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占领(二)
女恶魔从泳池起来,我呈上毛巾。她不看我,边擦边说:
“我下午去美容,没空。”
恶魔身材真好,比天使性感多了。
“我好歹是星使,护法姐姐就教教我,宁胧星强大了,对魔王来说也是好事。”
女恶魔眼神轻蔑:
“更改星名,成为魔星,不更是一件好事?”
“我就是想为魔王分忧。”
“魔王吩咐,莫敢不从。不过,单就你这种资质,还当星使,不知英雄她怎么想的……”护法恶魔吸着柠檬水走远了。
在训练方式上,天使重武器,恶魔重身体素质。
护法给我每天的挑战任务是——用赤焰天使剑,削断前面的柱子。
一天不断,第二天又是新的。
天使之心,也就是灵元,修炼灵元,增强赤焰威力,是唯一的方法。
我放弃盲目挥砍,详读宁嵘留给我的手札——
《天使手册——提升灵元篇》:
你可以尝试使用以下方法提升灵元威力:
第一,吃药。服用星球能量丸,暂时提升。提示:此方法耗损母星能源,过量服用药丸,母星会提前枯竭。
第二,战斗。打败敌方,永久提升。提示:注意评估对手实力,如果被彻底打败,得不偿失。
第三,吞噬。寄生在某具受重伤的身体里,渐渐占领宿主体内的灵元,以达到由弱变强的目的,永久提升灵元。提示:寄生后,你将无法脱离宿主,宿主遭受重创,你也不能幸免。
第四,修炼。找到适合你的方法:睡觉、吃草莓、喝茶……提示:进程缓慢,耗费时间。
目前我有两个选择,“战斗”和“修炼”。战斗要来得快一些,修炼却要在生活中慢慢寻找。那就一加一,边战斗,边修炼。
护法给我的建议,去魔鬼星试炼。
我提着剑站在魔鬼星地狱门口。
门中间置了个小凳子,小老头手拿蒲扇,悠悠坐在小凳子上,一边扇一边用骨刺剔牙。
“请你让让,我要进去打,小心伤及无辜。”
小老头大笑,眼珠子快从眼眶掉下来:
“叫我让,好大的口气!你这个白鸡难道不知道,地狱无尽,魔鬼无尽!”佝偻如小老头的魔鬼摇身一变,变成三头犬。
三头犬强壮有力的爪子按碎凳子,咆哮道:
“魔鬼也有魔鬼的正义。你们为了让自己变强,何曾想过我们的痛苦下场!”
三颗犬头分别喷出火焰、寒冰、雷电。
“慕齐被魔鬼寄生,她的下场,魔鬼又想过没有!”赤焰剑斩下最左边的犬头。三头犬悲呼,咬牙切齿:
“是天使城让别人走投无路!”
烈风呼啸,烈火熊熊,三头犬鼓足气力,两个犬头对着天空吼叫,巨大黑洞出现在我头顶。
我整个飞起来,快被黑洞吸进去了!
生死一瞬,天使剑发出耀眼的火光。
犬头滚落在地,小山一般的犬身如尘飞散。
黑洞消失。
我收了剑,回到魔王星1号。
第二天,再去魔鬼星。
地狱门口,那个小魔鬼依旧剔牙,挑眉瞪眼:
“又回来了。怎么,还要杀我一次证明证明自己?”
我耷拉着天使翅膀同他坐在一处:
“你被杀多少次了。”
“不多不多,二十亿万三千五百八十八次。”三头犬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
“没事,小伙子,每个人都想变强。”
“魔鬼就是天使变强的垫脚石。”我说。
三头犬高兴道:
“我在这儿这么多年,你是唯一能想通道理的。”
我说不出哪里难过,反正不太舒服。
“越是强大的魔鬼,复活的时间越长。魔鬼尘济暂时死了,魔鬼星袒露在天使城各星之下。哪个天使觉得自己战力不行了,就来砍我们一顿,反正地狱无尽,魔鬼无尽。”
“我想庇护你们。”我说。
三头犬抠了抠耳朵:
“什么?”
“我说,我想庇护你们。”
“那就关了魔鬼星的星塔,让魔鬼星从此在宇宙中无法被定位。”
“星塔在哪?”
三头犬指指天空:
“天使之城,天坚星。”
“你们的星塔怎么在天使那里?”
“魔鬼尘济生于星塔,他死后,天坚王将他尸骨封存。从此,魔鬼星成为天使的试炼场。”
天坚星,位于天使之城顶端,战力排名第一。普通天使十五万,精锐,五万。这些精锐,个个是打通地狱的高手。天坚星屹立不倒,无人敢犯。
魔王尚且没有与天坚王一战的资格,我李颂又何德何能指着别人的鼻子叫别人归还星塔。
天使城各星差距,太大了……
难怪天使城内各自为营,不来侵犯,已是仁至义尽,帮你?
我不禁苦笑,走进魔王堡。
魔王不在,她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盯着自己治下某星星使战力如何。
回到自己的房间,胸中无奈非常。
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回宁胧星,也是一个人。
想着想着,竟然到魔王房间里来。
窗台的小白花好像随时会被风吹去,我关了窗子。
“咚!”门突然打开了,是魔王。
一丝丝鲜血从战甲的缝隙溢出来,她受伤了。
“不要伸张。”
她抓住我的手,翻起来的银甲支撑不住,又回到皮肤里。
“你敢动,我……”
你什么你。
我三下五除二剥了她的战甲挂起来,伤口该上药上药,该缝针缝针。
女人也有马甲线,我第一次见。
她受了重伤,昏迷中拧着眉头,手时不时握成拳。睡不安稳。
就像一只豹子,时刻警惕。
半夜,一下说冷一下说热,我给她吃了宁嵘的药剂,不知起不起作用。
魔王醒来,不见战甲,身上只盖了毯子。一看床边地上,睡着的那人的脸,扬起拳头。最后忍了忍,放在床单上。
那人有一张很平常的脸,给人看着脾气很好的五官,只是睁开眼,却不像个好说话的。
“醒了?”我站起来,有些头晕,蓬头垢面地给她倒了一杯水,看得出她挺嫌弃我的,只是不好意思拒绝。
“你伤口大,洗不得澡。”
我却洗得。
洗出来又开始犯困。
我这人熬不得夜。
“魔王,你欠我一个人情。”临走前,我对她说。
她语气平缓:
“你喜欢我?”像在问:“你喜欢吃饺子?”
我回头看她,她脸色苍白,上半身轻轻靠在床头,坐姿依然端正。腰上明明那么长的一道口子……
倔。
“喜欢。”
“我知道了。”她是在听一块面包说话。
等“正尹”出了门,魔王完全松懈,靠在枕头上暗自吸气。
一日三餐都是“正尹”送来的。
天使个个是情场高手,魔王并不在意他说过什么。
弱者,无法跟她对话。
为什么受伤,跟谁打架,魔王不想告诉我,我也不多问,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做做正人君子。
魔王好了一些,又穿着战甲在会议室听大法师报告鸡毛蒜皮。我呢,也没有因为救了人家就可以参加他们的会议,顶多一旁倒倒水,做做记录什么的。
简而言之,就是秘书。
魔星各星还算安定和平,文明发展缓慢,有些在用石器,有些还是野兽,能打的只有恶魔军团。
远处走来一个水蓝长裙女天使,我认得她,夕落。
眼前开始放电影——
夕落对面,正尹说话结巴,夕落很温和,从没有表示出一点点不耐烦。每次都是微笑,微笑,再微笑。
夕落走到门边,对我礼貌点头,进去向魔王汇报情况:
“各魔星环境良好,最糟糕的29号,环境也在修复中。恶魔军团恢复缓慢,需要能量补充。”
恶魔能量从魔王来,如今魔王受伤,无法提供大量的能量。
他们并不知道面具下的魔王已经受伤。长角大力恶魔汇报道:
“王,最近天使之城各星无不增强战力。我们一直在寻找慕凯王的踪迹,没有进展。还有……”
“说下去。”
“恶魔军团急需休养,如果此刻天使军团攻打魔星,恶魔军团难有胜算。”
是她急功近利了。
那个天使刺客伤了她,背后的指使者一定在等她虚弱……
利用29号的星球能量或许能扳回一城。
“正尹,你随我来。”
我跟着魔王走出会议室,走出魔王堡。
“宁胧星的星球能量,用于恢复恶魔军团。”魔王说。
“宁嵘离开前并没有教我使用那条河的方法。”
“你是宁胧的儿子,一定能催动能量。弄伤我的是天使,顶级战力。如果天使军团攻来,恶魔军团战败,魔星将沦为天使之城的能源输送场。”
冰冷的银甲渐渐消失,魔王略微虚弱的面孔出现在我面前,她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情绪——忧愁。
“半兽星人离开母星,寻求新的栖息地绝非偶然。当初我也和你一样,以为是他们毁灭了自己的母星。有一种力量,正在不断吸收各星球的能量。越是弱小的,没有防御保护的星球,被吸收得越快。我猜这种力量和天使之城有关。占领夕落星后,我对夕落星塔过去的能量传输进行了解析,我发现,夕落星塔正在向天坚星输送星球能量,不是直接输送,而是进行无规律的转移。”
“什么意思?”
“比如,A是夕落,B是天坚。A的能量会在R、U、H……这些星球间弹跳,最后回到A,或者弹跳至其他星,不再回到A。同时,其他星的能量也会以这种方式转移到A。当能量转移到B的时候,A并没有其他星球的能量转移进来,或者转移得非常少。夕落星黄昏渐长,成为魔星后,魔星能量只在魔星之间转移,它才停止向天坚星转移能量。”
难道这就是宁月王拼死也要关闭星塔的原因?
宁月王当时虚弱非常,只关闭了星塔的三分之二,宁胧星才没有从天使之城消失。宁胧星的能量是否向天坚星转移尚无定论。
“我怀疑,天使之城的顶级战力,是建立在偷窃他星能量的基础上。我不能败,魔星不能失去防护。如果天使军团占领魔星,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研发除魔武器。棉花星人、会飞小羊羔、半兽人、机械甲……都会灭绝,魔星将成为灰败废土。我承诺过,会保护他们延续种族。正尹——”魔王第一次正眼看我,她的眼底泛着红宝石的颜色:
“恶魔军团是我唯一的臂膀,请你,帮我。”
好吧,我承认,美强惨确实令我的心一颤一颤。
“我调用星球能量帮助你,能得到什么?”心颤也要讲利益交换。
“你想得到什么?”魔王表情不变。
“地位。我要有指挥恶魔军团作战的权利。”
“你想与我平起平坐?”
“不不,我的意思是,今后要跟谁打起来,我能拉着恶魔一起打仗。”
魔王负手,沉默一会儿,道:
“宁胧天使为我所用,我予你同等数量的恶魔调配权。”
“三分之一的精锐天使给你用,同样的,我要三分之一精锐恶魔支配权。”
一百只恶魔里出一只精锐恶魔,六七十只普通天使就能出两只精锐……魔王左思右想,觉得太亏:
“今后你有参与会议的权利,其他免谈。”
“行。”
宁胧星。
绿晶河水边。
我把灵元吐出来,搅了搅河水,指指岸上站成一片的恶魔。河水向恶魔们涌去……
宁胧天使个个嘴张得老大,他们的王,灵元离体,没事人一样!
如魔王猜测的那样,恶魔们的伤好了,只是不会像天使那样暂时增强战力。
魔王增派恶魔保护河流,自己回了魔王堡。
“王,我们的河水被恶魔监管,一举一动将暴露在魔王眼下。”
“倪佳,叫我星使。”
“星使,再这么下去,天使们将没有立足之地。”
我走进球形仓库深处,倪佳跟在后面。
晶蓝大门打开,进去,两侧是空空如也的蓝色容器,能容一个成年天使大小。
宁胧星塔半开半闭,接收宇宙能量有限。天使生成容器的能量接口又被“四大天王”毁掉一半。如今的容器,一年只造得出十个左右的新天使,比起以前少了一百倍不止。
今年,战斗天使出生为零,精英天使出生为零。现在的我们,不能再战争。
“利用恶魔守住地盘。能量接口什么时候能修好?”
“星使,星塔没有完全开启,能量储存太少了,光是维持天使的出生率就已经……”
“停止使用容器,告诉倪三,全力修复容器能量接口。星塔的事,我来想办法。设下绝对防御咒语,容器室,没有我的允许,除了你和倪三,任何人不能进出。动作要快,要隐秘。半兽人那边你继续盯着,如果有人私招兵马,拿到证据,立即报我。我现在回魔星1号,无事不必来报。”
“是,星使。”
我弄了一杯河水送去魔王房间。
“宁胧星变成魔星之前,这种水对我没有用。”魔王腰间的纱布透出红色。
“要我给你换药吗?”
魔王不语。
我过去三下五除二替她换了。
“究竟是什么伤?”
“除魔武器,下了咒语,我正在破解。”
“我能帮的,你千万别客气。”
魔王再次沉默。我就知道是个技术活,肯定和亲密接触有关。
“正尹”的翅膀在抖动,甚至有一根羽毛无耻地卷起来。魔王看穿了他的猥琐想法,并不蔑视。
“过来。”魔王说。
她一巴掌捂住我的眼睛,再放开,我进到一个雪白无极的空间。
在这里我感受到非常安定,非常……哎我、我的翅膀笼住了魔王,我不想它这么干,它棉被似的,把别人从头到脚裹起来。
“对不起,有时候我也控制不了它。”我向魔王道歉。
魔王的轻轻剥开白羽,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很暖和。谢谢你。”
魔王不应该说这种话。
他是第一个能进入我幻识空间的人,或许,他真的能做到,魔王看着“正尹”想。
感觉不太对。
翅膀热烘烘的。
每根羽毛都贴在魔王的皮肤上,我听得到她的心跳。
我好像在被吞噬。
溺水……
“因为力量悬殊,你会难受一点。试着呼吸。”
“我还能活着出去吗。”我问。
魔王笑道:
“这是我的幻识空间,你进得来自然出得去。”
我没力气说话了,头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正尹”昏睡过去。
他只是个低阶天使王,能在魔王幻识空间挺这么久已经很不错。
魔王拨开天使翅膀卷儿,走到昏睡中的“正尹”面前。
她伸出手臂,十分缓慢地、僵硬地拥抱他,而天使之翼也渐渐拥抱她。
被羽翼抱住的瞬间,魔王不由一抖,连忙看向“正尹”,他没有醒。魔王松了口气,身体又往“正尹”贴了贴。
原来是这种感觉。
原来拥抱是这种感觉。
真的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