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念响
繁体版

第二十六章

    凌晨的时候,褚墨的人赶了过来照顾曾穆辰,尹之灏也就回宿舍去睡觉了。

    ……

    第二天,学校就传出年级第一的曾穆辰,因为过度学习劳累病倒了,暂时被接回去休息。

    在医院的病房里,曾穆辰睡了一天一夜。

    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身上穿着病号服,手上还挂着点滴。

    他看到了坐在一旁的褚墨,连忙起身,声音沙哑问道:

    “翁书瑄怎么样了?”

    褚墨依旧是一副老狐狸的笑容,示意他好好休息。

    然后缓缓开口道:

    “小姑娘挺坚强的,现在在医院里,也很安全。”

    他松了一口气,双眼紧闭,然后悔道:

    “我后悔远离她了。”

    “你现在的任务是应该变得更加优秀的,等你有能力那天才能带她走。”

    褚墨难得说话不阴阳怪气,曾穆辰还有点不适应。

    让曾穆辰变得更加优秀,也是曾易生生前的愿望。

    “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一夜。”

    褚墨拿过桌子上的苹果,削了起来。

    “你和曾易生是什么关系?”

    曾穆辰突然转变话题,又问道。

    “不是告诉你了吗?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褚墨抿了抿嘴,脸上露出行若无事的神色,粲然一笑道。

    法律和世俗不承认的感情,只能以朋友自居。

    曾穆辰没有再说话了,闭上眼休息,一幅赶褚墨走的姿态。

    褚墨也没有自讨没趣,放下了削了一半的苹果,只是交代好医院的护工照顾好曾穆辰之后,他就走了。

    临走前还不忘警告了他一句:

    “不要妄想着逃走!”

    褚墨走了以后,曾穆辰闭着眼在床上沉思。

    他如果提出他要去看翁书瑄的话,以褚墨的角度来看,肯定是不会让他去的。

    他得想个方法,在褚墨的眼皮底下逃走。

    自从上了高中以后,他就没花过褚墨和曾易生生前的遗产的一分钱。

    租的房子花的也是他的奖学金的钱。

    如果他要走,褚墨在找不着他的情况下,自然也管不了他。

    啧,他的手机还放在了租的房子里面。

    得想个办法拿回来。

    ……

    褚墨的人有给他送饭来,但是他吃的很少。

    等晚上的时候,护士查完房,趁护士走的时候,他迅速跑出房间。

    一楼的医院大门还没有关,曾穆辰选择从后门出去。

    就着栏杆爬出去的时候,还差点让巡视的保安发现了。

    等跑到了马路的时候,他迅速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往自己的房子方向去。

    一个小时之后,护士会再来查房,如果发现他不在病房里,一定会通知褚墨。

    他必须抓紧时间。

    拿到手机和充电宝的时候,他打车去了动车站的方向。

    后面没有车追过来,这好像一切都顺利过了头。

    他眸色暗淡,心沉了沉。

    曾穆辰不管褚墨有什么样的计划和想法,都阻止不了他这次去看翁书瑄。

    手机屏幕上的那个女孩儿穿着白色吊带裙在林间笑得灿烂,他竟没有意识到,从什么时候开始,翁书瑄的脸上没有了这种动容的笑容。

    从前,她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后来,黯淡无奇。

    如果当时好好说再见就好了,哪怕是骗她一句,她或许都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不知道她具体经历了什么,但此刻,他只怨恨自己。

    ……

    褚墨那边已经收到了消息,但他不打算追赶过去。

    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曾穆辰要是过去了的话,看到了也就能定心了。

    他这么倔的性格,如果一直拦着他的话,只会适得其反。

    ……

    在卫生医院的病房里,翁书瑄每天也想着怎么逃出去。

    她像一个犯人一样,被24小时看管。

    每天打针,吃药,偶尔吃点饭,然后睡觉。

    药物使她陷入昏睡当中,梦里有走不出来的噩梦,常常夜半惊醒。

    这里有很多和她一样痛苦沉默的人。

    他们是正常人眼中的疯子,翁书瑄却感觉,他们大多数人都很正常。

    在世人眼中,总是把抑郁症和精神病混为一谈。

    即使如此,正常人看到他们眼神里都充满了异样的目光。

    封闭式的医院,终日守得密不透风,她想要逃出去。

    “我不想陷入日复一日的昏睡,你们放我出去好不好?”

    “等你变好了,就可以出去了!”

    医生和护士都很温柔,也很耐心。

    但她感觉还是像笼中鸟一样,她不喜欢这里。

    别的房间里,有一个民谣女歌手,翁书瑄每天下午听到她弹的吉他唱的民谣,都能安静下来。

    这里有会写诗的老头,会绘画的老奶奶,还有会唱教堂诗歌的少年……

    他们每天都很努力的生活。

    翁书瑄的病房,隔壁床有个自闭症的五岁小男孩,翁书瑄观察过他。

    这个小男孩儿对外界的情绪感知很慢,他好像有自己的世界一样,看不到外面。

    翁书瑄比较喜欢小孩子身上的那种天真烂漫的气息,偶尔就会和他一起聊天。

    尽管在旁人看来,他们聊的并不是很愉快。

    “你叫什么名字啊?”

    “海里有一只鱼,它什么都没有,记性也不好。”

    “那只鱼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不知道……”

    “……”

    听起来很像答非所问。

    但翁书瑄知道,这个自闭症小男孩儿很孤独。

    这间病房里,还有一个大姐姐,翁书瑄不知道她有什么毛病,就感觉她很正常。

    她整天嘻嘻哈哈的,喜欢看漫画书,也喜欢打游戏。

    大姐姐很热情,经常会和翁书瑄聊天。

    她说啊,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她还说,等她出去了以后,要吃遍天下美食,买好多漫画书看,还要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就这么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翁书瑄却听别人说,她是吞了一整瓶安眠药进来的。

    她的家属会给她交医院的费用,却从来不看她。

    “这种病吧,本来就很麻烦,既消耗金钱,又消耗亲情……被抛弃也是理所当然吧!”

    大姐姐这么说的时候,是笑着的,翁书瑄却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凄凉。

    在病房里,翁书瑄每每看到父亲烦躁的表情,都会感觉不安。

    她想说:

    “爸,要不你放弃我吧?”

    她看到父亲头上的白发,想说的这句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内心痛苦崩溃:

    我感觉我没救了,别来救我啊!

    没有用的,走不出的阴影,还是走不出!

    她的病,给这个家的负担又添上了一笔。

    我是一个祸害,我会给这个家带来不幸,我该死的!

    她绝望的时候,感觉谁都救不了她。

    她感觉随时随地都想哭,随时随地都想死。

    ……

    曾穆辰那边,因为没有票的原因,他在动车站坐了一晚上,直到早上凌晨6点,他才动身。

    南方晚上气温很低,他冻得有些发抖,怕自己低血糖犯了撑不住,就买了面包和牛奶,草草解决了早饭的问题。

    从早上6点到下午五点,他都是在车上的。

    到了翁书瑄所在的卫生医院,他在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白色满天星。

    很少有人知道,翁书瑄除了喜欢铁海棠这种花以外,还喜欢白色满天星。

    医院每天人来人往,伴随着哭声和嘈杂声。

    而翁书瑄每天就在这样的环境里。

    曾穆辰从护士那里打听到,翁书瑄在五楼。

    此时,天已经黑了。

    翁书瑄趴在窗户栏杆上,看外面的万家灯火。

    外面可真热闹啊,再回头看自己身后,医院走廊内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医生和护士在走动。

    只有在没人的地方,她才会不停地掉眼泪。

    “谁能带我去避风港啊……”

    没有人可以带她走。

    有时候她感觉家不像家,家人不像家人。

    在这个繁华的世界里,她感受不到丝毫的爱意。

    他们都说爱她,她却感觉依旧厌恶这个世界。

    ……

    隔着玻璃,曾穆辰敲响大门的门铃。

    过一会儿护士过来,刷卡开了感应门。

    他带着口罩,沉声说道:

    “南丁格尔小姐你好,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翁书瑄的小姑娘,我想给她送一束花。”

    曾穆辰说话很有礼貌,护士很快就帮他确认一下。

    “你是病人的?”

    “一个很久没有见面朋友。”

    除了朋友,他也想不出什么词来代替了。

    护士小姐姐没有多问,就抱着花束进去。

    “那你在这里等一下吧!”

    “不用了,我还有事。”

    他朝里面深深望了一眼之后,就离开了。

    ……

    “三号床翁书瑄,有人来给你送花了!”

    翁书瑄回头看了一下,是一束白色的满天星。

    她怔了一下,问道:

    “是谁送的?他人呢!”

    护士小姐姐把花送到了她怀里,笑着回答道:

    “是一个一米八左右的男生,他说是你的一个朋友!他说他有事,就先走了!”

    是曾穆辰没错了。

    从前曾穆辰看她总是看《小王子》里的玫瑰插画,问她是不是喜欢鲜艳的花朵。

    毕竟铁海棠的花朵颜色也是鲜红的。

    而翁书瑄那时回答道:

    “比起玫瑰,我更喜欢满天星,白色的那种,特别好看!”

    “……”

    ……

    翁书瑄很少主动说出自己的喜好,所以知道她喜欢白色满天星的,也只有曾穆辰了。

    她跑到这一层楼的感应门口处,透着玻璃,她看到了下降的电梯和数字,没有看到曾穆辰人……

    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那个大姐姐问她是谁送的花。

    翁书瑄还真是欲语泪先流。

    翁书瑄笑了,却哽咽道:

    “一个很喜欢的人……”

    从儿时就喜欢的人。

    可是她不可以麻烦他了。

    现在,她是一个精神性重度抑郁症患者,又有着双向情感障碍,如果靠近曾穆辰的话,她会偏执,会伤害到他……

    “大姐姐,我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我听说抑郁症好不了的,反反复复的,我谁也不想连累…我不会谈恋爱,也不会有小孩……”

    “……”

    翁书瑄哭着诉说着。

    曾穆辰这么好,怎么可能喜欢欺负她的赵思思呢?

    可是她也不想拖累谁,成为一个累赘。

    她只想找一个地方,安安静静的结束自己。

    以后,没人会爱她。

    ……

    曾穆辰走了以后,去旁边的超市买了一包烟。

    他坐在石头凳子上,看着医院的五楼窗户,抽了一夜的烟。

    烟雾缭绕间,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是颓废的。

    烟头掉落,火星子点点在地上,他的黑色风衣沾染了烟草气息。

    好像,是他不敢离她太近。

    怕她看到他不高兴,怕她受到刺激。

    “我没有喜欢别人,从始至终,只有你……”

    他对着冷风呢喃着。

    只有在这里,吹着冷风,他才能感知到她的存在,她的气息。

    他心疼小姑娘,可是他没有能力带她回家。

    在十几岁的年纪,最无奈的就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过一会儿,他红了眼,落了泪。

    不知道是烟味呛的,还是心疼的。

    晚风能不能把他的思念传过去?

    对了,这个医院整日密不透风的,风即使能传达思念,也进不去。

    他的小姑娘在里面受苦,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是神,我救不了她啊……”

    ……

    翁书瑄那边,她生病了,可生活并不会因为她生病而对她有所宽容。

    同年,翁书瑄家的生意越来越难做,接近破产。

    翁书瑄的医药费,妹妹的皮肤病需要钱,还有孩子们的学费,家里的房租,水电费……

    翁书瑄家是做珠宝生意的,可是近年来,珠宝生意在这个小县城里越来越难做。

    翁书瑄每天听到他们因为钱而吵架,于是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出院!

    医院里的费用一天是一千,她又是外地人,医保报销不了多少。

    她的医药费算起来是以万计数的。

    于是,她变得活泼开朗了起来,认真回答心理医生的话。

    配合吃药,配合治疗……

    她跟父亲说她要出院,父亲同意了。

    她笑着说她好了,医院见有好转,也同意他们出院。

    走的时候,她什么都带走了,就是那束白色满天星没有带走。

    ……

    曾穆辰自从上次去了翁书瑄的医院了以后,就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

    回到学校的时候,听尹之灏说翁书瑄给尹琳寄了东西。

    是一条白色的围巾和一封信。

    尹之灏把东西交给了他:

    “我妹说这是翁书瑄给你的。”

    围巾有两米的长度,织得不是很好看,歪歪扭扭的,上面还缝了一个胡萝卜,看起来丑萌丑萌的。

    信上说:

    “南丁格尔小姐说,你那天来医院穿得很少,南方晚上风大,注意保暖。围巾是我第一次织的,不是很好看,不要的话,可以扔掉。”

    曾穆辰捧着这围巾,看到室友们羡慕的目光,忍不住笑了。

    带的时候,他还闻到了上面淡淡的皂花香,和翁书瑄小时候的胡萝卜手帕一个味道。

    原来他的小瑄宝没有怪他啊,小瑄宝依旧还念着他。

    后来,这条围巾陪着曾穆辰度过了每年的冬天,再到后来磨损变形的比较严重,他就洗好了收藏到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