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忙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飞快。

    九月一号已经过去十几天，当张信瑜以为自己因为是下半年出生，而无法在今年去上学时，突然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父亲说：“明天早上，阿玲你带阿瑜去报个到，在一年二班，找班主任李老师就好！……阿瑜，为了让你读书，请人花了五元，学费又花了二元，你要认真读啊，不要像你哥，天天只知道玩！”

    姐应道：“好的。”哥今年读二年纪，语文超好，但数学超烂，他假装没听见，继续扒拉他的地瓜稀饭。张信瑜默默吃着，心里已经掀浪千丈：还是和上辈子一样！这也说明了他的上辈子不是镜花水月，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他知道现在猪肉一斤才七毛钱，这七块钱，可不仅仅只是十斤猪肉，而是父亲对孩子的期望，对改变现状的渴望。

    第二天早上，他穿上了放母亲衣柜里的最好的夏装：一件有点发黄的白衬衣，一条除了屁股其他地方都没有补丁的绿军裤，背着空空如也的已经洗得发白的绿色书包，上面还有一个淡淡的大红色五角星。里面就一只十厘米左右的铅笔，和一本用了一半的作业本。他默默地跟在姐姐后面，走向学校，心里思绪万千。

    离学校的大门越来越近，姐姐以为他害怕，特地放慢脚步，温柔说道：“阿瑜不要害怕。读书很好玩的，班上还有好多小朋友。你好好读，姐就在三年一班，就那间。有人欺负你，你就去找我！”说完，她指了指前面二楼第二间。

    张信瑜心里感动，不好说出来，只好说：“姐我知道，我一定好好读书，以后让大家都过好日子！”

    姐开心地笑了：“好，阿瑜以后让大家都过好日子！”

    小学前门是个对开的大木门，此时已经上课，木门已关闭，只在一侧大木门上开了个小小的门。跨进小门，就是一个小小的操场，大约长五十米，宽三十米的一个长方形。操场两边有两栋楼，一栋土建，叫土楼，一栋砖混，叫砖楼，都是两层楼。土建的一楼是教室，二楼是老师办公室；砖混的都是教室，前面还有一排六棵苦柬树，把操场挤得更小了。

    张信瑜和姐姐来到土建一楼中间一室，门边土墙上钉着一个木牌子，用毛笔写着：一年二班。里面已经在上课，姐探了探头，一个年轻的不到一米六的女性老师走了出来。姐怯生生地和她解释几句，她点点头，牵着张信瑜的手走了进去。姐转身上课去了。

    昏暗的教室里，李老师让张信瑜站在土制讲台上，面对全班同学：“同学们，很高兴向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和大家认识一下。他叫张信瑜，我们大家热烈欢迎他的到来，好不好？”

    教室里想起来稀稀拉拉的掌声，张信瑜露出标准的八齿笑容——可惜两颗门牙已经掉了，只剩下六齿。很神奇，他居然也会掉牙齿？恭恭敬敬向老师鞠了个躬，又向全班同学鞠了个躬，然后望向同学们。

    一水的穿得破破烂烂的，有的脸上还有泥巴，有的有手指擦过的污痕，有的穿着开裆裤，有的一脸木然，有的傻笑着看着他……他一脸绝望，有点崩溃：这就是他以后至少相处四年的同学？

    老师指指第一排最靠近东边墙壁的一个空位置，示意他坐那里。从这个角度看黑板，视线几乎只有三十度了，哪里能看得清？这不是歧视他，是前面没有别的位置了。他默不作声，再次向老师鞠了个躬，得给老师留下个好印象才可以，乖乖走过去。

    他和同桌两人共用一张表面无数坑坑洼洼的小木桌，也共用一条只有十二厘米宽的凳子。同桌是一个吸着鼻涕，只穿着背心的男孩。看到他过来，还主动站了起来，冲他纯真一笑。他不去看那快流到嘴里的恶心东西，勉强还了一笑，把书包塞小小的抽屉里，坐了下来。心里默念：这是一年级常态，不要在意，不要嫌弃……

    此时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他的桌子上，也照在他身上。反光之下，他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他脑子里的感觉也是朦朦胧胧的，这时候，一切的一切，和前生的人生轨迹，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他一时呆住了。

    老师习以为常，一年级嘛。那时村里并没有幼儿园，小孩子都是从天生地长直接进入一年级学习，父母又基本上是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出生的，几乎都是文盲，所以小孩子也几乎都没有过学前教育。老师以为他和别的小孩一样，不习惯而已。就接着细声细气的讲课下去，原来已经学到声母f了。

    李老师不因为农村孩子的粗俗笨，每个拼音的读法、口型到怎么写，都讲得非常仔细。他没课本，也不想去看那个流鼻涕同桌的书，那书破旧不堪，都是他擦的鼻涕，太恶心！况且，呵呵，不管是语文还是数学，这些最基础知识，他还要去学吗？

    不过年轻女老师的粉笔字写的真好看！坑坑洼洼的黑板，被分成三部分。左边用黄色油漆划画着许多四线格，上面用粉笔字工工整整写着声母韵母和十六个整体认读音节。右边也是用黄油漆画着格子，最上部格子一次写着一到十的阿拉伯数字，画着课程表，下半部是值日生表。黑板中间部分，留下大约两米宽的面积，给老师每天板书。上方依然是两行四线格，方便每天写拼音。

    听了十几分钟，张信瑜叹了口气，决定依计划行事。所幸座位偏僻，反而不会引起老师注意。他如木偶般坐位置上，一动不动，仿佛在认真听课，其实心里已经在默念魂修术心法，一心一意去沟通那魂身，已经能感觉到魂身似乎在隐隐回应他的呼唤。心里窃喜不已，越发的专注和用心了，以至于什么时候下课了都不知道。同学们好奇地看着他，却也没打扰他。

    第二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不是班主任，自然不会去注意学生多了一个。当张信瑜准备继续冥修时，李老师匆匆走了进来，打断了数学老师的讲课。李老师递给张信瑜两本用过的语文书和数学书，以及语文数学作业本各一。张信瑜赶紧起身，“谢谢老师！”

    书和作业本都有点破旧，但是极为干净，前主人保管得极好，这是非常难得的。张信瑜感到心里有阵阵暖流流过。

    学习，就这样几乎一成不变的，继续下去。每天中午，学生都是在小操场上排好队伍，自己走回家，五年级（没有六年级，最高就五年级）打头，低年纪中间，四年级扫尾。一列长长的两百多米的队伍，蔚为壮观。队伍一边走，一边消散。中午还好，回家差不多赶上午饭。晚上回到家里，还早着呢。通常还得去地里浇一下水，或割点草回来，或去菜地里拔草抓虫子。太阳下山，天快黑了，才回家洗洗身体然后吃饭睡觉。才一年级，老师基本上没布置作业。

    放学后，最开心的是小尾，因为又有伴了，不然她白天只能跟小黑或虫子玩。张信瑜也有意识的引导她多去认知一下这个世界。未来，真的很漫长，农村人在视野上开拓上，比城里人差太多。他不希望妹妹长大后，走弯路。

    周末，孩子们是属于父母的，都主动下地干活，上山砍柴，几乎没有例外。要知道，家家户户都极缺劳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