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真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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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闲话“梁祝”

    十一长假,妈妈秉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原则,决定让老爸开车带上我们全家去杭州,来个“自驾游。”

    车上沪杭高速,不久就遇上了拥堵,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看来和我们有同样想法的有车族还真不少,却把我们本来很明朗、兴奋的好心情,涂抹上了些许的郁闷。

    “听音乐吧!”老爸道,“我发现,每次堵车,一听音乐,心情就能好很多!”老爸打开收音机。

    “呵呵哈嗨,快使用双结棍,呵呵哈嗨,快使用双结棍……”收音机里,周杰伦正卖力地吆喝着。

    “烦不烦啊!”妈妈抱怨道,随手将音量调到最低,“你放音乐不能找些舒缓点、轻柔点的吗?”

    “舒缓?轻柔?”老爸想了想,乘车子没动,找出一张CD,塞入唱机。

    果然舒缓、轻柔,长笛和小提琴接连奏响,旋律婉转动人。

    “这啥曲子?”我问。

    “我最近刚买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够舒缓、轻柔了吧!”老爸很得意。

    “这还差不多!”妈妈吁了口气,道。

    “这曲子可真不错,好听!”我由衷地赞道,“这《梁祝》,说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吗?”

    “你怎么知道,学校里已经给你们介绍《梁祝》了吗?这可有点早!”老爸道。

    “我教的。不知道我以前哄儿子睡觉,就唱的《楼台会》吗?”妈妈抢答道。

    此时,乐曲节奏一转,变得欢快、喜悦。老爸乘机道:“那好,给儿子解释解释这个乐段吧!”

    “我解释就我解释,”妈妈这次倒爽快,“你老老实实开车!”

    “这段音乐,讲的是祝英台女扮男妆,和梁山伯一起到学校读书。两个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景。”妈妈道。

    “你想象一下,这音乐有没有两个人互相追逐、打闹的感觉!”老爸插嘴道。

    “好好开你的车!碰了、擦了,瞧我不给你好看!”妈妈喝道。转而又对我轻声细语道,“你听,现在音乐又变得慢了,而且有依依惜别的味道。这一段是《十八相送》,讲的是祝英台学成回家,梁山伯为他送行。一送,送出十八里。”

    “十八里,合九公里!”我快速的计算了一下,伸了伸舌头,“梁山伯有车就好了!”

    “哈哈哈!”老爸大笑,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想起妈妈的警告,生生咽了回去。

    “梁山伯有车,这十八里相送情谊就浅了。你听这音乐……”妈妈想找个形容词。

    “缠绵悱恻!”老爸道。

    “对,缠绵悱恻。这段音乐就好象祝英台有心点明自己是女儿之身,却不敢开口,想告诉梁山伯自己的爱慕之情,又羞于启齿!有没有这种感觉?”

    “为什么她不告诉梁山伯自己的性别?”我问。

    “以前中国可封建了。别说男女一起上学了,就是吃饭也要分男的一桌,女的一桌。否则祝英台女扮男妆干什么,直接梳起辫子,穿上裙子,抬脚就上学去啦!”妈妈道。

    “这样啊?!”我道。此时,曲子又为之一变,大管和定音鼓奏出阴森的主题,小提琴在此重压下挣扎、哀号。

    “听!现在是抗婚。祝英台的父亲,不顾祝英台心里爱的是梁山伯,非要让她嫁给富家子弟马文才。祝英台和家里人申诉、抗争的情形。”

    三人都陷入沉默。音乐再度响起,小提琴与大提琴间次奏响,曲调凄婉、哀伤。

    “《楼台会》。”妈妈沉浸在音乐里,嗓音也变得沙哑了,“梁山伯得知祝英台是女儿身,兴冲冲来提亲,哪知道重逢竟是诀别。两人在祝英台家的楼台上互诉衷肠,凄惨告别!梁山伯受次打击一病不起,回家不久就告别了人世。”

    “现在是哭灵!听,祝英台在哀悼,也在控诉那个黑暗的社会。”音乐由哀怨而决绝、由悲伤而坚定,终于达到高潮,鼓声敲击出了最强音,在惊心动魄的交响之后,万籁俱寂。

    “完了,祝英台死了!”我叹道。

    “嘘!”老爸做了个手势,“还有!还有!”

    在钢片琴悦耳的叮咚声中,独奏小提琴死而复生,在一片愉悦、祥和的仙境中徘徊吟唱,绕梁的曲调经久不息,终于渐渐散入花丛,了无踪影。而悠扬的旋律却溢满胸臆,令人回味无穷。

    “《化蝶》了!”妈妈道:“梁山伯、祝英台虽然活着不能在一块,但灵魂化为一对彩蝶,永远缠绕在了一起。”

    “太棒了!”我由衷的赞叹。

    “曲子棒?还是妈妈的讲解棒?”老爸问。

    “都棒!”我答。

    “不错!臭小子的艺术鉴赏力还挺棒!”老爸夸道,“想知道这首曲子的来历吗?差一点我们就没有耳福听到这样优美的旋律!”

    我发现老爸的讲话也很艺术,明明他想告诉我曲子的故事,生怕我没兴趣,就先放个悬念。

    “说吧,开车小心点!”妈妈提醒道。

    老爸按了回放键,美妙的旋律重又响起。

    “当时《梁祝》作曲之一的何占豪,想为小提琴民族化做点事,原本构想了三个主题:第一是大练钢铁,第二好象是表现女战士、女民兵之类的题材,排在末尾的才是《梁祝》。当时何占豪其实并不打算创作这个《梁祝》,因为不太符合当时整个国家的政治气氛。”

    “当时是什么气氛?”我问。

    “***呀!大干快上,赶英超美啊!你想想,这哀婉的曲调,和刚劲有力的劳动号子,哪个更符合当时的气氛。”

    “好象是不太符合!”我道。

    “那怎么又会创作了《梁祝》呢?”妈妈也来了兴趣。

    “何占豪将三个主题提交给当时音乐学院的领导后,主管领导毫不犹豫,将原来凑数用的《梁祝》这个主题,选了出来。据何占豪后来回忆说,领导可能考虑他受到过地方戏剧的熏陶,而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经过老一辈的越剧表演艺术家的演绎、丰富,旋律、唱腔已经脍炙人口,在此基础上改编小提琴协奏曲,更能使人民接受。”

    “这领导胆子可不小!”妈妈赞道。

    “为什么?”我问。

    “和当时的主旋律相悖,没胆子咋行?不仅要有胆子,还要有远见卓识。我想,当时这个领导应该已经认识到,象那种为配合某个运动而创作的文艺作品,一旦事过境迁就会被人遗忘,成不了经典。而爱情和自由,才是文艺创作永恒的主题!”老爸答道。

    “这是你推想的吧?”妈妈问。

    “你这话也太绝对了吧?”我也质疑道。

    “真的!就拿中国四大传说来说吧,《梁祝》是爱情主题,牛郎织女不也是追求爱情、追求自由的主题吗?孟姜女哭长城,哭的也是她的爱情;而白蛇传里的白娘娘白素贞,更是追求爱情自由、婚姻自主的象征。”

    “倒是!这些传说都是爱情悲剧!”妈妈道。

    “怎么会都是悲剧呢?”我对这几个传说也略有所知,被老爸妈妈一讨论,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难道悲剧更容易成为经典?”

    “好问题!”老爸赞道,“容我想想!”

    车子又堵塞了,老爸的头脑看来也被我问的短路了,好一会儿,老爸才又开了口。

    “悲剧好象确实更容易成为经典。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经常上演,而他的喜剧,象《仲夏夜之梦》、《温莎的风流娘们》国内几乎都看不到,只有《威尼斯商人》这出戏,可以和四大悲剧、《罗米欧与朱丽叶》比肩。不过,《威尼斯商人》算不算喜剧也是个问题,雪莱就把它列为莎士比亚的第五大悲剧。我想,悲剧之所以能流传更广,可能是因为更能震撼人心,而不完满的结局,也更能另人牵挂,更加发人深省,引人思考吧!现在想起来,卓别林可真是个大师,能用喜剧的手法,来表达悲剧的主题,就象《摩登时代》。”

    “跑题了,跑题了。”妈妈发话,“不是说《梁祝》吗?怎么扯到莎士比亚和卓别林啦?”

    “老爸老跑题!”

    “对对!说《梁祝》。那很有胆识的领导,不仅选择了《梁祝》的主题,还顶着压力,推荐了作曲系的高才生陈钢加入了创作团队。”

    “这领导、那领导,”妈妈不满道,“这领导到底姓什么,叫什么?”

    “这可问倒我了,”老爸憨笑,“原来记得的,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老爸总是这样!”我也不满,“丢三落四!”

    “行了行了,”妈妈无奈道,“继续吧!”

    “反正后来经过不断的创作、修改、完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问世了。据陈钢回忆,五九年上海之春首演时,当俞丽拿拉完最后一个音符,整个剧场鸦雀无声,空气都似乎凝结了。陈钢说他那一刻胆战心惊,不知道观众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演出究竟是成功还是不成功?”

    “这么好听的曲子怎么会不成功?”我反问。

    “这倒不一定,有些优秀的作品首演都不成功。象你听过的《蓝色多瑙河》,首演时是合唱,就不成功,后来改编成器乐,才取得成功。柴科夫斯基的《天鹅湖》够经典了吧,据说首演也不成功!”

    “怎么你又扯到外国去啦,”妈妈心急道,“快说,到底成功不成功?”

    “成功!大大的成功。”老爸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全场静默了数分钟后,爆发出雷鸣般经久不息的掌声。主创团队全部上台鞠躬谢幕,掌声都停不下来。最后,俞丽拿只好再次拿起小提琴,和乐队将整首曲子再演绎了一遍。首演时演奏两次,这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演两遍?”妈妈笑着提醒道,“你这可都放第三遍啦!”

    “好听嘛!”老爸讪笑道。

    “别听了吧!快到杭州了,该给儿子讲讲《白蛇传》了。”

    “对,明天我们去探访‘雷峰夕照’和‘断桥残雪’,那可都是西湖十景中的著名景点!”

    2009年,适逢《梁祝》首演五十周年,纪念文章连篇累牍、纪念活动接连不断。我终于见到了老爸说的“那个领导”——《梁祝》的幕后总指挥:孟波。也了解到了很多老爸所不知道的细节:比如指挥家曹鹏在莫斯科首演,因为乐队里没有中国民族乐器“板鼓”,急得焦头烂额,最后走访了好多博物馆才找到,这才确保了在国外的首演成功;而现在名扬世界的年轻小提琴演奏家黄蒙拉,也正是因为他的爸爸看了俞丽拿首演《梁祝》,而在黄蒙拉还远未出生前,就被早早确定了今后的终身事业,几十年后拜在了俞丽拿的门下。

    最后的纪念演出盛况空前,但美中不足的是担任小提琴独奏的不是当初首演时的俞丽拿,而且那个日本小提琴演奏家还竟然拉错了一个音。

    “她拉错一个音!”我叫道。

    “我也听出来了!”老爸笑道,“了不起,我儿子都快成专家啦!”

    “那是!”妈妈很得意,“我那么多《楼台会》,是白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