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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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 祥瑞并降静安诞喜 日丽风和英子订婚

    话说,涂七娘久逢自谦,当言语起那不堪的过往,竟然将诸事因果,皆归结到了,从胡彦江教书鹰嘴崖开始,便有如落下一块心病。又劝他跟随自己过活无果,就只得再嘱咐了一通,才郁郁含泪的不舍去了。

    而待其离开,自谦怔怔坐于那里,再思量着刚才的谈话,遂感心绪如麻,不知前程怎样、归宿何处。只一声苦笑后,便拖着人力车,黯然行出了青衿街。恕不细表。

    却说,日子晃眼又是一月有余,虽然自谦与往常无二,但因两桩喜事的到来,从而跟着忙活了甚多。即使心挂静安,也无再多机会,仍往北城拉车了,这般直至年末。

    原来,迟水豪同柳桃虽情投意合,但却一时未曾急于成婚。反而是迟忠老爷子坐不住了,称自己年岁已高,小儿子迟水蛟已是不省心,可不想大儿子再那般,遂欲将两人的喜事给办了,以早些安顿下来。

    迟水豪和柳桃无法,只得以孝为先答应下来。但终是传统观念作祟,有了父母之命,还得媒妁之言,遂就追问二人,可有谁从中成全了美事,定要好生相谢一番。

    虽迟水豪本不想透露,但架不住自家爹爹絮叨不休,待再转念一想,事至今时也没甚么好隐瞒的,总有真相得结的一日,索性便将自谦同柳桃的渊源,给道了出来。

    当闻得,是曾在鹰嘴崖所见过,自己堂姑母的小孙儿,迟忠是欢喜不已,直呼老天垂怜,竟蒙人家两代恩惠。之后忙让迟水豪安排会面,并告知了江远和迟兰丫。

    可想而知,当几人看到自谦那副容貌时,已是难以接受,又听过所发生的一连串祸事,岂能不陷入悲痛。且皆是悔恨自责,打从俞老太离世后,竟未再往鹰嘴崖探望一回。

    如此,迟忠更是捶胸顿足,想着儿时曾玩耍一处的俞大户,直呼不该断了往来,以致今日竟天人相隔,成为平生憾事,遂也对自谦是怜惜不已。

    而江远、迟兰丫两口子,早时因为同俞大户门户相差悬殊,另有步师爷在世,认为他们两家结亲才理所当然,故此并不看好,自谦和英子能走到一处。

    如今往事已矣,自谦又沦落这副境地,自是觉着到了报答恩惠之时,哪怕英子同胡鑫已然生了情愫,两人也十分满意,但眼下若放任不管,总有种忘恩负义之感。于是就想招上门来,将一干产业交于他打理。

    自谦闻后是哭笑不得,又哪里会答应,忙以看透世事凉生为由,而婉言谢绝。且为了缓和老两口的情绪,只好将跟英子几次见面不相认,及同江虎子在蓿威州等事,皆道了出来。

    并还稍是提了一下俞清嫣,不过却暂未告明身份,及所遭磨难。不仅是想给英子惊喜,也心知这种事情,江虎子当有安排,怎能胡乱妄言,倒不如容他们一家,日后自己去做定论。

    听其这般费尽心思的隐瞒真相,无非是替英子着想,江远、迟兰丫的心里,是五味杂陈。再想着,两个孩子打小一块长大,偏曾经、今时皆走不到一处,禁不住是叹息连连。

    又得知江虎子的意中人,也是因他的干系而相识、相结,夫妇俩更是觉着心愧。在俞老太和俞大户、郝氏过世后,竟未能替着照顾好自谦,亏得人家还帮着养大了英子。

    便如此,任是迟忠和江远、迟兰丫,怎般相劝自谦另谋生路,莫要拉车委屈了自己,但他皆已对眼下的境况满意为借口,而给婉拒了。几人也看得出来,其心性高傲,断不会轻易去承恩惠,无法就只得由着去了。

    不过却是一再言明,即使自谦失去了鹰嘴崖的亲人,但从此在迟心湾,定另有个待他归来的家。无论何时何日,家中的大门都为其敞开着。

    这般,等迟水豪同柳桃的婚期,提上日程后,而迟水蛟却粗中有细的,竟将段英杰和宋姬的心思,瞧在了眼中。只因二人皆无父母在世,于是便暗中跟迟水豪商量了一回,决定把他俩的喜事也一并给办了。

    而迟忠老爷子听过后,岂有不答应之理,巴不得喜上加喜,好生热闹一番呢,且段英杰和迟水豪亲如手足,同自家儿子也没甚么分别。为此,江远和迟兰丫,更是将柳桃、宋姬认作义女,等到大婚之日,好作为娘家,打发两人出门。

    如此,待将一干事情敲定,当马云峰知晓了柳桃的婚讯后,虽说稍有失落,但还是为她能遇良人而得归宿,感到十分欣慰。且自己南下之时,也总可安心去了。

    并身为柳桃的娘家人,又打小亲密无间,逢着这等喜事,又岂能不亲力亲为。遂就拉着自谦,同迟水蛟、刘金源,及赤心会的兄弟,忙的是不可开交。

    俗言道:“岁晏乡村婚嫁忙,宜春帖子逗春光”,故便将婚期定在了小年次日。据老人说,腊月二十三后,人间各路神仙皆已天上面圣,所辖妖魔鬼怪,也难得消停下来,因此好多百姓人家,都选这时嫁娶庆喜,称之为“赶乱婚”。

    这般,等到了成亲那日,英子和柳叶,更如同伴嫁的亲姐妹,在迟兰丫的教授下,依着诸多婚俗礼节,将柳桃、宋姬是好一通打扮。而后就于吹吹打打声中,被众人簇拥着的迟水豪、段英杰,给欢欢喜喜地接走了。

    再待一干礼毕,随后便在‘待归人’酒楼,是大请宾朋,那等喜庆场面,怎是一个热闹可言。就是仇大少,因承迟水豪常顾着车行在码头的生意,也备下重礼赶来道贺,而于悍勇又蒙马云峰邀请,作为柳桃的娘家人,前去讨了一个吉利。

    惟有侯三郎,终不忍目睹宋姬出嫁,便以公事忙为由没能到场,不过却也委托自谦带来礼金,以示贺喜。如此,那婚宴再伴着‘宋家梨园’的唱堂会,直吃了三日三夜,总算作罢。

    且说,等到了腊月二十九,眼瞅着已是新年在即。整个牟乳城飘红挂彩、焕然一新,好一片喜庆、欢闹的景象,也正是诸多在外奔波之人,盼得回家团圆之时。

    而自谦,当也算其中一个吧。却是此前,虽婉拒了迟忠和江远、迟兰丫的邀请,往迟心湾过节,但也不准备回鹰嘴崖。列位,你当他心中作何打算。

    原来,一是因之前,俞可有相邀一起返村时,从其口中得知,静安已近临产,但胡烨仍是未归。为怕有何突发之事,故只得将俞四暂且放下,想留在牟乳城,从而守在身边。

    二则马云峰独处异乡,寂寞在所难免,身为知交自不能不理,若两人相伴一处贺年倒也可行。况且侯三郎和仇大少,也皆相劝留下,趁着佳节空闲,好生聚上几回。

    却不想是日晌午,涂七娘竟寻到车行,硬让其跟着家中过节。称谢因书今年不回来了,为怕谢氏、周氏婆媳俩不适,且静安又即将生产,便和胡彦江商量后,留在牟乳城不往臣远庄去了。

    但自谦忙以马云峰为借口,好说歹说方给搪塞过去。且交谈着也得知,胡烨已在昨夜乘船归来,这般,遂也将心事放下,不再为静安担忧。

    可如此以来,自又想起了俞四,怎落忍新年只他一人。于是,待同涂七娘聊过一会儿,又给磕头拜了早年送走后,就匆忙赶到衙门,想让马云峰随自己回鹰嘴崖去。

    怎料却被于悍勇告知,其临时决定回家过春节,已在昨早乘船离开了牟乳城。自谦一寻思便也理解了,马云峰一去几载,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且明年还不知何日又要南下,岂能不趁此相陪一下父母。

    这般,等跟于悍勇互道了早年,并让他代向侯三郎言语一声后,就赶忙辞行而去。再待回到车行稍作收拾,又跟仇大少打了招呼,遂一路直奔鹰嘴崖,以不错过次日的大年三十。

    闲言少叙。说来这新春佳节,也只不过几日的喜庆,而等到初三之后,便觉着又如平常般索然无味了。无非劳作一年,难得闲了下来,走动几家亲戚而已。

    但对自谦来言,回村除了陪伴俞四外,当然也希望能见到,步正东、步正升等人。以期从他们那里打听一下,烟祁城和蓿威州两地故交的近况。

    可偏事与愿违,不但步正升未回,就是俞可庆、步婉霞夫妇,也留在了蓿威州。就更别提步正东和俞妱蕊了,各自母亲已然离开鹰嘴崖,家中又没甚么亲人,自不会归来过年。

    倒是俞可有相告,说打自家老丈人那里得知,步正升的婚期定在了年后,因郗纷红为蓿威州人氏,若来牟乳县成亲,存有诸多不便。故此,身为其门里的叔婶步晨、苏氏,皆要提前赶过去,等在那边举行完仪式,再一同回村补请宾朋。

    且步正升于信中也提到,有心让俞可有、步艳霓寻到自谦,到时一起过去热闹一番。不但是为庆贺大婚,更因一众故交,对他甚是想念,皆盼能重返蓿威州一聚。

    一听步正升和郗纷红的好事将近,自谦是欢喜非常。且不说身为朋友,便是两人能走至一处,也是在自己的见证下,如今正果修成,又怎能不感到欣慰。

    但若去蓿威州,却是没这个想法,何况还有步晨、苏氏同行,不知是否会被厌弃。就是丛凤儿,那时又该怎般面对呢,到头不过是妄自伤感罢了,既已离开了,便从此散了吧。

    而闻得自谦不去,俞可有也随之放弃了,称还是让两个大姨姐,陪着自己的丈人、丈母娘前往吧。反正步正升还要回来另行宴请,他和步艳霓就于家中等着好了

    如此,自谦便盘算起,待新婚夫妇归来时,定要在牟乳城好生招待一番。遂就赶忙叮嘱俞可有,若步正升回村,千万告知一声,毕竟自己不受步俞两姓的长辈待见,即使有恁等喜事,也断不会被邀请的。

    但其虽未叙到同窗之情,却又另逢故人,那便是步正强。只因步元的病疾越来越重,身为长子的他不甚放心,故就告了长假,独自打烟祁城回来,奉孝爹爹床前。

    且为怕妹妹步婉霞一个女儿家,因父亲病重乱了分寸,故而并未告知。本还寻了理由,欲书信一封,让其别回来过节,免得新年之时,再添了诸多不痛快。

    不想,俞儒竟提前收到了俞可庆的来信,并让转告岳父步元一声,他和步婉霞因事要留在蓿威州,春节不能回家,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而同步正强的相谈,自谦当然也知晓了,单家父女的一些事情。除了单仁仍如从前出摊子外,单如玉已打女子学堂结业,并同岳君涯定下婚约,只等良辰吉日的到来,便可成其好事。

    何须多言,自谦闻过后,少不得又是一通欢喜,再忆起烟祁城的往事,想着单仁、单如玉父女俩,待自己的情分,如何不万千感慨,遂拜托步正强归去后,定要代为问候。

    并也将林氏和静安,在牟乳城之事告知了他,问其可要前去探望。只是步正强因步元的病情烦闷已久,哪里有甚么心思登门拜访,就称等以后寻了机会再说吧。

    而借此,不免又劝起了自谦,既然静安已是成婚,便别再纠缠过往了。何不踏踏实实,另寻个好一点的营生,早些成家立业,莫要孤苦了一生。

    但自谦虽满口答应,可生来之情,若能恁般容易放下就好了。否则也不会连番辜负了,崔雪、单如玉、丛凤儿三女的情意,以致今时仍深陷其中。

    便这般,待又过了几日,自谦就于初七头午拜别俞四,又去跟步正强打过招呼,遂同俞可有、步艳霓一家三口,雇来马车离开了鹰嘴崖。

    等回到牟乳城后,少不得还要往迟心湾走上一趟,以给迟忠和江远、迟兰丫两口子拜年。可逢上新春佳节,迟水豪、段英杰、迟水蛟三兄弟,又岂恳放过他,硬是留下住了几日,将酒吃了个痛快。

    如此,再待其回到城内,马云峰也已打古郸县归来,两人凑于一处,自又得喊上侯三郎、于悍勇和仇大少,而等这般聚了几回后,转眼便过了元宵佳节。

    却说,正月十九的清晨,自谦起来盥洗、饭毕,待出得车行,但见东方一抹朝霞,分外赤红耀眼。且形似火凤、栩栩如生,再伴着周遭祥云朵朵、五彩斑斓,实同紫气天降、飞落祥瑞。

    面对这等异象,自谦不禁沉醉其中,久久驻足观望,竟有重入轮回之感,好是一会儿,方才拉着车往青衿街而去。却在行至半途时,又看那碧空有成群喜鹊,不住“喳喳”鸣叫着,相伴飞向牟乳北城。

    自谦不由琢磨,如此奇观实不多见,难不成今日还能撞到何等美事。这般一想,那心情更是好上几分,待一路奔去,竟连腿脚都比往常轻松不少,以致不多时,就已来到青衿街寥端巷外。

    等停下车后,再抬首仰望那成群的喜鹊,皆纷纷落在巷子里的房顶或树上,且鸣叫不止。自谦正感奇怪,却见胡烨神色匆匆的跑了过来。

    便听其急声喊道:“快走。”遂迅速上了车。

    自谦一愣,就问道:“先生,咱们去哪里?”

    胡烨稍是怔过,不禁摇头好笑,再看着自谦也是认了出来,毕竟见过几回的,便道:“原来是你,因我家内人要生了,急着接产婆去,才慌张了一些。”

    闻得静安将产,自谦心喜之余,也替着着急起来,就赶忙问道:“先生,产婆住于哪里?”

    胡烨便道:“西城启源街往清巷。”

    自谦心中“咯噔”一声,这不正是胡彦江和涂七娘所住之地么。但也来不及多想,遂道:“先生,您坐稳了。”就拉着人力车飞奔而去。

    路上看他恁般急相,胡烨顿然有些过意不去,便劝道:“兄弟,你慢着些,来得及的。”

    自谦笑道:“没事,先生家中添丁,这可马虎不得。”

    胡烨也笑道:“本来生产还须几日的,谁想如此突然,倒是辛苦你了。”

    自谦忙道:“没甚么,咱就是做这行的。且逢着此等喜事,说不定我也能随着讨个吉利呢,”

    说着不由想起,今早所见的天空异象,便又笑道:“我往北城来时,看诸多喜鹊纷纷而至,为此还纳闷呢,不想竟是先生家中添喜,只怕这孩子日后不简单呢。”

    听过这般吉言,胡烨心中更为欢喜,自是对他的印象又好上些许。再想着自己因生意之事,常往外地奔波,眼下静安又要生产,实需要雇个拉包月的车夫,以方便家中所用。

    再观其实诚善良,且言谈举止也不粗鲁,即使相貌丑陋,但的确是个不错人选,于是就试探着问了一回。自谦一听顿时心喜,此等机会,不正是自己一直想寻的么。

    但并不表露出分毫,便笑道:“那就谢过先生抬爱了,不过这等事情,却是要同俺们东家去谈的。我可不能乱了规矩,外边私自做主。”

    胡烨不禁暗赞,能如此识体,可见人品必然可靠。遂心中拿得主意,若日后果真雇车,定要往‘仇记’车行走上一遭,以将事情谈妥。

    这般,两人一路交谈着,也更熟络不少,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便来到了西城启源街往清巷。待下得车后,胡烨忙道:“劳烦兄弟等上片刻,咱们一会儿再回去,到时车钱一并结了。”

    自谦点头笑道:“先生尽管忙着,我只在这里等着就是。”

    胡烨便也不再多言,遂急匆匆地去了,不过多时,便看他和涂七娘,及一名年长的妇人走了出来。待仔细端量,竟是谢因书的母亲谢氏,自谦顿感不解。

    原来早年间,谢氏因为儿子、儿媳成婚后,一直不曾有过子嗣,作为当娘的,她如何不心急。可怎奈用尽各种偏方,偏只不见效果。

    后来也算是有病乱投医,竟被人告知,倘若能给生育的妇人接产,随着时日久了,就可得到福报,以此来感动送子娘娘,让家中的儿媳怀上孩子。

    谢氏听进心去,索性便跟随着一个老姐妹,干起了这种行当。谁知,接生的手艺越来越炉火纯青,倒是周氏的肚子,依然年年不见动静。无奈之下也只得死心,但作为产婆却一直做到了今日,就只当是给家人积德行善了。

    因当年涂七娘生小胡涂时,便是谢氏接的生,自是晓得她于这行有些手段。故就早早相告了林氏,若是静安诞产,定要知会自己一声,好将其带去,这才有了胡烨寻门而来之事。

    言归正传。当见得自谦后,涂七娘先是一愣,遂也明白过来,无非是拉车青衿街撞上而已,但有胡烨在场自不便说话,只是悄然点了下头。而谢氏虽同他曾有过一面之缘,但其身相早已不是旧时模样,又哪里能认得出。

    这时,就闻胡烨说道:“兄弟,有劳你先将这两位送过去,我另雇车子随后便来。”

    自谦点头道:“先生放心,定不会误事的。”说完,忙将谢氏和涂七娘扶上车子,飞奔去了。

    等再回到青衿街,涂七娘一是担心静安生产在即,二来碍着外人在场,故仍未同自谦言语。只又向他点首示意,便带着谢氏急急进了寥端巷。

    如此,待自谦坐于路边歇下不多时,就看胡烨坐着人力车也赶了过来,相谢一回,遂掏出一把大子儿,以做辛苦钱。而其也不推辞,忙道着恭喜的话儿收下了。

    但望着胡烨匆匆往家中去了,自谦却并未着急离开,而是仍坐于街角守着。只因相信有涂七娘在,定会出来告知一声的,他要等静安无事才恳放心,否则这一整日都不会安生。

    可约莫到了午时,仍未见动静,便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虽几次徘徊在胡烨家门前,却终不敢再踏进一步。就这般,从巷外至巷里来回的走动,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正当于街边渐是心烦意乱,还好涂七娘及时出现了。

    自谦忙迎上前去,急声问道:“七姑姑,静安可好?”

    涂七娘点了其额头一下,笑道:“便知你不会轻易离去的,放心是了,母女平安。”

    自谦方才松了口气,就嘿嘿乐道:“这便好,”

    而后,又不可思议般的傻笑道:“想不到以前的小丫头,如今也是当娘的人了,真是替她欢喜。”

    涂七娘感慨道:“谁说不是呢,想起当初的事,竟像发生在昨日一般,”

    遂又疼惜的看着他,劝道:“你们打小的几个,皆是安定下来了,你也该放下以往,好生过活下去。”

    但自谦只笑而不语,待默过片刻,就问道:“对了七姑姑,为何不见胡先生?”

    涂七娘无奈道:“一早便往你可恺大哥那里,饮茶聊天去了,还不知静安已是诞喜了呢。”

    自谦就笑道:“以胡先生的心性,咱们鹰嘴崖的‘步俞清’茶,也确实能对他的口味。”

    涂七娘摇头一笑,便道:“还不是那会儿,在村里时养刁了嘴,算是离不开了,”

    说着,朝巷子里瞥了一眼,又道:“我知道你担心静安,这才抽闲出来告知一声。但那边还有许多事要忙活呢,胡烨也要去寻你胡先生和他弟弟,再往臣远庄报喜,实是离不开我,就不同你多聊了。”

    自谦忙道:“七姑姑您快去吧,不用理我。”

    涂七娘点点头,又嘱咐道:“已然这个时候了,你也未曾用饭吧,快早些回车行去,免得胡烨出来见你仍在,引他多想。”

    自谦急忙答应,而等其离开了,虽无须再为静安担忧,但此时欲见上一面之感,竟比往常更为强烈。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又能如何呢,待望着寥端巷发了会儿愣后,惟拉着人力车去了。恕不再表。

    且说,自静安诞女后,胡家人忙的是乐此不疲。不仅胡彦庭和李氏,来到牟乳城暂且住下,以方便照顾,就是胡彦江同涂七娘,也几乎每日必来相看,门里新添的小生命。

    如此,转眼便是半月之久。因胡彦庭两口子出来有些时日了,终放心不下家中一干事情,就欲回臣远庄去,任林氏、静安怎般挽留,奈何主意打定,称等孙女过满月时再进城庆贺。

    于是只得寻了一日,胡彦江和涂七娘便带着小胡涂,还有胡鑫皆赶来相送,午间一大家子自是热闹非常。因胡家兄弟俩年龄只差一岁,于今哥哥已是成婚生女,而弟弟却毫无动静,少不得就被几个长辈唠叨了一通。

    而胡鑫,近来虽同英子的关系已经确立,但却从未透漏半句。只因觉着眼下所做成就,不过是蒙了江远一家的恩惠,难免怀有自卑,于是便心中较劲,想凭自身的本事,再将那客栈、酒楼开的大了,以此来证明一番。

    但此时听得爹娘和叔婶,纷纷劝他早日成家,等被啰嗦的烦了,竟一时没忍住,就称自己已有了心仪女子。而这般,众人欢喜之余,岂能不议论起来。

    便闻涂七娘笑道:“你小子藏的可够深,竟暗自瞒着咱们,亏我还托人四处与你说媒呢。”

    胡鑫笑道:“婶婶,俺也不是故意相瞒的,只是觉着时机未到,故才不曾说与你们听。”

    涂七娘遂打趣道:“只怕是个拐了个俊俏的女儿家,舍不得带出来吧,”

    看其嘿嘿直乐,便又笑道:“怎的,还真被婶婶说着了。我就寻思呢,凭咱家胡鑫的眼目,定不会草率寻一人的。”

    此时,李氏早已乐地合不拢嘴,也笑道:“你可别夸他了,能娶上媳妇便不错了,还有甚么可挑的。”

    林氏遂接过话儿笑道:“亲家母,哪有如此编排自家儿子的,胡鑫一表人才,似这等后生,当然要寻个好姑娘。那老话儿不是也说么,一辈无好妻十辈无好子,一生大事岂可儿戏。”

    涂七娘就戏谑道:“我说步奶奶,你这是变着法儿在夸咱家静安吧。”

    而未等林氏接言,便惹得静安扯着其挠痒不依。也令涂七娘笑地上气不接下气,就道:“你这丫头,七姑姑在夸你好儿媳呢,你倒是闹得哪出。”

    见静安羞的玉颜晕红,李氏忙拉着她的手,疼爱道:“七娘的话儿倒是说对了,也不知咱胡家祖上积了甚么德,能娶上这般一个好媳妇。”

    涂七娘好笑道:“又关祖上何事,要我说,分明是咱家胡烨的出息,竟有本领拐来如此一个美娇娘。”

    看胡烨和静安,皆被她调侃的有些难为情,林氏便笑骂道:“你这蹄子,怎的还如当初一般,偏是没个正行,也不怕自家孩子笑话,”

    说着,又将小胡涂搂在怀中,逗弄道:“瞧瞧你这个娘,整日疯疯癫癫的,像没长大似的,还不如咱小胡涂乖巧懂事呢。”

    而小胡涂竟萌声道:“姨娘娘,我周娘母也是这般说的。”

    林氏不禁疑惑,就问道:“你周娘母是谁?”

    涂七娘笑道:“便是房东太太,”

    说着就瞪了自家儿子一眼,佯装气道:“臭小子,白养你了,竟敢如此说俺。”

    看小胡涂一副做着鬼脸儿的模样,胡彦江好笑道:“谁让你常将他丢于谢家弟妹,不和人家亲才怪呢。”

    涂七娘登时没好气道:“也不见得他和你亲到哪里去,倒还有脸说我。”

    见胡彦江被咽的讪讪着干笑,静安便忍不住打趣道:“胡先生,那时你管教俺们几个,可是十分严厉的,于今倒怎拿七姑姑没了脾气。”

    不待胡彦江搭话,涂七娘遂故作叹道:“果然成了婚就是不一样,倒拿我俩打趣,脸皮可比以前厚多了。”

    静安羞道:“小时候也曾与你这般闹的。”

    涂七娘撇嘴道:“那还不是因为自,”

    但后面的“谦”刚欲脱口而出,只听胡彦江干咳了一声,便随即明白过来,心中顿然一阵着慌,就忙又笑道:“你这丫头还喊胡先生呢,那二叔两字当真叫不得么?”

    静安抿嘴笑道:“总觉着喊胡先生亲可一些,便像仍叫你七姑姑一般,如此就像韶光未逝、物人皆是。”说完,眼神竟为之暗了几分。

    见其这般,涂七娘知道,定是又想起鹰嘴崖的日子,便忙岔开话儿道:“你瞧瞧咱们,说着胡鑫呢,倒扯到哪里去了,”

    说着就看向他,又一脸深意的笑问道:“快给婶婶从实招来,到底是哪家的闺女。”

    不想一向大方的胡鑫,这会儿却有些腼腆起来,便挠着头道:“是,是俺们东家的女儿。”

    一闻此言,胡彦江遂打趣道:“成呀胡鑫,竟是俘获了大户之女的芳心,这可不亚于科考高中呢,往后少不了你的造化。”

    涂七娘瞪了他一眼,就嗔道:“你若是羡慕,现在去找也来得及,何必说如此风凉话。”

    胡彦江无奈摇了下头,便不再言语,心中却是一阵叹息,打从自谦出事后,特别是最近,岂会看不出,涂七娘虽表面如常,但还是同自己隐隐有了一丝隔阂。倒是林氏等人,看得夫妇俩这般,皆是一阵好笑。

    谁知,胡彦江不过一句戏言,却令一直在听着几人说笑的胡彦庭,脸色陡然一僵,竟往心里去了。本来大儿子胡烨,已是因林氏和静安之故,方有了今时的成就。

    怎料二儿子又要如此,这般岂不显得他胡姓人无用,一辈子只会靠女人发迹。遂心中有些难安,便胡鑫道:“女方那等的家境,你们可是登对么?”

    胡鑫岂会听不出爹爹的担忧,虽暗自不忿,但仍宽慰道:“俺们东家也是穷苦出身,近几年方才发家的,并不是势利之人,您老大可放心。”

    但胡彦庭仍摇头道:“终是觉着咱与人家相差悬殊,倘若日后再看着脸色过活,岂不失了男儿体面。”

    言语乍毕,李氏却顿然不悦道:“你也是的,儿子终身大事没有眉目,你日夜着急上火,现今好不容易有了钟意的姑娘,你倒又胡自顾忌起来。

    这等的良缘,寻都寻不来呢,你还想往外推。况且,咱天朝哪条律法规定,那大户人家的闺女不能下嫁,你瞧,胡烨同静安不就是很好的一对么。”

    林氏遂笑道:“亲家母,俺们家可不是甚么大户,莫要高抬了身份,”

    说着,又劝慰胡彦庭道:“亲家公,这人心都是肉长的,时日一长,那情意自会越来越深的。当然磕磕绊绊在所难免,哪能谁给谁脸色看呢,戏文里不也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么。

    何况,即使那边富庶一些,但也终是寻常百姓,只要两个孩子心仪,便无须担忧。再且,往后的日子谁又知晓呢,难道胡鑫就不能更为出息,令女方家里刮目相看么。”

    身为有相似境况之人,没有谁比林氏更有发言权了。而经她一开解,再想着胡烨跟静安恩爱有加,胡彦庭虽仍有些顾虑,却也心宽了几分,就笑着默许了。

    如此,涂七娘忙又追问胡鑫道:“快再给咱们说说,那姑娘叫甚么名字,多大年纪了,性子怎样,家是哪里的?”

    而得到爹娘的首肯,胡鑫自也欢喜起来,便笑道:“说出来多没意思,不如等寻个机会,我带她出来与你们相见,那时婶婶自己看就是了。”

    涂七娘白了他一眼,笑道:“德行,”

    寻思着又对李氏笑道:“嫂子,不然便趁孩子满月时,让胡鑫约那户人家出来见上一回,咱们也好提前拿个主意。”

    李氏稍许愣过,遂又心头一喜,忙期冀的看向胡彦庭,问道:“当家的,你觉着如何?”

    待沉默片刻,胡彦庭就点头道:“也好,反正两家人终要见上一面的,若果真能将亲事早些给办了,咱们这辈子,总算了了最后一桩心愿。”

    不想胡鑫却说道:“爹,只怕俺们成亲尚早。”

    而未等胡彦庭开口,一直于一旁默自听话儿的胡烨,遂疑问道:“这是为何,既然你俩情投意合,且年龄已是不小,难道她家中长辈还想拖下去不成?”

    胡鑫笑道:“那倒不是,只因她有个兄长在蓿威州,至今仍没成婚,总不能哥哥未娶妹妹先嫁吧。”

    胡彦庭思量片刻,便颔首道:“倒也是这个理儿,总归长幼有序的。”

    但胡烨仍不解道:“这是哪般的理儿,倘是她家兄长一生不娶,难道胡鑫就一辈子不成亲么?”

    胡鑫不禁好笑道:“怎么会呢,听说她那兄长,在蓿威州也是有些名号的,且早有意中之人,应当不日便能回来成亲。”

    这般一说,众人皆是心安。胡彦庭遂也笑道:“既是如此,那胡鑫就回去,将咱们的意思说上一声,看能否先将亲事定下。至于再何时成婚,且商量着来便是。”

    事已至此,胡鑫惟有点头答应。本有静安诞女,又生这桩喜事,此时那酒桌的气氛,更是热闹十足。而待饭毕,胡烨忙外出雇来马车,等将胡彦庭夫妇送走后,胡彦江几人自也散了去。

    却说,待胡鑫回到赤心湾码头,夜晚遂寻了个时候,将爹娘之意去跟江远、迟兰丫说明了。两口子闻后,岂能不同意,本来英子岁数已是不小,几年间若非因为心念自谦,只怕早就是当娘的人了。

    如今既是自谦无意,英子又好不容易打开心结,同胡鑫生了情愫,哪怕自家儿子不曾婚娶,也要先成全女儿的。况且,江虎子已是寻得良缘,还有甚么可担忧的,便满心欢喜。

    却是英子知晓后,显得有些慌乱起来。总觉着同胡鑫一旦订婚,必将会引出甚么憾事一般,竟莫名的感到低落,可偏又道不出所为何故。

    如此,是既期待又胆怯,一时就乱了心绪。虽闹得彻夜难眠,但是爹娘已然同意,也只得不再多去寻思,惟听天命、安然而待好了。

    便这般,转眼又是十余日过去,已然入了阳春三月,正是日暖风和,也到了静安的女儿满月之时。故胡烨就早早将自己的爹娘,并一干亲戚,皆是接进了牟乳城,并寻了一家上好的酒楼,包下诺大的宴厅,以大请亲朋。

    而胡彦庭和胡彦江,因初次相见未来的亲家,又怎能失了礼数。于是,待安排好一众客人后,便留下涂七娘、胡烨作陪,遂来到酒楼门口相迎。

    如此,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工夫,当远远见到,胡鑫驾着马车赶了过来,兄弟俩岂敢怠慢,就急忙迎上前去。谁知,待江远一家三口下得车后,还未作任何引见呢,这时再看胡彦江,早已愣在了那里。

    心中不由苦笑连连,并叹道:“怎会这般的巧呢。”

    倒是英子,本来定亲之日,她是不便她抛头露面的,但架不住胡鑫一再相劝,称而今都设立女子学堂了,哪有恁般讲究,且自己爹娘早已交代过,定要一并带了去。如此,又得到江远和迟兰丫的首肯后,才勉强随着来到。

    却不想,竟是相逢了胡彦江,如何不激动非常,且也庆幸着,得亏是来了,不然怎能遇到恩师呢。遂就欢喜上前,施礼道:“学生见过胡先生。”

    胡彦江含笑点首,但却并未多言,随之便向江远、迟兰丫抱拳道:“小弟见过江大哥、兰丫姐。”

    看得是胡彦江,江远讶异过后,忙还礼笑道:“彦江兄弟,真是好久不见,你怎会在这里?”

    而迟兰丫虽也感疑惑,可再想着胡鑫的姓氏,遂就猜出了几分,便惊喜道:“彦江兄弟,你们不会是一家人吧?”

    胡彦江笑着点了点头,又暗叹了口气,就忙将已是怔住的胡彦庭,给做了引见,并将诸多渊源大体道过一遍。令几人皆呼缘分之妙,竟早已显现端倪。

    听得胡彦江原来是胡鑫的叔父,英子也暗自称奇不已。早年间随爹娘乞讨鹰嘴崖,机缘巧合方被收养那里,才同其有了一段师生之谊,谁料多年后,竟又跟他的侄子情绕一处,这是怎般也未想到的。

    而有了这层关系,江远和迟兰丫,更对亲事满意至极,待寒暄几句,少不得就问过涂七娘。此时,英子也顿然想起,打小疼爱她的七姨娘,自鹰嘴崖一别再未相见,岂能不念的慌,竟忍不住秀目一红,便急切的看向胡彦江。

    却哪里知道,此刻的他正心乱如麻、陷入胡思。若自家妻子看得这般场景,当会作何感受,先有静安嫁给胡烨为妻,如今英子又同胡鑫生了情愫,偏是两女皆曾和自谦纠缠不清,而其又是涂七娘最为疼爱之人。

    难不成这诸事因果,皆是打他教书鹰嘴崖时,就已注定好的。而再想起孤僧瞎之言,若果真有何历劫应罪之说,那自己岂不便是一干事情的引子么,倘是如此,也不知为罪过一桩,还是功德一件。

    见自家兄弟有些心不在焉,胡彦庭就拍了他一下,责怪道:“问你话呢,倒在瞎想甚么,”

    说着,忙又对江远一家赔笑道:“我弟媳在楼上呢,咱们待会儿便可见到。”

    江远和迟兰丫听过,方觉有些失礼,一时只顾叙旧情,竟将未来的亲家公晾在一旁了,忘了今日所来的目的。于是,皆歉意的笑称,“不急,不急。”

    而英子,初次面对未来的公公,哪有不羞之理,遂埋下头去,不敢直视。看她恁般俏丽可人,丝毫不比静安差得了多少,胡彦庭心里却乐开了花,直呼祖上有德。

    便这般,等在胡氏兄弟的陪同下,胡鑫将江远、迟兰丫和英子引上楼去,只见李氏和涂七娘,已是迎在了宴厅门外。如此,少不得男女亲家、未来儿媳的,先是熟识了一回。

    此时再看涂七娘,果然面对着江远一家子,虽故交重逢,但却陷入恍惚,一时缓不过来。直至英子喊着“七姨娘”,扑进她的怀中,忍不住呜咽着,才稍稳了心神。

    遂之忙安慰了几句,待同江远和迟兰丫问过安好,叙了久违之情,方重又拉过英子,上下好生端量了一番。再忆起两人曾于鹰嘴崖的日子,自是悲喜交加。

    当初一别,她不过是双九年华,正乃花季烂漫之时。而今虽说变化不大,但眉目间明显挂了些许甚么,似淡淡的哀愁,又像浅浅的忧伤。

    再寻思起自谦,心中是一阵叹息,难道合该那孩子孤苦一生么,为何同打小竹马青梅的两个女儿家,皆是有缘无分呢。这般想着,再看向胡彦江的眼神,又明显复杂了几分,怎的今时过往,皆跟他脱不开干系。

    且也恨起了自己,当初若不带孤僧瞎往臣远庄集市,怎会将胡彦江引去鹰嘴崖,以致后来生了恁般祸事。害得俞大户和郝氏早早离世,更令自谦孤苦伶仃,饱受家破人亡之痛。

    却是李氏,见得英子如此秀美,遂难抑欢喜,就拉着满嘴的蜜语儿,夸得她是羞涩不已。而看其对自家女儿这般疼爱,江远和迟兰丫也是宽怀不少,自安下心来。

    如此,当江远一家子,被胡彦庭夫妇和胡鑫,热情的相请进去,涂七娘是百般滋味横生。也不禁寻思着,不知英子见到静安后,二女会以何种心情面对。

    这时,胡彦江苦笑道:“便当是命中注定吧,你我何曾能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是此等状况。”

    看她默然不语,就无奈摇了摇头,自也去了,惟留下涂七娘,一时不知如何。但等缓过些许,她又岂能不明,事至今时,不过妄自嗟叹罢了,总不能将那扰人情绪,无端带给这等大喜之日,便只得相跟而进。

    就这般,待胡彦庭和李氏,将江远一家做了引见后,惹得众亲朋是眼慕十分。皆夸老两口有福,不但娶了静安那等儿媳,今又得到如此可人儿的英子,听的夫妇俩更是欣喜难掩。

    因这会儿,静安正在包房内,由母亲和玲儿陪着,在给孩子喂食母乳,等被胡烨告知后,三人也忙走了出来。可想而知,当见过江远一家,如何不五味杂陈,此般情况,双方又岂能料到。

    虽林氏跟江远、迟兰丫,在俞老太过世时也曾相识,但毕竟不十分熟悉,却是看到英子后,怎能不勾起那过往诸事,遂搂在怀中抹起泪来。

    但此时的英子,早已丢魂失魄般乱了心绪,便连一声“伯娘”都忘了喊叫。只怔怔盯着静安,如陷梦境,哪里能反应过来,眼前到底发生何事。

    直至待几位长辈,在胡烨、胡鑫兄弟俩的引领下,入了席相叙一起后,方才迫不及待的,将静安拉于一旁,不解问道:“静安姐,这到底是怎般回事,你为何没嫁给自谦哥哥?”

    静安苦笑道:“英子,此事说来话长,容日后再说吧。咱们姐妹好不容易重逢,当开心才是。”

    但英子仍执拗道:“我不管,你现在就说,我自谦哥哥到底哪里去了?”

    静安怎会不知,她打小对自谦的情意,那时若不因自己横于中间,只怕二人才是天作之合。但后来发生事情甚多,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于是,便无奈道:“他的境况我也知之不详。”

    谁知英子却登时恼道:“你怎会不知,亏得我自谦哥哥对你情深意重,难道你就这般见异思迁么。早知如此,当初我又何必让着你。”

    静安再次苦笑道:“英子,真不是你想的那般。”

    英子遂冷笑道:“那是哪般,难道便是你枉顾他日之情,嫁为人妇又为人母这般么,想不到你竟如此寡意。”

    静安闻后,心中苦涩难耐,她做梦都想同自谦,去相守一辈子,但从鹰嘴崖一别音信全无,自己多年来备受熬煎,那种滋味,别人岂会明白。若不是听得,其已安家皎青州,又怎能委身于胡烨呢。

    此刻再面对着英子的质问,就顿然勾起离肠别事,一时悲痛的竟不知如何解释,惟黯然神伤、默自不语。而见其这般,英子更认为是心中有愧,遂又不停数落起来。

    却是涂七娘,一直注意着二人,远远见得她对静安神情不对,便忙走了过去。可还未等开言,竟听英子决然道:“七姨娘,劳烦您说上一声,我同胡鑫之事,就此作罢。”

    此言一出,令静安心头一惊,便是涂七娘也被吓到了,忙问道:“英子,你这是为何?”

    英子冷笑道:“既然有人不待见我自谦哥哥,那俺等着就是,管他今时怎样了,好赖我只愿生死相随。”

    涂七娘为之动容,随即眼眶泛红,岂不明白所为何事,但惟叹自谦没有福分,辜负了这等情意的女儿家。却又不得不说道:“英子,你误会静安了,”遂心中一横,便将有关自谦诸多虚假之事,与她讲了一遍。

    但英子却毅然摇头道:“俺不信,莫不说我自谦哥哥,恁般重情意之人,做不出那等负心之事,就是我舅舅、舅娘,也绝不能任由着胡来的。七姨娘,你莫要诳语相骗。”

    一番话,令涂七娘是一阵心痛,虽说自谦唯情静安,想不到面对这般谎言,却是英子终不相信。但仍违心道:“英子,你说凭着七姨娘,在你舅舅家中的地位,如此大事,怎会瞒着我呢。确实是真的,你便别再胡思瞎想了。”

    英子闻过,竟一时分不清真假了,遂陷入纠结。却又思忖着,涂七娘对自谦的情分,断不会枉加编排的,且自己也打小被其呵护着,应不能无端欺骗,故此,就不由得有些信了。

    却再想起,从前因静安之故,无法和自谦结合,偏如今她已嫁为人妇,竟还是姻缘相错,遂委屈的啜泣不止。也看的涂七娘好生不忍,就忙宽慰起来。

    更令一旁的静安,不禁感到惭愧。当初听得自谦之事,自己竟然毫不生疑,为此还怨恨于怀,不得不说,嫁给胡烨虽属情愿,却也少不了存有报复之心。

    此刻见得英子这般,再忆起跟自谦打小一处,其为人如何,岂能不知,喜新厌旧,分明不是他的脾性。遂而便对那过往之事,生了怀疑于心。

    又另想着,母亲曾极力阻拦自己回鹰嘴崖去,就更是心下难解,莫非这其中,果真有何事被瞒住了。但眼前也无暇多想,忙和涂七娘一同劝慰起英子。

    如此好是一会儿,总算令其稳住情绪,并少不得向静安歉意一回,可表面上,虽仍像从前那般亲密,但总觉着多了些许生分。而看两人无事,涂七娘也感欣慰,毕竟为打小的姐妹,又即将成为妯娌,若这般闹僵了,以后倒怎的相处。

    便是自己,因自谦之故,心中仍有不适,却也无可奈何,事至如今,只能怪他命悭福薄,无缘消受一双这等的可人儿。且为怕一众亲朋多去寻思,就忙拉着二女入席去了。

    不必细表,有两桩喜事凑与一处,那席间的热闹,自也是非比寻常。而待饭毕,胡彦庭又同江远,让人合了胡鑫、英子的八字,并于诸多亲朋的见证下,将提前备好的采择之礼赠送,如此,这酒宴方才圆满散场。

    再等到了纳吉之日,胡彦庭少不得又备下厚礼,由胡彦江相陪,同往迟心湾放定,即此,这门亲事才算是正式确立。而为了婚前避嫌胡鑫,英子遂也不再往那酒楼、客栈,只等哥哥江虎子成婚后,自己便可嫁为人妇去了。正是:

    任她情生不渝心,

    不及良缘命里定。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