同伴的残忍手段，对人类惧怕到了极点。

    母猴看清楚雪人是人类，没有半点犹豫，当即把猴儿强抱在怀中离开。

    雪人对周遭环境充耳不闻，坐直身体，身上的雪落下，露出一个黑瘦少年模样。

    少年双眼无神，脸上无光，嘴唇发白，宛如一张死人脸，透着一股冷气。

    忽然，少年向后一倒，又晕倒在雪地中。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感觉到脸上有热气，猛地惊醒坐起，看见远处有几只大猴，也是一副受惊模样，想必是被他坐起的动作吓到，跃到一边。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距离少年第一次醒来已经过了半日光景。

    经过半日的休息，少年嘴唇有了血色，脸上气色也好了些。

    少年左看看、右看看，目光之中尽是茫然之色，喃喃道：“我这是在何处？”

    猴群听到他说话，尽皆害怕，又向后退了几步，却没有离开。

    少年闭眼回想，一段一段画面出现在他脑海中，很快记起了所有的事情。

    ……

    少年名叫颜直，本是云生宗外门弟子，昨日领了一个探查消息的赏令，途经一处悬崖时，不甚跌落。

    他不过是锻体境界，修为低下，这一摔本无活命的道理，谁知竟然不死。

    少年不禁感慨命大，祈盼福气也大，能够顺利完成赏令，回宗门兑换赏银，凑足购买元丹的银子。

    他九岁进入云生宗，天资不足，今年十四岁，仍旧没有感知到天地元气。

    云生宗门规，外门弟子在十五岁之前不能通元，一律逐出宗门。

    明年三月，少年即将十五岁，压力倍增，于是不停领取宗门赏令，攒银子购买元丹，寄希望于这灵丹妙药能够助他通元。

    但他仅是锻体境界，说得难听些，就是只会耍拳脚招式，空有一身力气的低贱武者，只能领取替内门师兄打扫居室这等简单赏令，报酬极低。

    好在他为人勤快，这一年多以来没日没夜，终于凑足四十七两银子，只差最后三两，便能购买元丹。

    三两银子，若是继续领取简单赏令，要一个多月才能攒齐。但越到最后关头，颜直越是急不可耐，一番权衡后，决定领取去结海楼打探消息的赏令。

    颜直盘算好，这个赏令四两银子，除去一路花销，刚好能剩三两。而且，打探消息并不难，也没有什么危险。

    但世事无常，颜直万万没有想到，第一次离开宗门，就遇到了这样的危险。

    颜直不禁感慨：“早知如此，我就留在宗门，多花点时间便多花点时间。”

    懊悔情绪一闪而过，颜直双手撑在地上，想要站起来。

    看到地上的雪，颜直“咦”了一声，很是疑惑：“此时正值酷暑，哪里来的雪？”

    来不及细想，当他看到自己的手时，脸色煞地大变。

    他醒来后浑浑噩噩，全然没有注意到周遭和身体的变化，此时定睛细看自己的手，才发现这双手粗糙不堪，跟自己的完全不一样。

    颜直小声嘀咕：“这是怎么回事？”

    语气之中隐隐透露着恐惧意味。

    他将手掌翻来覆去看个不停，又掀开衣服查看，发现身体枯瘦如柴，手臂极为细小。

    云生宗待弟子极好，颜直虽是外门弟子，但顿顿有米有肉，从未饿肚。而这具身体，一看就是常年饥饿才会如此。而且，他无法通元，便日日淬练身体，身材高而健硕。

    一个可怕的结论出现在脑海中，颜直无法相信，更不能接受。

    四下皆是白茫茫一片，没有水塘，更无铜镜，颜直看不到自己的样貌，便用手去摸。

    额头、眼睛、鼻子……

    颜直从上往下，摸得很是缓慢。

    摸完之后，颜直的脸色白了几分。

    他用力吞咽一口，又缓缓抬起手，从上往下摸。

    如是几次，颜直一次比一次摸得仔细，一次比一次用力，到最后，双手颤抖，竟似有千斤重量一般，再无法抬起来。

    颜直颓然倒地，满心恐惧，颤声道：“这……这……不是我……我的身体。”

    话音刚落，颜直突然双手抱头，大叫一声：“啊！”

    他的头在这一刻忽然疼痛起来，几欲裂开。

    剧烈的疼痛使他身体不由自主蜷缩，神情痛苦而狰狞。

    一直未曾离去的大猴们看到颜直这幅模样，一时无法理解，但狰狞的表情让它们感觉到了恐惧，纷纷爬到树枝上。

    约莫半炷香后，疼痛逐渐消失，颜直趴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喘着气，虽是冰天雪地，却满头大汗。

    他想要坐起来，就在这时，一段完全不属于他的记忆出现在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