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天下第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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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稚事七八何须经年不忘

    春节才过不久,不过才七八日光景,太阳便已懒洋洋挂在梢头。

    正所谓东风吹散梅梢雪,一夜挽回天下春。正月十四,正是立春好时节。作为元界一大重要节气,万物生长的好时辰,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播种新苗,为一年的丰收埋下种子。

    而在稻田外不远处的河流边,一位幼童正挽起裤腿,弯腰匍匐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抓到了”

    不多时,他猛地站起身来,高举着双手,一条巴掌大的鲫鱼在其手中不断挣扎。

    正是初春,虽有太阳,却也算不得暖和,他的小手被冻得通红,脸上红扑扑的,嘴里还在吐着白气,却也顾不得许多,匆忙将鱼装进一旁的竹篓里便连忙来到岸边,借助早就捡好的木柴,熟练的生起火来。

    很快,一朵火苗窜出,然后便熊熊燃烧了起来。

    “呼,真暖和,要是我能像那些仙人们一样就好了,‘咻’一下火就起来了。”他喃喃自语了,抬头看向了远处一座高耸如云的山峰。

    竹篓里的鱼还在活蹦乱跳,听声音数量似乎不少,他咽了咽口水,又转过了头,待手脚不那么冰冷后便熟练熄灭了火堆,穿上鞋,朝来时的路跑去。

    小路尽头是一个不大的私塾,仅仅是泥土搭建起来的,勉强能做到遮风避雨。他轻声来到墙外,透过那一扇小小的窗户努力向上探头,才能勉强看见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头颅。

    老者朝这边望了一眼便转过了头去,继续传道授业。

    “老师,你刚才说圣山是一个仙人堆起来的,这是真的吗?”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正在提问。

    老者笑了笑,眼神闪过一丝异样:“老师也是听说,所以老师不敢跟你们说确实如此,但是老师的老师是这么跟老师说的,如果你们以后有本事了,可以替老师去看看,去问问。”

    他似乎不想多说,但看到窗外那双求知的眼神,他又顿了一下,继续道:“传说不知多少万年以前,咱们元界还是群雄割据的时代,灵气丰腴,人间至强者层出不穷,就连天上下来的仙人都奈何不得。可惜大世之下必有大灾,打打打的打个不停,到最后便都死绝了。”

    “那后来呢?后来呢?既然他们都死了,那是谁建的这座山呢?”

    孩子们继续追问,老者也不避讳,指着远处那座高山:“正天宗!至强者销声匿迹千年后,正天宗又诞生了一个精彩绝艳的天才,在灵气不足的时代强势崛起,力压各宗强者,最终成为当世唯一的至强者,然后他恩威并施,归天下宗门为一宗,拘神山灵泉于一地,才有了如今正天宗三千六百教的风采啊!”

    即使是个子不过桌椅高的孩子,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都不免心驰神往,沉默了下来。窗外的幼童也缩回了脑袋,他知道,这堂课快结束了。

    不多时,等所有学子全部离开私塾之后,他才怯生生走了进来。

    “今天听懂了多少?”老者坐在台上没有抬头,只是淡淡问道。

    “今天在溪边抓了几条鱼,我挑了一条第二大的,先生可以拿回去换换口味。”幼童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从背后将一条鱼恭敬地递到老者面前。

    老者叹了口气:“我早说过,你大可直接进来光明正大的听,我知道你家境贫寒,加上你父亲也算是我的学生,我可以不收你拜师礼,你又何必每天这样遮遮掩掩呢?”

    少年摇了摇头,将鱼挂在了一旁:“父亲说过,老师宽怀是老师的事,但我不能给老师添麻烦,我交不起拜师礼,但别人交了,老师如果一视同仁,对他们不公平,对老师的名声也不好。”

    “呸。”

    老者毫无文人形象的吐了口唾沫,眼神鄙夷,不屑道:“你爹就是个老顽固,当初读书时就这样,如今还是这样,你既然叫我老师,那其他的事就不该你来担心,一个七岁,哦不,还没满七岁的孩子,哪用得着考虑这些。”

    幼童沉默,老师是他的老师,也是父亲的老师,所以他可以说父亲的不是,自己却不行。

    想了想后,他学着之前老师的模样,笨拙的行礼:“多谢老师今日教诲,天色不早了,我要早点回去了。”说完他便转身准备离开。

    “叶知。”没等他转身,老者便叫住了他,并随手递给他一个木牌。

    木牌偏黑,看不出是什么树做的,上面用一串珠子挂了起来,有点像念珠,但牌子上却刻着儒家的四个大字“君子慎独”,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

    “这是你父亲委托我给他留的字,说是给你的,我就自作主张刻了,你收着吧。”老者说话时眼神略有些伤感,似是怀缅。

    既然是父亲的东西,他便不再推辞,拱手接了过来,随后告辞离开。

    太阳已经西垂,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看了看竹篓里渐渐失去生气的鱼,他三步并作两步朝家里跑去。直到来到村头一个竹编的简陋房屋外,他才停下了脚步,看了看自己身上,整理了一下头发,又轻轻拍了几下衣服,随后才推开了房门。

    “爹,娘,我回来了,你们看,我今天抓了好多鱼,都快吃不下了,晚上可以给娘熬鱼汤,娘亲喝完之后病肯定一下子就好了。”

    屋内有两人,床上躺着的是一个妇人,脸色有些苍白,长发散落间,能看出其清秀,与幼童倒有七八分相似。听到声音后脸上立刻泛起微笑,朝男孩轻轻招手。

    不远处坐着的是一个略显消瘦的男子,一手拿着一块木头,一手拿着刻刀。此时正借着最后一点余光在完成手中的雕刻。

    “我这玩意儿是给镇上林员外的,明天一早就得拿过去,怕是没时间煮了,小知,你帮忙熬一下吧。”男子此刻仍聚精会神在手上,甚至连眼神都不曾偏移片刻。

    “算了,我来吧……咳,哪有什么事都让孩子来的……咳咳……”妇人正欲下床,却被叶知一手拉了回去。

    “娘,你歇着吧,这点小事交给我就行了,你等着喝世界上最好喝的鱼汤吧。”

    叶知说完,便提着鱼篓开开心心的走到屋外,熟练的去鳞去鳃去内脏。

    一个简易的土灶掏空,锅里倒入早上刚打的清水,抽几根稻草放进灶里,再将火石反复摩擦几下,等几颗火星落在稻草上,这时候便要迅速拿起来吹两下,如此,火便升了起来。

    待火势大起来后,再加树枝,可以燃烧得更久。

    不多时,水沸腾了,然后再将鱼放入里面,再抽出些许木柴,接下来便只需要静等即可。

    听说有钱人家在煮之前都是要先将鱼煎一下,这样煮出来的汤会更白更好喝。也不知会不会更有营养?叶知心里想了想,以后家里有钱了一定要给娘亲试一下。只是现在的油多贵啊,不是逢年过节的,他们哪吃得起…

    “哟,小乞丐,今天怎么开火了?没去别家乞讨啊?哈哈哈哈”这时,院门外传来几个声音。叶知早已习惯,丝毫不予理会。

    “看来不仅是个乞丐,还是个哑巴,难怪平时都没人和他玩呢。”另一个声音响起,叶知同样充耳不闻,一门心思都在眼前的火候上。

    门外的人叫嚣了一阵后便没了声音,正当叶知庆幸他们今天玩心不大时,只听到“咚”的一声。

    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来,锅里,一块黄泥正在迅速扩散。

    他几乎是想不得太多,直接伸手去抓,却被烫的小手通红,只好拿出一旁的水瓢连忙将那块黄泥舀走,但泥和水已经混在了一起,哪还能分得开。

    “哈哈哈哈,快看快看,他要哭了,小乞丐就老老实实去要饭,喝什么鱼汤,喝泥水不就够了。”一旁的院墙上,那个声音还在。

    叶知突然感觉很委屈,也不知是因为他们说的话,还是在可惜那一锅鱼汤……

    “我跟你拼了。”

    下一刻,他猛地转过身来,眼眶通红,拿起手上的水瓢就朝那墙上的男孩打去。

    “快下去快下去,这小乞丐疯了。”

    围墙不高,但几个小孩一时间有些慌张,挤在墙上骑虎难下,叶知一瓢正好打在那罪魁祸首的头上,让他直接跌落了下去。沾满黄泥的手都还来不及清洗,捂着头就开始哀嚎起来。

    叶知仍不解气,挽起裤腿就要追出去。

    “叶知,住手。”就在这时,一声厉喝及时阻止了他。

    叶知转过身来,看着站在房门口的男人,委屈的说道:“爹,汤……”

    男人看了一眼汤,又看了一眼这个不过六岁多的孩子,愧疚的低下了头,随后慢慢走上前来抱着他:“没事,一锅汤而已,我都看见了,是他们不对,这事跟你没关系,交给爹。”

    如同找到了靠山,叶知心里越加委屈,“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叶重山安慰了他一下,然后便带着他来到院墙外,看着还在地上哇哇大哭的男孩,发现只是头上轻轻鼓了个小包,便放下了心来,慢慢将他扶了起来。

    “别碰我,我不要你碰,他是小乞丐,你是大乞丐,你们一家都是乞丐。”小男孩一把甩开叶重山的手,气愤的说道,胖嘟嘟的脸上满是泥。

    叶知刚熄灭的怒火瞬间就被点燃了,刚忍不住要出手,就被父亲一手拦下。

    “爹平时怎么教你的?”男人一脸严肃的看着他,让他一时间有些怯怕。

    他连忙低头,一脸委屈,如背诵课文般说道:“但行好事,不计他人之过错;坚守本心,不做恶虎之邪伥。”

    说完他便退后不再向前。

    很快,小胖墩的父亲便走了过来,屠户出身的他脸上似乎带着散不去的杀气,手拿杀猪刀,明显是还在干活。

    “老叶,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们家小兔崽子又犯浑了,你说句话,我回去就收拾他,如果不是,也麻烦你给我个说辞。”

    看到自家孩子受欺负,即使是邻居,他也忍不住有些怒火,但看到叶重山的脸时,他刚准备吐出的一口气又咽了下去,只能压着声音说话。

    叶重山闻言连忙拱手道:“不不不,老傅,这事是我们家孩子不对,是他出手打伤了小侯,我替他跟你道歉了。”

    “不,不是这样的,是他先朝我的鱼汤里扔泥巴的。”看到父亲委曲求全,叶知连忙站出来说道。

    “我扔泥巴怎么了,你这个小乞丐,你活该,你就是该吃泥,下次我还要扔,扔更恶心的,爹,你快替我教训他啊。”小胖墩哭喊着来到其父亲身边。

    名唤老傅的男子本来听了叶重山的话正要发火,结果听到两个孩子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就将小胖墩拉了起来,扒掉裤子,一巴掌接一巴掌,打得颇重,吓得他发出一连串杀猪般的惨叫。

    叶重山连忙劝阻,但一个读书人转行的木匠又怎能跟一个屠户比力气,忙活半天也无济于事,反倒把自己累的满头大汗。

    “哎哟哎哟,这又是怎么了,怎么都打起孩子来了,我说你们两家邻里邻居的和气一点,我……欸?这不是傅崇瑞你家孩子吗?”不知何时,一个满面红光的干瘦老者从路边走了过来,待看清情况后一下子愣住了。

    “没事老村长,你别管,这兔崽子现在越学越坏了,居然朝老叶他们家锅里扔泥巴,看我今天不打死他……老叶,你也别生气,收拾收拾,今晚到我们家去吃。保证不让你们一家三口委屈了。”老付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也不肯停。即使是那老人去拉也无济于事。

    “哎呀,打什么打,快收手,有大事,圣峰那边来人了。”见拉不动,老人索性一收手喝到。

    “圣峰来人了?”一瞬间,叶重山和老付两人都愣了一下,表情各有差异。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还以为今天不来了呢。孩子今年就满七岁了,可一定要选上啊。”老付神神叨叨的念叨着,而他手下的胖墩此刻连裤子都还没穿上,抽泣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作为南门村的村民,他们的知识眼界可能不多,但是只要在元界,提起圣山和圣峰,无一不是心存敬畏。哪怕是三岁稚童都知道,而他们的到来,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叶知抬起头看着父亲,眼神有些憧憬,又有些对圣峰的恐惧和迷茫。

    叶重山摸了摸他的头,眼神复杂的点了点头,随后蹲下身,眼神平视着他问道:“知儿,你想修仙吗?”

    懵懂的少年只觉得心脏噗通一跳,但很快就低下了头。

    “不,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