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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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原凉生当随落花意 不解缘偏逢逝水情

    话说,单如玉再次见到岳君涯后,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儿家来言,虽多了一些道不明的东西于怀,以致心绪迷茫,分不清自己所要,但却甚是清楚,除了爹爹,自谦才是她最亲近之人。然而这番情意,偏不被其察觉,反而多言多语相问,便一赌气先行去了。

    如此,等自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回到家后,单仁已将面和好,正在剁饺子馅,但却不见单如玉帮忙跟前,于是就问道:“单叔,如玉妹妹可回来了?”

    单仁瞪了他一眼,埋怨道:“你这傻小子,两人好端端的出去,怎倒让她自己先回来了,那小脸儿都快皱在一起了,问也不说,只一人关在屋里,难不成出了甚么事?”

    自谦无奈道:“我哪知道,只是看那官差见到她时,神情似是有些不对,便好奇的多问了几句。谁想竟突然生了情绪,就自己先走了。”

    单仁恍然,便叹道:“说你是闷葫芦,还真不委屈了,如玉待你怎样,难道就觉不出来。却当着面问她与另一男儿之事,那丫头不去胡思瞎想才怪。”

    自谦闻后一急,忙解释道:“单叔您可别误会,咱从来只拿如玉当亲妹子看待的。且自打我来到烟祁城,蒙您们收留,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敢存非分之想。”

    单仁摇头道:“你这孩子哪儿都好,便是顾虑太多。我虽不知在你身上发生过何事,但从你的人品、学识来看,必不是心存恶念之徒,否则那时也不会将你留下,如今处成一家人般,”

    而后叹了口气,又感怀道:“如玉这丫头,说来也是可怜,一个打小没娘疼的孩子。所以为怕她受苦,我才硬是没有续弦,独自拉扯成人。

    正因为咱明白,那种相依为命的珍贵,故也不去奢求她日后大富大贵,只盼能有人真心对待,给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安宁度过此生就足够了,”

    遂又拉着自谦坐下,感慨道:“想着这日子过的可真快,不觉她已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也合该咱爷俩有缘,竟是那般巧遇上了。我知你爹娘皆是不在了,你若心中有意,不嫌弃如玉和俺们这个家,单叔便替你俩做主了,你觉着如何?”

    自谦听过是哭笑不得,忙道:“单叔,您老这是说的甚么话,如玉妹妹才多大,您就急着嫁出去。何况我同她亲如兄妹,哪里是您想的那般,”

    说着又感叹道:“自谦本不祥之人,留于世间孤苦,不想竟有如此运气得遇单叔,自从爹娘离世后,让我仍有家可回,有亲人相陪。所以这种话,您老以后千万别再提了,省得让如玉妹妹听见,该不知怎般看待咱了。”

    单仁无奈摇头道:“算了,我也不去掺和了,反正都是一家人,你俩看着办吧。”

    自谦笑道:“不过单叔,您若是那般急于招个贤婿回来,我倒有一上佳人选,正在大学堂就读。不管家世、品性皆是不错,哪日我带他回来,您老瞧上一瞧如何?”

    单仁眼珠一翻,便道:“哪来恁多废话,还是先去看看如玉吧,关在屋里好是一会儿了。”遂起身仍剁着他的饺子馅。

    待自谦笑着应声去了,敲门进了单如玉的屋子,见其一声不响的侧卧于炕上,就故作苦脸道:“如玉妹妹,不知我哪里做错了,害你恼了这半日,咱向你赔不是还不成么?”

    单如玉“哼”了一声,只是不理。自谦遂又调侃道:“我知道了,该不会真被我说中心事,对那官差生了情意吧?”

    便看单如玉猛地坐起身来,瞪着着他羞恼道:“你只会欺侮我,若早知恁的没良心,当初让你一人流浪去得了,何苦如今这般气俺。”说着那眼泪就下来了。

    自谦一瞧,知她是真的生气了,登时心中一慌,忙劝慰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若是我哪里惹着你了,你告诉我咱便是,何必让人如此摸不着头脑,还枉害自己生了闷气。要是伤了身子,岂不是我的罪过。”

    单如玉杏目含泪,赌气道:“我伤不伤身子,关你何事,反正你也不会在乎。”

    自谦笑道:“谁说我不在乎,你这般可人的好妹妹,我若不呵护着,那倒心疼谁去?”

    单如玉娇嗔道:“你爱心疼哪个好妹妹,就心疼哪个去,反正我爹只俺一个女儿,可从来没甚么哥哥的。”

    自谦好笑道:“在我心里,早拿你和单叔当成亲人了,你不是咱的好妹妹那又是甚么,难不成你是嫌俺相貌丑陋?”

    单如玉白了他一眼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何必说如此伤人的话儿。”

    自谦笑道:“可你便是恼我,也须让咱明白到底为何不是,倘若哪里做的不对,改过不就是了?”

    单如玉默然片刻,幽幽一叹道:“自谦哥,难道你真不明白如玉的心思么?”

    自谦故作不解道:“甚么心思,”

    再瞧她丰唇嘟起,目透忧郁的凝着自己,便佯装思寻一下,又恍然笑道:“哦,咱怎会不知呢,你和单叔皆拿我如亲人一般,这等情意,就是到死也会铭记于心的。”

    单如玉不禁秀目泛红,无奈道:“自谦哥,我知道你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看其沉默不语,遂又苦笑道:“你即使不讲,如玉也能猜到几分,在你心中或许早已有个人吧,且是生死不渝那种。虽不知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甚么,但你远来烟祁成定跟她有关,不知我说的可对?”

    自谦张嘴欲言,却未吐出口来。而见他这副神情,单如玉心中顿然苦涩,又强颜笑道:“看来是被我说中了,所以你才会对如玉以礼相待,始终保持距离吧?”

    自谦便叹道:“你一个好端端的女儿家,又何必为我如此,一来咱身相俱毁,二无家业半分,已是在苟且活着了,那可贵的儿女之情,岂是我这等孤苦之人所敢奢求的。”

    单如玉遂急声道:“不自谦哥,如玉不允你这般去说,”

    待稍是沉默,又宽慰道:“人一辈子不易,哪怕再怎般人贱命微,都不该妄自嗟叹。就算世人皆笑你辱你,不过一笑置之,何须去理会,与其心恨凉生,倒不如余生随缘,以清罪业是了。”

    自谦苦声道:“可俞自谦所造下的罪业,即便是佛祖也难以宽恕的。”

    单如玉心中一疼,遂暗自思忖着,到底发生了甚么,竟能令他如此悲凉于世。而后就劝解道:“自谦哥,你若是有何心事,便讲与如玉听吧,这般有人与你分担,总比自己闷着来的要好,不是么?”

    自谦自嘲笑道:“只怕你听完,也该如他人一般厌弃我了。”

    单如玉急忙摇头道:“不会的自谦哥,不管别人怎般看你,如玉始终相信你的为人。即使曾做下过不可原谅之事,但一定是有你的苦衷。”

    自谦心头一暖,待默然片刻,遂一声长叹,便将自己身上所生之事,从头到尾细细道来。当先闻得了他的身世后,单如玉顿时可怜不已,心中一阵叹息。

    如何会想到,世间竟有这等凄凉出生的婴孩,那一夜风雪,到底是怎般活下来的。同时也不禁为自己庆幸,虽说打小没娘,但至少还有个亲生爹爹守在跟前,而自谦就连父母是谁都无从知晓,更别提姓氏族地,来自何处了。

    再听得他了和静安的故事,是既心羡又失落,“这般打小一处、两小无猜的情意,即便如今已不敢妄求甚么,只怕也是终生难忘了,怎可能去容下另一个女儿家呢。”如此想着,更是暗自酸楚起来。

    又闻过他因民族之义聚众游行,不仅身陷牢狱而毁相失学,且还连累爹爹倾家荡产,以致丢失性命,单如玉是动情不止、悲戚不尽,遂之秀目泛泪、哽咽在喉。

    直当说起郝氏离世,及逼自谦立下活着的誓言,单如玉再也忍耐不住,终致失声痛哭。是为自己,注定要无缘这般一个好男儿而伤感,更是为其如此凉生薄命、飘蓬身世,而哀婉泣怨。

    再待将村中守孝,及遭人厌弃之事说毕,两人就一个黯然垂首,一个默然垂泪。这般许久,方听自谦苦涩道:“这便是我的故事了。你说如此一个不仁不孝不义,累及爹娘亲朋的畜生一般之物,有何颜面苟活人世,又哪里配有甚么儿女之情。”

    单如玉拭去泪水,疼惜道:“自谦哥,这就是命吧,终非咱们凡俗之人所能左右的。便当前世孽业,今生所偿吧。”

    自谦无奈道:“若是那般简单,就也不会烦恼如斯了。只有经历过才知,俗言所说的,‘宁长丑相,莫生贱命’之意,不想两种皆被我所占,似我这等晦气不祥的无运悭命之徒,不去连累他人已是不错了,又哪里再敢妄自招惹甚么。”

    单如玉听后心酸不止,但仍劝慰道:“既是命运早就注定,那又何必自寻烦恼。且恁多事情都已经历过了,再坏还能怎样呢,不如坦然接受,当下当是便可了。”

    自谦一愣,遂感慨道:“想我堂堂七尺男儿,竟不如你一个女儿家悟的这般透彻。看来,实是我着相非浅。”

    单如玉情绪稍缓,也抿嘴笑道:“才不是呢,只不过是自谦哥身陷其中,无法看清而已。”

    自谦叹道:“以应罪之身,赎我所造之业,即使此生偿还不尽,来世也当结草衔环,以报恩情。”

    单如玉闻过,深深凝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待纠结片刻,方含羞道:“自谦哥,俺知道你心中装满她人,而无法割舍,这我都懂。

    可你能否空出一地留给如玉,让咱们以此为家,今生由我共你患难同当。不求锦衣玉食,哪怕粗茶淡饭,只要能相伴偕老,也是知足了。”

    自谦顿然心头一紧,岂能不为之所动,一时就不免想起英子和崔雪来,两人同是有情有意之女,皆对自己一往而深,可偏偏冥冥中注定,不得厮守一处。于今又逢着一个如玉般的女儿家,这到底是上天垂爱,还是前世孽缘。

    如此一想,遂决断道:“如玉,你既已知我来烟祁城所为何事,怎还不明我的心思。且以我今时的样子,即便连她也只为远远守护,不敢相扰半分,又怎可能再去连累于你呢,这般岂不是害人害己。”

    但单如玉仍不甘心道:“自谦哥,你莫不是认为,如玉是那般以貌取人,或能被家世博得芳心的女儿家么,这些俺何尝在乎。只要有你和爹在,相信于烟祁城万千暖灯中,必定有属于咱们的一盏。”

    自谦听后怎不动容,却还是毅然婉拒道:“如此不是很好么,从牟乳县至烟祁城,恁般山高水远,偏是咱们有缘相逢,岂不正像你所说的命中注定么。

    你多了一哥哥,我有了一妹妹,而单叔也得了一个子侄,有家温馨这般,当是何其所幸。到时俺们再一起打发你出嫁,想想都觉着欣喜不已。”

    而单如玉闻过,却凄楚难耐,知他心意难挽,虽有不甘,但若再去苦苦相逼,只怕会适得其反。反正终是住在一处,倒不如随缘而看吧。

    于是强颜一笑,便嘟嘴道:“俺才不着急嫁人呢,我要守着你和爹爹,直至你们两个烦了为止。不然就赖上一辈子,可休想甩掉咱。”

    此时心结稍解,又闻她如此一说,自谦也不禁放松,便笑道:“哪有女儿不出嫁的道理,即使我和单叔不舍,也不能耽误了咱家如玉不是,”

    遂又稍是寻思,就问道:“你觉着那日所见的冯沁博如何,可要我从中撮合一下?”

    单如玉双靥一红,啐道:“自谦哥,你要讨打不是?”说着举起秀拳便朝他而来。

    惹得自谦赶忙讨饶,两人遂闹于一处。恰在此时,单仁也煮好了饺子,进来喊去用饭,见得这般场景,当下欣慰不已,随后一家人将那饭用的,更是其乐融融。

    以致单仁不免就多贪了几杯,竟连摊子也顾不得出了,醉的是一塌糊涂。而自谦和单如玉,也渐释得其怀,便是仍有稍许别扭,终不似网中生网,结有千万了。

    却说,日子如此过着,转眼已入了深秋。虽说自谦算是在烟祁城安定下来,除了上工、下工,闲来又有贾以真相聚一回,但因仍无静安的音讯,心中也难免失落。

    甚至有几回,实是忍不住了,竟来到了水师镇守府外,欲寻步正东帮忙查找一番。但终究不知如何面对儿时的玩伴,百般思量后,也未能踏进半步。

    这日,正赶上大学堂休课,又逢不是自谦当值,待早上交接完毕,就被任新拉着,于门房闲聊起来,只听其笑道:“反正今个你也无事,不如你留下吧,我恰好带了一点小菜,咱们午间喝上一杯。”说着便将那饭篮打开。

    自谦一瞧,乃是一小碟黄花鱼,用白面滚了,被炸的色泽金黄、香味扑鼻。又有以海菜、紫菜、铜藻等,和着虾皮、大蒜、香油为馅,而做成的几个包子,其外软内香、清鲜可口,味道独特十分。

    另有一碟韭菜炒海鸡子,其别名海肠,少产且难捕,若是欲早春大海风流肆虐之时,那味道最是鲜美,更具有温补肝肾、壮阳固精之妙用,倘将两者配合一处,实乃男人下酒之佳肴。

    于是就笑道:“任大哥这日子过的可真是滋润,想必嫂子对你也顾着的紧吧,不然,何以给你做出此等下酒的菜肴。”

    任新闻后,便一时乐的合不拢嘴,笑道:“要说咱这辈子最得意之事,就是娶了你嫂子那般一个女人,不攀不比的,且把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

    更把俺们爷俩照顾的,是无微不至。我虽平时好饮一些,但却无其他不良嗜好,能这般和和睦睦的,也不眼红人家大富大贵,着实很是知足。”

    自谦点头道:“这才是过日子,柴米油盐的,平淡而真实。凡事若少了欲念,便分明的触目可至,也就清楚了自己内心真实所需,想来生活亦是如此吧。”

    任新赞叹道:“不亏是读过书的人,几句话就把这人世的理儿说了个通透。”

    自谦摆手笑道:“不过几句感概之言,倒让任大哥见笑了。”

    两人正说着呢,却看冯沁博打外边走进,任新便笑道:“小冯先生,这好不容易到了休课之日,你不出去逛上一回,倒来这里作甚?”

    冯沁博笑道:“任叔,我是来找俞兄的。”

    自谦疑惑道:“冯兄弟,你寻我何事?”

    见冯沁博犹豫不言,任新猜他或有隐私之事,就呵呵笑道:“那成,你俩先聊着,我正好外边转上一转。”说着便出门去了。

    看着冯沁博的样子,自谦不由好笑,就打趣道:“弄得如此神秘,难不成闹了法场还是劫了牢狱?”

    冯沁博叹声道:“俞兄,我都这般了,你还取笑于我,可还拿咱当朋友么?”

    而自谦已是猜出他的来意,无非是询问单如玉之事,这段日子也不是一两回了,便笑道:“瞧你这副样子,我就将那心事一览无余了,若不拿你当朋友,怎能如此相通?”

    冯沁博讶异道:“俞兄已是知晓了?”

    自谦一笑,吟道:“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可是这般?”

    冯沁博苦脸道:“看来甚么也瞒不住俞兄,今日找你来便是为此,可要给咱想个法子才成,不然我这相思病算是落下了。”

    自谦好笑道:“男欢女爱,乃两情相悦之事,你就是寻我又有何用,得找那正主儿才是。”

    冯沁博急声道:“怎的没用,你若是能常给咱寻个机会,让我同如玉姑娘见上一回,那时小弟自会马到功成的。”

    自谦调侃道:“中秋之夜,让你送如玉回去,谁知竟拉着人家姑娘赏花灯去了。倒害得咱次日被单叔埋怨了一通,那时怎未见你博得佳人芳心呢?”

    冯沁博挠头笑道:“此一时彼一时,我便是脸皮再厚,也不能初次相见,就跟人家姑娘乱来吧?”

    自谦笑了笑,遂又不解道:“按理儿说再有半载之余,你便该修成学业了,当安心读书才是,为何如此深陷儿女之情?”

    冯沁博无奈道:“我也不曾想到,有一日自己也会背上情感之债。此前只以为一人一马逍遥江湖,戏游天地之间,是何等快活逍遥,甚么儿女私情,不过是俗世男女无病呻吟罢了,”

    遂之一声叹息,又道:“可直到相逢如玉姑娘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了,曾经之所以有这般想法,无非是因为,还没遇上心仪之人罢了。

    而一旦遇见了,就甘愿为之沉沦。想必这便是千年以来,为何‘情’字,能被才子佳人们,演绎的恁般缠绵悱恻之故吧,实是魅惑众生。”

    自谦听过,一时沉默不语,想来没谁比他更懂得,‘情’字的意义吧。不但有对静安的无法割舍,同英子、崔雪的有缘无分,还有如今单家父女的诚心相待,更有爹娘收养抚育自己,却从未报答过的,那天高地厚般的恩情。

    这时,冯沁博又问道:“俞兄,今日非你当值,不知可有何安排?”

    自谦缓了心绪,笑道:“你又欲打甚么鬼主意?”

    冯沁博嘿嘿一乐,而后试问道:“不知可否让我随你回去,顺便拜访一下单大叔?”

    自谦戏谑道:“我看拜访单叔是虚,想见如玉为实吧?”

    冯沁博登时脸红,遂坦然道:“也不相瞒俞兄,确实有这等心思,不知可否成全?”

    自谦笑道:“甚么成全不成全的,倘若你俩果真有意,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遂又正色道:“只是,如玉是位单纯的女儿家,与我亲妹子无二,望你莫要以风流之心待她。否则,别怪咱不顾脸面,跌了朋友之间的情分。”

    冯沁博点点头,郑重道:“俞兄只管放心就是,这长时日以来,我冯沁博是怎般为人,想必你也清楚一二,不然也不可能被贾先生相为门生。

    倘是如玉姑娘有情,我定以此生相报、至死不渝,若她心中无意,沁博也绝不死缠乱打、纠缠不放,但相信久凭痴情一片,终会令佳人所动。”

    自谦闻后点了点头,本来便对他心存好感,又考量各方条件皆是不错,若是单如玉果真能配得如此佳婿,有个好的归宿,想必单仁当也会欣慰。哪怕有一日,自己要离开烟祁城,那时也可放心而去。

    于是稍一思量,就笑道:“既你有这番心意,那便随我去跟单叔相识一回,但日后如何,便只看你自己了。”

    冯沁博登时欢喜,忙抱拳道:“多谢俞兄。”

    这般,待两人说着就要收拾离去,却看贾以真同任新谈笑着,打外边进来,见到冯沁博也在,便疑问道:“今日休课你不好好待在寝室,跑到这里作甚?”

    见冯沁博支吾着说不出来,自谦就笑道:“贾先生,冯兄弟正打算跟我回去认认门儿,等日后得了空闲,也好去寻我把酒言欢。”

    贾以真略是寻思,便已猜到冯沁博的意图,但仍不动声色道:“即是如此,那我也随着一起吧。早想登门拜访,谁知竟耽搁了恁久,恰好趁着今日无事,就同去热闹一回。”

    而冯沁博一听,却当下叫苦,暗道:“贾先生,您这是凑的哪门子热闹,不知学生为了赢得佳人,已然抛开了颜面,您可千万别坏了咱的好事。”但心里想着,嘴里哪敢吐出半句,惟求救般看向自谦。

    谁知自谦,竟向贾以真施礼谢道:“先生这般,倒让学生过意不去了。”

    贾以真摆手道:“你我之间谈不上这个。”

    自谦点头一笑,便道:“倘若先生不嫌受累,那就同去吧,今个也让我这做学生的,好好款待您一回。”

    贾以真笑道:“那我便坐享其成了,”

    说着瞥眼瞧向冯沁博,见其苦着个脸儿一言不吭,遂调侃道:“怎的,难不成我也要去令你郁闷了,若是如此,那我改日好了。”

    冯沁博干笑道:“先生哪里话,能同您一起,学生欢喜还来不及呢,又怎会郁闷。”

    贾以真忍笑道:“那就好。”而后又跟任新告了声,三人便一同去了。

    这般,等于集市买了一干物品,又顾上人力车来到单家,正赶上单仁刚收了早摊。见自谦带回客人,本就偏爱热闹,故便甚为欣喜,忙将贾以真和冯沁博让进屋内,并喊着单如玉烧水沏茶的招待起来。

    待引见过后,当单仁闻得,贾以真竟是为当初收留自谦,特意相谢而来,遂感到有些意外,忙道:“还是俺们爷俩有缘才是,实在算不得甚么,贾先生莫要客套了。”

    贾以真也不是矫情之人,就诚挚道:“既是如此,那咱们便不是外人了,不如我尊称一声单大哥,您也别贾先生的叫了,喊我以真或是贾老弟都可。”

    单仁更不是甚么忸怩之人,遂痛快笑道:“那好,就喊贾老弟了。”

    此时,于一旁面对单仁,而心怀忐忑的冯沁博,这才赶忙上前施礼,并朗声道:“小侄冯沁博,惘登府黄阳县人氏,向单伯父请安了。”

    谁知他此话一吐,却是惹得贾以真和自谦,皆忍俊不住,忙埋下头去,一时憋得满面通红。而单仁也是心中一抽,遂笑着打趣道:“这便是人们常言的酸秀才吧,”

    见冯沁博满是尴尬之相,急忙又道:“好了孩子,你贾先生都说了,咱们不是外人,这些俗套的东西就免了吧,快坐下说话。”

    等他不安落座,几人又聊过一会儿,不时,单如玉便将茶水沏好,端了上来。因之前都已熟悉,就也无须再多礼节,只相互打过招呼。

    而见到单如玉后,冯沁博那炙热的眼神,便再也未从她身上挪开过半分,倒是把其瞧的浑身燥热,不免想起之前自谦所说之言,要将两人撮合一处。

    想到这些,就更是羞臊起来,忙寻了个理由,便往外屋准备午饭去了。却是在经过自谦跟前时,狠狠瞪了他一眼,令其心中好笑不已。

    但看到单如玉离开,冯沁博却顿然坐不住了,遂有些魂不守舍,几次回话单仁,皆是答非所问,不禁急出了一头热汗。见他这般,自谦是无奈摇头,就借故带其往外屋去了,而后又独自进来。

    如此,单仁不免疑惑,便问道:“那孩子呢?”

    自谦笑道:“也不知为何,一个大男人竟是对厨艺生了兴趣,正向我如玉妹妹讨教呢。”

    单仁听后,不由对冯沁博生了些许好感,就笑道:“那你可说错了,像这般的男儿,才知道疼人顾家的。”遂借此打开了话匣子,同贾以真、自谦讲了起来。

    而冯沁博待在外屋,因怀揣心事,难免有些别扭。也得亏他饱读群书,熟通今古、知之甚多,不时,便将早已羞臊的单如玉,逗得直笑个不停。

    遂后,两人也相互搭配着,倒是将锅灶上的一套,做的有模有样,颇有刚成家不久的,新婚小两口之姿。而如此说笑忙活着,不时之间已是满屋飘香。

    看着单如玉煮饭,都是恁的优雅,冯沁博爱慕道:“不知日后谁有福气,能娶得姑娘这般的人儿。”

    单如玉羞道:“冯大哥又说笑了,如玉哪有恁般好。”

    冯沁博深情道:“如何不好,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单如玉闻过,岂能听不出他话为何意,就顿时双眸飞羞、桃腮飘红。而又瞧着冯沁博,是那般痴傻的凝着自己,便嗔道:“冯大哥,你若再胡言瞎讲,俺可不理你了。”

    害得冯沁博一阵失落,就苦笑道:“如玉姑娘,你便如此厌弃冯某么?”

    单如玉心头一软,遂宽解道:“冯大哥说哪里话,以你这般的青年才俊,且还是我自谦哥的朋友,如玉欢喜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厌弃。”

    冯沁博黯然一笑,而后竟乞求般道:“姑娘只因我是俞兄的朋友,才恳屈尊结交的么。难道就再无半点别的情分,哪怕一丝丝也好。”

    单如玉听后,顿感像被甚么刺痛了一般,但仍果断道:“一直以来,我都拿你当哥哥般看待,并无任何其他心思。若是哪里让冯大哥有所误会,如玉便在此赔罪了。”说完,屈膝致歉。

    冯沁博心中登时苦涩,怎么也未料到,单如玉竟会如此决绝,就酸楚道:“姑娘可是有意中之人么?”

    单如玉一愣,遂想起同自谦相谈之时,自己何尝不是这般低落,不觉秀目泛泪,良久无语。见她如此,冯沁博忙歉意道:“姑娘莫要生气,冯某失礼之处,还望原谅。”

    单如玉缓过情绪,忙解释道:“冯大哥严重了,不是你想的那般。”

    但口里说着,心中却不知怎的,竟将眼前的冯沁博,跟岳君涯暗自比较起来。同是俊秀不凡、年轻有为,不过一个英气逼人、如日中天,一个洒脱不羁、似蓬勃朝阳,如此想着,不觉又怔于那里。正是:

    飘絮恰逢飞花,

    错乱双满枝桠。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